第6章
車子在路上平穩地行駛着，裴摯的眉頭卻怎麼也施展不開。
“怎麼，看到是唐氏下面的倉庫，緊張？”
像是察覺裴摯的情緒，蘇沉煙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她正低頭翻看着平板上的原石資料，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明明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卻又精準地戳中了裴摯此刻最深的顧慮。
裴摯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蘇沉煙終於抬起頭，側過臉看他。
“都是一個地方的企業，圈子就這麼大，以後類似的合作只會多不會少。”
她的聲音平靜又有力量，“你是蘇氏的員工，代表的是蘇氏的利益。收起你那點私人恩怨，早點適應。商場如戰場，利益才是永恒的盟友和敵人。明白嗎？”
私人恩怨......
裴摯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可他和唐氏之間，又何止是恩怨？
當年唐萋萋認祖歸宗後，爲了掩蓋他和唐萋萋的情侶關系，唐家老爺子當着一衆媒體的面，將他收做義子，美名其曰是要感恩他這些年對唐萋萋所做的一切。
可背地裏不僅不給他任何助力，反倒脅迫他不許把和唐萋萋在一起過的事說出去。
他忍了。
私下裏各種警告他不準再和唐萋萋在一起，甚至不許他靠近唐萋萋，否則就要他在海城混不下去。
他也忍了。
他以爲只要自己和唐萋萋是真心相愛，唐家總有接受他的一天。
可最終，唐萋萋卻移情別戀上了門當戶對的沈言之。
那個臉上總是帶着虛僞笑意的有錢公子哥。
爲了與沈言之在一起，唐萋萋甚至逼迫他刪掉他們在一起過的證據。
卻忘了當初明明是她先表的白，是她趁着他酒醉爬上床，和他有了肌膚之親，還拍下了照片。
全世界都說他裴摯比不上沈言之，可在唐萋萋流落在外、食不果腹的十幾年裏，是他用自己單薄的肩膀，用送外賣、打零工、甚至賣血換來的微薄收入，一點一點把她拉扯大，供她讀書，給了她一個不至於凍死餓死的家！
他用這條在唐家眼裏卑賤不堪的命，護了唐萋萋整整十六年！
裴摯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胸腔裏翻涌的酸澀和恨意。
蘇沉煙說得對，他需要這份工作，需要在這個城市活下去。
“......明白。”裴摯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很平靜，“工作是工作。”
車子駛入城西工業園，巨大的倉庫群像鋼鐵巨獸.般匍匐在眼前。
唐氏集團的標識在其中一個大型倉庫的入口處格外醒目。
門口的保安顯然認得蘇沉煙的車，沒有過多盤問便放行了。
蘇沉煙帶着裴摯剛走到指定的卸貨區附近，一個穿着富貴、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哎喲！蘇總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然而，當她的目光越過蘇沉煙，落在後面的裴摯身上時，臉上的笑容卻瞬間僵住。
“裴摯？你怎麼在這兒？”
裴摯記得這個女人，唐萋萋的二姨唐麗，也是唐家最會見風使舵的勢利眼。
之前在唐家就沒少羞辱他。
不等裴摯回答，唐麗的質問像連珠炮一樣砸了過來：
“你不在家裏好好待着陪萋萋，跑到我們唐氏的倉庫重地來幹什麼？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一個吃軟飯的，就要有吃軟飯的覺悟，整天在外面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唐家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趕緊給我滾回去，別在這裏礙事！”
唐麗的聲音很大，引得旁邊幾個倉庫主管都側目看來。
一股血氣猛地沖上裴摯的頭頂！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裴摯瀕臨爆發的邊緣，蘇沉煙上前一步，恰到好處地擋在了他和唐麗之間。
“唐經理，”蘇沉煙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清冷的穿透力，“這位裴摯先生，現在是我們蘇氏珠寶的采購專員，負責這批原石的驗收工作。是我帶他來的。”
“采購專員？”唐麗卻毫不掩飾嘲諷，“一個送外賣的窮小子，還會鑑定原石？蘇總，你可別被他給騙了！”
蘇沉煙溫和地一笑，“這就不勞唐經理費心了，時間寶貴，唐經理，先帶我們去看貨吧。”
“行吧。蘇總，這邊請。”
既然蘇沉煙都這麼說了，唐麗也不好再反駁，便引着人去往倉庫深處的一個專門區域。
那裏已經卸下了十幾個沉重的木箱。
其中幾個箱子被打開了封蓋，露出了裏面用黃色膠布裹好的各種大小不一的原石。
這些就是剛從國外礦場運來的翡翠原石毛料。
“蘇總，您看。”唐麗指着那些開了封的原石，語氣帶着炫耀，“都是老坑口出來的好料子，皮殼緊，沙粒細，保證讓您滿意！”
蘇沉煙沒有接話，她抱着胳膊，目光掃過那些灰撲撲的石頭。
然後，她微微側過頭，對站在她側後方的裴摯抬了抬下巴。
“裴摯，你去驗。”
命令下達得如此直接，唐麗臉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眼神裏充滿了錯愕和惱怒。
讓裴摯驗？
這個在她眼裏連給石頭擦灰都不配的窮小子，會驗玉石嗎？
裴摯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蘇沉煙會如此直接地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而且是當着唐麗的面。
這意味着絕對的信任，也意味着巨大的壓力。
但他很快穩住了心神。
他需要證明自己，無論是對蘇沉煙，還是對眼前這個曾經將他踩在腳下的唐家！
他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包裏，拿出了一把專業的寶石鑑定手電，便蹲下身對箱子裏的原石仔細檢驗起來。
十幾分鍾過去，倉庫裏一片寂靜。
只有裴摯偶爾挪動石頭發出的輕微摩擦聲和他沉穩的呼吸聲。
唐麗臉上的不耐煩越來越重，幾次想開口催促，都被蘇沉煙一個冷淡的眼神制止了。
終於，裴摯站直了身體。
他關掉強光手電，臉色有些凝重。
“蘇總，這批石頭，有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