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的自行車鈴還在空氣裏叮咚作響，蘇念看着突然出現的閨蜜，心裏像被扎了根細刺，又麻又澀。她甚至能感覺到身邊陸星辭的肩膀微微繃緊，握着書包帶的手指蜷了蜷，像是把那句沒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倆在這兒幹嘛呢？”林薇薇跳下車，車筐裏的帆布包晃了晃，露出半截漫畫書，“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說你早就出來了，果然跟陸大班長在一起。”
她的語氣帶着點促狹的笑，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圈，像在打量什麼稀世珍寶。蘇念的臉頰瞬間燒起來，慌忙低下頭，腳尖在地上蹭出淺淺的印子：“我們、我們剛從圖書館回來。”
“圖書館？”林薇薇挑眉，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約會都約到圖書館了？夠純情的啊。”
“不是約會！”蘇念和陸星辭幾乎同時開口，聲音撞在一起，又同時停住，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蘇念的耳根紅得能滴出血，陸星辭則轉過身，假裝看河邊的蘆葦，耳尖卻悄悄泛着粉。
林薇薇看得直樂，剛想再說點什麼，卻被蘇念拽了拽胳膊：“別說了，我們該回家了。”
“急什麼，”林薇薇甩開她的手，沖陸星辭揚了揚下巴，“陸大班長，剛才看你跑那麼急，是有什麼話要對我們念念說啊？”
陸星辭的背影僵了一下，沒回頭，只是聲音悶悶地傳來：“沒什麼，就是提醒她下周月考加油。”
這個借口拙劣得像張透明的紙，蘇念聽得心裏發堵，卻只能配合着點頭：“嗯，他說要幫我補數學。”
夕陽的金光漸漸淡了，河邊的風卷着水汽吹過來，帶着點涼意。陸星辭轉過身，目光落在蘇念臉上，帶着點說不清的情緒，像有話卡在喉嚨裏。最終他只是點點頭：“我先回去了，爺爺還等着。”
“嗯，再見。”蘇念的聲音有點低，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心裏空落落的。他手裏好像攥着什麼東西，在夕陽下閃了閃，像片葉子。
直到那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薇薇才撞了撞她的胳膊：“傻站着幹嘛？人都走了。”
“你剛才幹嘛突然冒出來？”蘇念的語氣帶着點委屈，眼眶有點發燙。
“我不冒出來，難道眼睜睜看你被人‘拐跑’啊？”林薇薇笑嘻嘻地揉她的頭發，“再說了，看他那架勢，肯定是想告白吧？這可是大事，得有儀式感。”
蘇念沒說話，只是低頭看着懷裏的莫奈畫冊，指尖撫過封面上的睡蓮。剛才陸星辭跑過來時，眼裏的焦急那麼明顯，他到底想說什麼？是像林薇薇說的那樣，要告白嗎？
風卷着一片銀杏葉落在畫冊上，金黃的葉片像只展開的小扇子，脈絡清晰得像幅精致的畫。蘇念忽然想起陸星辭攥緊的手，心裏一動——他剛才攥着的，會不會就是片銀杏葉？
“走啦，”林薇薇拉着她往自行車走，“我請你吃冰淇淋，就當賠罪了。”
坐在甜品店靠窗的位置，蘇念用小勺舀着草莓聖代，心思卻完全不在味道上。林薇薇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分析着陸星辭的一舉一動，說他肯定是喜歡她，不然不會跑那麼遠送畫冊，不會記得她不愛吃洋蔥，更不會在圖書館手把手教她畫畫。
“你看他剛才那急樣，”林薇薇戳着聖代裏的草莓，“絕對是想告白，被我打斷了才不好意思說。放心吧，以我多年看漫畫的經驗，他肯定還會找機會的。”
蘇念被她說得臉頰發燙，卻忍不住跟着期待起來。她想起陸星辭送的草莓鋼筆，想起他在錯題本上畫的小人，想起他手背上那片粉色的創可貼……那些藏在細節裏的溫柔，像顆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甜絲絲的漣漪。
回到家，蘇念把那本莫奈畫冊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上，剛想翻開，卻發現扉頁裏夾着樣東西——是片金黃的銀杏葉，被壓得平平整整，邊緣還細心地修剪過，像枚精致的書籤。葉面上用銀色的筆寫着行小字，清雋有力，是陸星辭的字跡：
“下周月考，等你一起復習。”
沒有署名，卻帶着他獨有的認真。蘇念的心髒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甜得發顫。她想起剛才他攥緊的手，原來他跑回來，是想把這個給她。
她把銀杏葉書籤夾在速寫本裏，正好壓在那張畫着醫院走廊的紙頁上。月光透過窗戶落在書籤上，給金黃的葉片鍍上了層銀輝，像他沒說出口的話，在夜色裏閃閃發亮。
接下來的幾天，教室裏彌漫着月考的緊張氣息。蘇念卻覺得空氣裏總飄着點甜絲絲的味道，連做數學題都有了動力。陸星辭每天晚自習後都會幫她補數學，兩人坐在教室後排的空位上，頭頂的吊扇慢悠悠地轉着，把他身上的皂角香吹到她身邊。
他講題時很認真，指尖劃過習題冊的動作輕得像羽毛，偶爾會抬頭看她，目光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溫柔。蘇念聽得很專心，卻總忍不住盯着他握筆的手發呆，看他指尖的薄繭，看他寫解題步驟時的認真，心裏像揣了顆跳跳糖。
“這道題聽懂了嗎？”他忽然停下筆，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
“啊？聽懂了！”蘇念慌忙點頭，其實剛才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滿腦子都是他眼裏的溫柔。
陸星辭的嘴角似乎極輕地勾了一下，沒戳破她的走神，只是把習題冊往她那邊推了推：“再做一遍給我看。”
蘇念紅着臉拿起筆，筆尖在紙上劃了半天，才磕磕絆絆地寫出解題步驟。他在旁邊看着，沒說話，直到她寫完，才拿起紅筆，在錯誤的地方輕輕圈出來，筆尖頓了頓，改成了溫柔的粉色筆跡。
“這裏的符號錯了，”他的聲音很低，帶着點微啞，“下次細心點。”
“嗯。”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那抹溫柔的粉色，忽然覺得，連錯題都變得可愛起來。
月考結束的那天下午，天空飄着點細雨，把操場的草坪洗得綠油油的。蘇念抱着剛發下來的數學卷子，看着上面的分數，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比上次進步了整整二十分！
她拿着卷子跑到陸星辭的座位旁，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看！我進步了！”
陸星辭抬起頭，目光落在她的卷子上，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很棒。”
“都是你的功勞，”蘇念的臉頰有點發燙，“我請你吃冰淇淋吧？就當謝禮。”
“好。”他點點頭，收拾書包的動作快了些，像是怕她反悔。
兩人撐着一把傘走在雨中，傘沿傾向蘇念這邊，陸星辭的半邊肩膀都被淋溼了，卻好像毫不在意。雨滴敲在傘面上，發出噠噠的輕響，像在爲這段沉默伴奏。
走到甜品店門口，蘇念剛想進去，卻被陸星辭拉住了手腕。他的指尖微涼，帶着點雨水的溼意，力道卻很穩。
“蘇念，”他的聲音在雨聲裏顯得格外清晰，目光落在她臉上，帶着點緊張，“上次在河邊，我想說的是……”
蘇念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他，連雨聲都好像消失了。他要說了嗎？他終於要告白了嗎？
就在這時，甜品店的門“叮鈴”一聲被推開，江辰舉着個籃球沖了出來，差點撞在他們身上：“陸星辭！你怎麼在這兒？張老師叫我們去搬新書，就等你了！”
陸星辭的話又被打斷了，他皺了皺眉，看向江辰的眼神裏帶着點無奈。
“我先走了。”他鬆開蘇念的手，轉身跟着江辰往學校跑，跑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沖她喊，“冰淇淋下次再請！”
蘇念站在雨裏，看着他被雨打溼的背影，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悶的。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那裏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度，像道沒說完的謎題。
雨絲落在臉上，涼涼的。蘇念忽然想起那片銀杏葉書籤，想起他兩次沒說出口的話，忽然覺得，這場雨好像下得有點太不是時候了。
而跑遠的陸星辭，被江辰拽着胳膊往前沖，心裏卻像被雨水泡過似的，又脹又澀。他攥緊了口袋裏的東西——是枚銀色的星星吊墜，他跑了好幾家飾品店才找到的，想送給她當進步禮物，順便……把那句話說出口。
雨越下越大，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陸星辭回頭望了一眼，女孩的身影在雨霧裏越來越小，像朵被淋溼的草莓花。
他在心裏默默說：等搬完書，一定要找到她，把那句話說出來。
只是他不知道，這場雨，會讓這個約定，又晚了好幾天。而蘇念站在甜品店門口，看着雨幕裏那抹消失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話如果不早點說出口，好像真的會被風吹散，被雨打溼，再也說不出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