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街角的銀杏葉染成了銀白色，蘇念站在原地，看着陸星辭跑遠的背影被夜色吞沒，手裏還殘留着那枚星星吊墜盒子的冰涼觸感。風卷着落葉打着旋兒飄過腳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誰在耳邊輕輕嘆息。
她慢慢往家走，腳步像灌了鉛似的沉重。腦子裏反復回放着陸星辭接電話時發白的臉，和他說“等我”時帶着點絕望的眼神。爺爺的病是不是很嚴重？他會不會又要熬幾個通宵？無數個念頭像藤蔓一樣纏上來，勒得她心口發緊。
回到家，蘇念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着速寫本發呆。台燈的光落在空白的紙頁上，映出她眼底的擔憂。她拿起鉛筆，鬼使神差地畫起了醫院的走廊——長長的，空蕩蕩的，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燈在盡頭亮着，像個沒有盡頭的隧道。
畫到一半，筆尖突然頓住了。她在走廊的盡頭畫了個小小的身影，穿着灰色的連帽衫，背對着畫面，手裏緊緊攥着什麼東西。蘇念盯着那個身影看了很久，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發燙，趕緊低下頭，假裝被鉛筆屑迷了眼。
接下來的幾天，陸星辭還是沒來學校。
他的座位依舊空着，只是桌洞裏的東西每天都在悄悄變化。蘇念早上放進去的熱牛奶，傍晚時會變成空盒子；她偷偷塞進去的面包，第二天會只剩下幹淨的包裝紙。偶爾，她還會放上一張寫着“加油”的便籤，字跡歪歪扭扭的，像她此刻慌亂的心。
“江辰說陸爺爺情況穩定了，但還得住院觀察，”林薇薇嚼着蘋果，含糊不清地說，“陸星辭請了長假，估計得等爺爺出院才能回來。”
蘇念的心裏鬆了口氣，卻又泛起新的澀意。他要在醫院待那麼久嗎？會不會耽誤學習？她從書包裏掏出物理筆記，想托江辰帶給陸星辭，又怕他沒時間看，猶豫了半天，還是把筆記放回了抽屜。
晚自習的教室格外安靜，蘇念翻着那本莫奈的畫冊，目光卻總往斜前方瞟。沒有陸星辭低頭演算的身影，沒有他偶爾傳來的翻書聲，連空氣都顯得空蕩蕩的。她拿出那片銀杏葉書籤，指尖撫過上面的字跡，忽然覺得“等你一起復習”這幾個字，像個遙遠的約定。
周五的下午，蘇念抱着作業本從辦公室回來，路過陸星辭的座位時，下意識地停了腳步。桌洞裏露出半截速寫本，是她上次落在圖書館的，裏面畫滿了睡蓮和他的側臉。他什麼時候把本子帶回來的？
她輕輕抽出速寫本，剛想翻開，卻發現裏面夾着樣東西——是顆用銀色糖紙包着的星星，棱角被磨得有點圓，顯然被人反復摸過。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拆開糖紙，裏面不是糖，而是張極小的紙條，上面是陸星辭清雋的字跡：
“等我回來，一定告訴你。”
沒有署名，卻帶着他獨有的認真。蘇念把那顆紙星星攥在手裏，指尖傳來微微的刺痛，眼眶卻忽然溼了。原來他什麼都知道，知道她的在意，知道她的等待，還在這樣艱難的日子裏，偷偷給她留了這樣的溫暖。
她把紙星星放進筆袋最裏層，和那枚沒送出去的粉色創可貼放在一起。陽光透過窗戶落在速寫本上，畫中少年的側臉在光影裏明明滅滅，像在對她輕輕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蘇念好像有了新的動力。她每天認真聽課，把陸星辭可能落下的筆記記得工工整整；她堅持畫畫，把校園裏的銀杏葉、操場邊的蒲公英都畫進速寫本，想着等他回來，一頁頁翻給他看。
桌洞裏的互動還在繼續。蘇念放進去的草莓蛋糕，會留下用巧克力醬畫的笑臉；她寫的數學錯題，會被人用紅筆仔細改正，旁邊還畫着小小的加油手勢。這些細微的溫暖，像冬日裏的陽光，一點點驅散着等待的寒意。
“你看你，”林薇薇戳着她的臉頰，“每天對着空座位傻笑，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談戀愛了呢。”
蘇念的臉頰騰地燒起來，卻沒反駁。她知道，自己心裏的那棵小種子，已經在這些偷偷摸摸的互動裏，悄悄發了芽，開了花。
三周後的一個傍晚，蘇念像往常一樣往陸星辭的桌洞裏放溫牛奶，卻發現裏面多了樣東西——是她的速寫本，上面貼了張便利貼：“畫得很好，等我回來給你當模特。”
蘇念的心髒猛地一跳，像被注入了股暖流。他回來了嗎？她慌忙抬頭往教室門口看，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走廊，夕陽的金光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像條沒人走的路。
“別找了，”江辰抱着籃球從外面進來，額頭上還掛着汗，“這是陸星辭讓我給你的，他說爺爺明天就能出院了，他後天就回來。”
“真的？”蘇念的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心髒在胸腔裏跳得飛快。
“騙你幹嘛，”江辰擦了把汗，笑得一臉促狹，“他還說，回來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讓我別跟你說。”
蘇念的臉頰瞬間燒起來，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心裏卻像揣了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很重要的事？是要把那個沒說出口的秘密告訴她嗎？還是要……把那枚星星吊墜送給她？
晚自習回家的路上，蘇念看着天邊的晚霞，忽然覺得這條路好像變短了。風卷着銀杏葉落在她的發梢，帶着點甜絲絲的味道，像在爲她歡呼。她摸了摸筆袋裏的紙星星，指尖傳來微微的暖意，心裏默默數着：還有一天，他就回來了。
第二天的課，蘇念聽得格外心不在焉。陽光透過窗戶落在陸星辭的座位上，空蕩蕩的椅子在光暈裏顯得格外孤單，卻又透着種即將被填滿的期待。她拿出那本莫奈的畫冊，翻到最後一頁，發現上面多了行小字，是陸星辭的筆跡：
“睡蓮很美，但不如你。”
蘇念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慌忙合上畫冊，心髒在胸腔裏跳得像要撞破。原來他早就看過了，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放學時，蘇念特意繞到醫院附近的花店，買了束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瓣在夕陽下像小太陽，她說不清爲什麼要買，只是覺得，等他回來的時候，看到這樣明媚的花，一定會很高興。
她把向日葵放在窗台上，旁邊擺着那本速寫本和莫奈的畫冊，像在布置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月光爬上窗台，給花瓣鍍上了層銀輝，蘇念看着它們，忽然覺得，等待好像也沒那麼難熬了。
第三天早上，蘇念特意起得很早。她穿上那件米白色的針織衫，梳了個清爽的馬尾，發尾別上那枚草莓發卡，對着鏡子深吸了三口氣，才敢出門。
走到教學樓樓下，她忽然看到陸星辭的座位亮着燈。他回來了？蘇念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抱着書包快步跑上樓。
教室門虛掩着，裏面傳來輕微的翻書聲。蘇念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輕輕推開一條縫——
陸星辭就坐在座位上，穿着幹淨的白襯衫，背對着她，正在整理桌洞裏的東西。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發頂，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連他微微晃動的肩膀，都透着種失而復得的溫柔。
蘇念的心髒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剛想開口叫他，卻看到他從桌洞裏拿出個深藍色的盒子，正是上次沒送出去的那個。他摩挲着盒子上的銀色蝴蝶結，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像是在做什麼重要的決定。
蘇念屏住呼吸，看着他慢慢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陸星辭明顯愣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像被風吹起的漣漪，一圈圈漾開來。他站起身，手裏還握着那個盒子，目光牢牢地盯着她，帶着點緊張，又有點期待。
“你來了。”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着點剛睡醒的沙啞，像羽毛輕輕拂過心尖。
蘇念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陽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像要把她輕輕擁住。
他要做什麼？要把那個盒子送給她嗎？要說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話嗎？
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裏炸開，蘇念的心髒跳得像要從喉嚨裏蹦出來，連呼吸都快要忘了。
而陸星辭在她面前站定，舉起手裏的盒子，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嘴唇動了動，即將說出那句跨越了無數個日夜的話——
就在這時，走廊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老師拿着教案沖了進來：“陸星辭，你可算回來了！快，市教育局的人來了，要給你頒物理競賽的獎狀！”
陸星辭的話瞬間卡在喉嚨裏，舉着盒子的手僵在半空。
蘇念看着突然出現的張老師，心裏像被潑了盆冷水，涼絲絲的。
陽光依舊明媚，可那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卻再次被命運的手，輕輕按下了暫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