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似重新坐回沙發,毫無形象地攤開四肢,像只曬化了的貓。
她的後腦勺抵在沙發靠背上,兩條長腿隨意地搭在茶幾邊緣,腳趾還勾着搖搖欲墜的拖鞋。
完全沒有招待客人的欲望。
“我就住我家。”
鍾遂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坐下沙發秒變王座。
王助理從容地俯身,手指精準地捏住倒扣的兩只茶杯。
他手腕一翻,茶杯就被他注滿了茶水。
一杯放在鍾遂面前,一杯放在明似面前。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一時分不清誰才是701的主人。
明似皺着眉:....那她走?
鍾遂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明似身上,他瞥了眼腕間手表,毫無感情的通知道:“你還有一小時二十五分鍾的時間可以整理你的行李。”
明似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見明似不爲所動,王助理清了清嗓,善意提醒道:“小姐,您還是整理一下吧,等倒計時結束,恐怕就沒那麼好過了。”
聞言,化在沙發上的明似不屑輕嗤。
真當她明似是嚇大的?
她不想走就不想走,明姝都還沒讓她幹過她不樂意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還有30分鍾。”
明似當沒聽見。
“還有10分鍾。”
明似還是當沒聽見。
“時間到。”
王助理露出同情的神色。
下一秒。
“啊——”
明似慘叫了一聲。
拖鞋啪嘰掉在地板上。
天旋地轉,世界顛倒。
“操!我cnm!放我下來!”
鍾遂額間青筋驀然一跳。
王助理摸了摸耳廓,哈哈,他聽見了什麼?居然有人罵鍾遂?
鍾遂像扛麻袋一樣把明似甩在肩上,少女柔軟的腹部硌在他堅硬的肩胛骨上,隨着步伐一顛一顛。
開門時,明似出奇的安靜,只沉默的對鍾遂拳打腳踢。
就在離開春熙路17弄的瞬間,明似突然暴起。
她腰腹猛地發力,整個人如鯉魚打挺般向上彈起,右手成爪直取鍾遂咽喉。
西裝布料在她指下發出撕裂的脆響,三道血痕立刻浮現在男人麥色的脖頸上。
跟在兩人身後的王助理猛地睜大眼睛。
資料上沒說明似會格鬥啊!
雖然姿勢沒那麼標準...
鍾遂吃痛鬆手的刹那,明似已經靈巧地翻身落地。
她赤着只穿了襪子的腳丫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聲響,左腿橫掃向鍾遂膝窩,卻在即將命中時被鍾遂的鐵掌凌空截住。
他的拇指精準壓住她足三裏穴位。
明似頓時覺得整條腿一麻,攻擊力道瞬間卸了大半。
“腿法不對。”鍾遂的聲音依舊平靜沉穩,將她的腿擺成標準姿勢,“橫掃時重心要沉。”
明似:?
他另一只手突然按住明似腰眼,“這裏發力,不是用蠻力。”
明似掙了一下沒掙脫,反而被鍾遂帶着完成了一個標準的回旋踢動作。
鍾遂的掌心貼在她脊背上,像塊烙鐵:“脊椎挺直,別弓背。”
即便是教學,他的語氣還是沒什麼起伏,“現在,感受肌肉走向。”
“記住了?”鍾遂突然鬆手,明似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他退後兩步,淡淡開口:“再來。”
王助理已經目瞪口呆,不是要回家?怎麼還在街上練起來了?
明似咬緊後槽牙,一個箭步沖上前去。
她這次記住了鍾遂的指導,左腿橫掃時刻意沉下重心,腰腹核心繃緊發力,卻在出腿瞬間被鍾遂一記手刀輕輕敲在膝窩。
“太刻意。”他垂眸,指尖順着她大腿外側肌肉線條一劃,“這裏要放鬆,發力點在——”
明似突然變招,右手成刀直取他咽喉。
鍾遂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側頭避開時,少女已經借勢旋身,左肘狠狠撞向他心口。
“嗯,不錯。”鍾遂悶哼一聲,卻在她肘擊即將命中時突然扣住她手腕,又帶着她完成了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動作。
明似只覺得天旋地轉,後背剛要接觸地面的瞬間,一只大手穩穩托住了她的後頸。
“落地要收下巴。”鍾遂的臉逆着光,輪廓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再來。”
王助理默默又往後退了退,看着明似第無數次爬起來時,突然注意到她唇角倔強的弧度,和鍾遂眼中轉瞬即逝的滿意。
....
邁巴赫無聲地滑停在別墅前時,已是傍晚。
暮色像融化的琥珀般緩緩流淌。
車燈熄滅的瞬間,明似從一側車門鑽了出來。
她是被耗盡體能後,被抓進車裏的。
白襪子落地,腳底早已是黢黑一片。
她望着這氣派的建築。
建築內所有的窗戶都亮着燈,遠遠看去像漂浮在暮色中的燈籠。
明似小聲的切了一聲:浪費。
鍾遂從另一側下車,目光淡淡掃過明似,喉結微動:“走吧。”
明似瞟了他一眼,冷哼道:“別以爲教了我幾招就會讓我乖乖聽話。”
鍾遂大步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沒指望你聽話。”
明似對着他的背影狠狠翻了個白眼,“知道就好!”
推開沉重的大門,挑高近十米的門廳裏,水晶吊燈將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
兩排穿着統一制服的傭人整齊地站在寬闊的玄關處。
見他們進來立即躬身行禮:“歡迎先生小姐回家。”
明似頓時嫌惡皺眉,趾頭在髒襪子裏尷尬地蜷縮起來。
她注意到有個年輕女傭正偷偷打量她黑黢黢的襪子,明似立即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看什麼看!”
那女傭嚇得一哆嗦,把頭埋得更低了。
“帶她去梳洗。”鍾遂頭也不回地吩咐,身影已經消失在旋轉樓梯的拐角。
一位年長的女管家立即上前,臉上掛着標準的微笑:“小姐,請跟我來。”
明似跟着女管家穿過長廊,眼睛卻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牆上掛着的油畫、轉角處的古董花瓶、甚至是腳下踩着的波斯地毯,每一處細節都在無聲地彰顯着這裏的奢華。
她忍不住又嘖了一聲,這次聲音大了些:“真是腐敗...”
走在前面的女管家背影明顯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專業的姿態。
明似得意地勾起嘴角,赤腳在地毯上故意蹭出沙沙的聲響。
轉過拐角,眼前豁然開朗。
三層挑空的玻璃穹頂下,竟是個室內恒溫花園。
熱帶植物鬱鬱蔥蔥,中央的錦鯉池冒着嫋嫋熱氣。
明似稀奇地瞪大眼睛。
她蹲在水池邊,指尖輕輕劃過水面,蕩開一圈圈漣漪。
錦鯉們驚慌地擠在池底角落,有幾條膽大的偷偷探出頭,又在她晃動的影子下飛快縮回去。
“沒出息。”她嗤笑一聲,突然伸手一撈。
水花四濺中,一尾金紅色錦鯉被她攥在掌心。
魚兒拼命掙扎,鱗片在燈光下閃着細碎的金光。
女管家倒吸一口冷氣:“小姐,這是先生最愛的...”
他的最愛?
“是嗎?”明似惡劣地勾起嘴角,手腕一揚,錦鯉撲通落回水中。
在女管家裂開的表情下,明似帶着髒襪子的腳丫在水面上一掃,驚得魚群又一陣亂竄。
她突然俯身,指尖劃過水面:“咦?這條怎麼翻肚皮了?該不會...”
女管家臉色刷地慘白,差點跪倒在池邊。
明似卻突然大笑出聲,手指一彈水面:“騙你的啦!”
水花濺了女管家一臉。
女管家:誰來救救她!
“去梳洗,一會用餐,如果你不想餓肚子的話。”
鍾遂的聲音從二樓觀景台傳來。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外套已經脫下,脖子上的傷痕也做了處理,只穿着襯衫的身影在玻璃穹頂投下的月光中格外清晰。
女管家聽到鍾遂的聲音,仿佛見到救世主,她仰起頭:“先生...”
但鍾遂連半分目光都不曾分給她。
溼漉漉的髒襪在昂貴的地毯上踩出一串深色的腳印。
明似故意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帶着挑釁的意味。
鍾遂也不催她,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着,目光像在看一只張牙舞爪的野貓。
見鍾遂那張毫無波瀾的臉,明似撇了撇嘴,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她懶洋洋地對女管家抬了抬下巴:“帶路吧。”
二樓走廊盡頭,一扇門虛掩着。
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淡淡的玫瑰香。
房間大得離譜,大床上掛着輕盈的紗帳,落地窗外是延伸出去的露台,衣帽間裏已經掛滿了當季新款。
明似吹了個口哨。
“喲,住的挺講究啊。”
女管家對明似的挑釁置若罔聞,臉上保持着完美的職業微笑,連嘴角的弧度都沒變一下。
她微微欠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動作標準得像酒店禮賓部的培訓示範。
“小姐梳洗完畢後,請移步餐廳用餐。”
明似拖長音的回應:“哦——”
尾音還未落下,門就砰地一聲在她面前狠狠關上。
帶起的氣流掀動了女管家一絲不苟的鬢發,連帶牆上的油畫都跟着震了震。
女管家終於卸下完美的微笑面具,嘴角抽了抽。
她低頭看了眼制服上被濺溼的水漬,又瞥見地毯上那串囂張的溼腳印,無聲地嘆了口氣。
未來的日子恐怕很難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