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動，夜幕殺機
寒潭的水，在黎陽破水而出的瞬間，仿佛都因他身上驟然升騰、又迅速收斂的冰冷煞意而微微凝滯了一瞬。水珠順着他暗紅色的皮膚和破爛的衣袍滾落，尚未滴入潭中，便被體表殘餘的微熱煞氣蒸發，化作縷縷稀薄的白霧，繚繞周身，讓他看起來如同剛從幽冥歸來的水鬼。
他穩穩落在潭邊溼滑的岩石上，赤足而立，腳下堅硬的岩石被踩出兩個淺淺的凹痕，邊緣隱現細密的龜裂紋。
體內，那融合了暗紫色古老能量、變得更加深邃玄奧的暗紅色（不，現在或許該稱之爲暗紅近黑）氣旋，正在以一種全新的、更加沉重有力的節奏，緩緩旋轉着。每一次旋轉，都吞吐着精純的煞氣，流淌過被再次拓寬、強化的經脈網絡，滋養着那具同樣經歷了又一次微妙蛻變的軀體。
力量感，比下潛前更加凝練、更加…“內斂”。不再是之前那種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的躁動，更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之下，隱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與沉重。
腦海中的信息流，雖然依舊混亂龐雜，但那份名爲《五年築基三年模擬（煞氣道基優化篇·初稿）》的核心內容，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清晰地指向了下一步的方向——如何進一步穩固、優化這獨特的“煞氣道基”，如何更高效地轉化、利用各種能量，甚至…開始嚐試初步的“煞氣凝形”與“外放”！
雖然只是“初稿”，雖然充滿各種【推測】、【待驗證】、【風險極高】的標注，但對他而言，這不啻於在荒野中跋涉多日後，終於得到了一張粗糙卻真實的地圖！
戒靈核心碎片的融合，帶來的不僅僅是信息的補充，似乎也讓他與手指上那枚黑色指環的聯系，變得更加緊密、清晰了一分。他能隱約感覺到，指環深處，某種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機制”，因爲核心碎片的補全，而微微“蘇醒”了一瞬，旋即便因能量不足，再次陷入了更深的休眠，但那種冥冥中的聯系，卻已建立。
他抬頭，望向靜思崖頂。
雲霧依舊低垂，風聲嗚咽。
時間，似乎並未過去太久。但他知道，自己這趟寒潭之行，必然已經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他重新穿上那雙幾乎磨破的草鞋（也是儲物袋裏翻出來的舊物），拄着木棍，沒有沿原路攀爬那陡峭溼滑的崖壁，而是沿着寒潭邊緣，找到了一條被水流沖刷出的、更加隱蔽但也更加崎嶇難行的天然石徑，手腳並用，向着崖頂返回。
當他悄無聲息地回到崖頂，踏足那熟悉的冰冷岩石地面時，目光第一時間掃向了老執事所在的石屋。
石門緊閉，門縫下沒有光亮，寂靜無聲，與往日並無不同。
但黎陽那經過寒潭洗禮、與戒靈碎片初步融合後變得更加敏銳的感知，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同尋常的“氣息殘留”。
不是老執事身上那股子行將就木的腐朽氣。
也不是山風帶來的潮溼水汽。
而是一縷…極其淡薄、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鋒銳與…血腥氣的…陌生氣息！
這氣息，殘留的時間不長，應該就在他下潛寒潭後不久。
而且，並非來自石屋內，而是…曾在石屋附近，短暫停留過？
黎陽的眼神，驟然冰冷下來。
果然…有人來過了。
是陸明軒派來查看情況的？還是…其他人？
他沒有立刻返回自己的石屋，而是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繞着崖頂邊緣，緩緩移動，更加仔細地感知着每一寸地面、每一塊岩石上殘留的痕跡。
崖頂面積不大，很快，他就在距離自己石屋不遠處、一塊背風的巨大岩石後面，發現了一些極其細微的痕跡——岩石根部，有幾片新鮮的苔蘚被踩踏的痕跡，雖然被刻意抹去，但仍能看出腳印的輪廓。旁邊的岩石縫隙裏，殘留着幾粒極其微小的、帶着土腥味的黑色砂礫，這絕不是靜思崖岩石風化會產生的。
有人在這裏潛伏、窺視過。
目標…顯然就是他的石屋，或者說，是他！
黎陽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來者不善，且極其謹慎、專業。若非他剛剛經歷了寒潭淬煉與戒靈碎片融合，感知大幅提升，恐怕根本發現不了這些痕跡。
是誰？
周莽？還是…其他因爲他這身詭異煞氣和大比表現而盯上他的人？
靜思崖，果然不安全了。
陸明軒讓他在此“待命”，或許本意是保護，也是觀察。但顯然，這股“保護”的力量，並非鐵板一塊，或者…有人已經等不及“定論”出來，想要提前“解決”掉他這個“異數”和“隱患”了。
他退回自己的石屋前，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將意念更加凝聚，如同無形的觸手，緩緩探入石屋之內。
屋內一切如常，冰冷、空蕩，沒有任何被翻動或入侵的跡象。那股陌生氣息，並未進入屋內。
對方只是在外面窺探，確認他的存在？還是在等待時機？
黎陽推開門，走了進去，反手關上。
石屋內一片昏暗，只有屋頂縫隙透下的微光。
他沒有點燈（也沒有燈可點），只是走到石床邊坐下，將木棍橫放在膝上，閉上眼睛。
體內的暗紅近黑色氣旋，緩緩旋轉，散發着沉凝的波動。腦海中的《煞氣道基優化篇》信息，開始被他快速翻閱、理解、推演。
結合寒潭中吸收的陰寒之氣和剛剛融合的古老暗紫色能量特性，他對自身煞氣的性質，有了更深的認識。它並非單純的“破壞”與“冰冷”，更蘊含着“侵蝕”、“同化”、“沉重”、“鋒銳”等多種特質，甚至…隱約帶有一絲“吞噬”與“進化”的潛能。
優化篇中提到的“煞氣凝形”，並非簡單的將煞氣覆蓋於體表或凝聚於一點，而是嚐試以意念爲引導，以自身道基（氣旋）爲核心，將流動的煞氣能量，按照特定的“結構”或“符文”進行排列、固化，形成更具威力、更節省消耗的攻擊或防御形態。
比如，將煞氣凝聚成一根更細、更銳、附帶“侵蝕”或“破甲”效果的“煞針”。
或者，在體表凝聚出一層擁有極強物理防御和能量抗性、並能反彈部分傷害的“煞氣鱗甲”。
更進一步，甚至嚐試將煞氣“外放”，形成短距離的沖擊波或束縛敵人的“煞氣鎖鏈”。
這些，都需要對自身煞氣極度精微的掌控，以及對能量結構的深刻理解。
黎陽現在，只能嚐試最初級、最簡單的“凝形”。
他攤開左手掌心。
意念沉入胸腔氣旋，引導着一縷精純的暗紅近黑色煞氣，沿着手臂經脈，緩緩流向掌心。
過程比之前更加順暢，消耗也更小。那縷煞氣在他掌心上方三寸處匯聚，起初只是一團模糊的暗色霧氣。
他集中精神，用意念去“雕琢”這團霧氣，試圖將其“壓縮”、“拉伸”，塑造成一根針的形態。
意念如同無形的刻刀，在霧氣中穿梭。
劇痛再次傳來，不僅僅是經脈的脹痛，更是一種精神上的高度負荷。塑造能量結構，遠比簡單地引導能量流動要困難得多。
霧氣劇烈波動，幾次險些潰散。
黎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眼神堅定，沒有絲毫動搖。腦海中，《優化篇》裏關於基礎能量結構穩定性的描述，與戒靈碎片帶來的、那種冰冷的計算感隱隱結合，幫助他不斷調整着意念的力度與角度。
終於——
那團暗紅色的霧氣，猛地向內一縮！
一根長約三寸、細如牛毛、通體暗紅近黑、尖端散發着一點深邃幽光的…“煞氣針”，顫巍巍地懸浮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成功了！
雖然這“針”極其不穩定，光芒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崩潰，而且凝聚過程消耗了他近三成的煞氣和大量的心神…
但這無疑是一個裏程碑式的突破！
這意味着，他的攻擊方式，將不再局限於近身的拳腳和簡單的煞氣覆蓋！擁有了中短距離的、更加隱蔽、更具穿透性和特殊效果的攻擊手段！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縷“煞針”散去（散去時也要控制，避免反噬），然後再次嚐試…
失敗…
再嚐試…
略微穩定一絲…
再失敗…
時間，就在這枯燥、痛苦、卻又充滿成就感的反復練習中，悄然流逝。
外面的天色，由陰沉轉爲更加深沉的暮色，最後徹底被濃墨般的黑夜籠罩。風聲似乎小了些，但崖頂的寒意卻更重了。
黎陽已經能比較穩定地凝聚出“煞針”，雖然維持時間很短，消耗依然不小，但至少不再是碰運氣。他甚至嚐試着，將煞氣在指尖凝聚成一層極薄、卻異常鋒利的“刃”，雖然距離真正的“凝形”還有差距，但徒手攻擊的穿透力，無疑大增。
就在他結束一次練習，準備稍作調息時——
那股白天察覺到的、帶着鋒銳與血腥氣的陌生氣息，再次出現了！
而且，這一次，不再僅僅是殘留！
是…活生生的、正在快速接近的氣息！
不止一道！
黎陽猛地睜開眼，暗紅近黑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兩點擇人而噬的幽火。
他悄無聲息地站起身，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移到石屋那狹窄的透氣孔旁，側耳傾聽，同時將感知全力外放。
風聲依舊，但在風聲中，夾雜着極其輕微、卻異常迅捷的破空聲和衣袂掠動的窸窣聲！來人速度極快，且刻意收斂了氣息，若非黎陽感知遠超同階，幾乎難以察覺！
至少三人！
修爲不低！行動間帶着一股訓練有素的冷厲與殺伐之氣！
絕不是宗門內普通的執事或弟子！
他們的目標…直指這座石屋！
沒有絲毫猶豫！
對方是沖着滅口來的！
黎陽眼中厲色爆閃！他沒有選擇固守石屋，那無異於甕中捉鱉。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暗紅近黑色的氣旋轟然加速！全身力量瞬間凝聚到雙腿！同時，左手五指虛張，一縷凝練的暗紅色煞氣，無聲無息地覆蓋上指尖，化作五片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的“煞氣刃”！
“砰！”
他猛地一腳踹在石屋那並不算特別厚重的木門上！
木門應聲而碎，木屑紛飛！
幾乎在門碎的同時，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已然撲至門前！他們全身籠罩在緊身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手中各持一柄寒光閃爍、顯然淬了劇毒的短刃或分水刺，動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封死了黎陽所有可能沖出的角度！
然而，他們預料中的目標沖出的場景並未出現。
只有紛飛的木屑和門內深沉的黑暗。
就在三人動作微滯、目光掃向門內黑暗的刹那——
一道比夜色更加深沉、更加迅疾的暗紅色身影，如同從地底鑽出的惡鬼，沒有從門口沖出，而是直接從石屋側面、那看似堅固的石牆處，撞破了一個大洞，狂飆而出！
碎石迸濺！
黎陽的身影，帶着一身冰冷的煞氣和一往無前的氣勢，如同出膛的炮彈，撞向了離他最近、也是站位相對靠外的一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顯然沒料到黎陽會以這種方式出現，更沒料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勢頭如此之猛！倉促間，他只能將手中淬毒短刃橫在胸前，試圖格擋。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爆鳴！
黎陽覆蓋着暗紅色“煞氣鱗甲”（剛剛嚐試凝聚，還很粗糙）的左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短刃之上！暗紅色的煞氣與短刃上的幽藍毒光激烈碰撞！
短刃竟被砸得彎曲！黑衣人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傳來，手臂瞬間麻木，虎口崩裂，短刃脫手飛出！他整個人更是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胸口劇痛，鮮血狂噴，向後倒飛出去！
一擊得手，黎陽毫不停留，身體借着反震之力凌空一擰，右腳如同鋼鞭，帶着呼嘯的風聲，掃向左側撲來的第二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反應極快，見同伴被一擊重創，眼中驚駭之色一閃，不敢硬接，身形急退，同時手中分水刺毒蛇般刺向黎陽掃來的小腿！
然而，黎陽掃出的右腿在半空中詭異地一頓、一折，竟然避開了分水刺的鋒芒，腳後跟如同重錘，狠狠踹在了黑衣人的腰側！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
第二名黑衣人慘叫着，身體如同破麻袋般橫飛出去，撞在遠處的岩石上，軟軟滑落，生死不知。
電光石火間，連傷兩人！
第三名黑衣人已經撲到了黎陽身後，淬毒匕首閃着幽光，直刺黎陽後心！角度刁鑽，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但黎陽仿佛背後長眼，在匕首即將臨體的瞬間，身體猛地向前一俯，同時左臂向後反手一揮！
“嗤啦！”
覆蓋着“煞氣刃”的五指，如同五柄最鋒利的匕首，劃過黑衣人持匕的手腕！
沒有血光。
只有一股黑煙冒出和皮肉被瞬間腐蝕、凍結的詭異聲響！
“啊——！”黑衣人發出一聲淒厲的短促慘叫，手腕齊腕而斷！斷手連同匕首一起掉落在地，傷口處一片焦黑，沒有鮮血流出，反而覆蓋着一層暗紅色的冰晶！
黎陽順勢轉身，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彈，轟向黑衣人面門！
黑衣人魂飛魄散，僅存的左手倉促抬起格擋。
“砰！”
又是一聲悶響！
黑衣人左臂臂骨應聲而碎，整個人被這一拳打得凌空翻轉了半圈，重重摔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從破牆而出，到三名黑衣人倒地不起，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個呼吸！
快！狠！準！
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沒有一句廢話，只有最有效率、最冷酷的殺戮！
黎陽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胸口那暗紅近黑色的氣旋緩緩旋轉，補充着剛才劇烈爆發的消耗。他掃了一眼地上或死或傷的三名黑衣人，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波瀾。
就在這時——
“啪、啪、啪…”
清脆而緩慢的鼓掌聲，從崖頂另一側的陰影中，突兀地響起。
一個穿着內門精英弟子服飾、臉上掛着虛僞笑容的青年，緩步走了出來。
正是周莽！
他拍着手，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驚訝、怨毒，以及一絲…快意？
“精彩，真是精彩！”周莽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陰冷，“黎陽師弟，幾日不見，你這身本事，可是越來越讓人…刮目相看了啊。連‘影衛’的三名好手，都能在瞬息之間解決。看來，那寒潭之下，果然別有洞天，讓你得了天大的好處？”
影衛？
黎陽心中一動。似乎…是宗門內某位實權長老私下禁養的、處理“髒活”的力量？周莽竟然能動用影衛？看來，他背後的人，能量不小。
他沒有回答周莽的問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就憑這幾個廢物，也想殺我？”
“廢物？”周莽嗤笑一聲，“他們確實是廢物，連試探你的真正實力都做不到。不過…他們的任務，本來也不是殺你。”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變得詭異起來：“他們的任務，只是把你…逼出來。順便，制造一點…動靜。”
話音未落——
“嗖！嗖！嗖！”
數道破空厲嘯，從崖頂四周的黑暗之中，驟然響起！
緊接着，七八道氣息更加雄渾、更加凌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崖頂各處，將黎陽和周莽所在的區域，隱隱包圍了起來！
這些人，穿着統一的玄色勁裝，胸口繡着一個小小的、代表執法堂的銀色天平標志！一個個面色冷峻，眼神銳利，修爲赫然都在煉氣後期，爲首一人，氣息更是深不可測，隱隱達到了築基期的門檻！
執法堂弟子！
而且，是精銳！
他們出現的時機如此“恰好”，顯然是早有準備，就等黎陽“動手傷人”！
周莽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甚至帶着一絲殘忍的得意：“黎陽師弟，你身爲待罪弟子，靜思崖面壁期間，不但私自離開禁地，潛入寒潭（他指了指黎陽身上未幹的水漬），更悍然出手，擊殺（他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影衛）前來巡查的執法弟子！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現在，執法堂的師兄們在此，你…還有何話說？！”
栽贓！
赤裸裸的栽贓！
那三名黑衣人，根本不是執法弟子！而是周莽派來的影衛殺手！所謂的“巡查”，更是子虛烏有！
周莽的目的，根本不是立刻殺死黎陽（或許他也知道沒那麼容易），而是要坐實他“違反禁令、殘殺同門”的罪名！借執法堂之手，名正言順地將他拿下，甚至…當場格殺！
好毒辣的算計！
黎陽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那些面色冷峻、緩緩逼近的執法堂弟子，最後，落在了周莽那張寫滿得意與惡毒的臉上。
他忽然，笑了。
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卻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暗紅近黑的瞳孔深處，那點紫芒，微微一閃。
“周莽，”他的聲音，在夜風中，平靜得可怕，“你以爲…這樣，就夠了？”
話音落下。
他體內，那暗紅近黑色的氣旋，驟然停止旋轉！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暴戾、仿佛源自九幽深淵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的凶獸，緩緩…蘇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