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你們倆先去買點兒飯菜。”
蘇雨柔從兜裏掏出一把錢,也沒數全都塞給小兒子付遊川,
“媽,咱們一家人又不吃席,用不了這麼多。”
付遊川看了眼屋子裏:“家裏來客人了?”
蘇雨柔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你們倆一起去,去國營飯店,多買些。”
“好,我和二哥一起去。”
付朝朝不放心:“媽媽,你真沒事,你臉色不太好。”
“媽媽沒事,放心。”
“你們買完別着急回來,再拐到新開那家滷肉店買點兒熟食。”
蘇雨柔打發走兩個孩子,心裏仍舊一團亂麻。
不知道等會兒該如何面對自己放在心尖養了十幾年的千金寶貝。
一會兒朝朝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她還小,會不會一時接受不了,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想到這裏,蘇雨柔心尖微顫,有一瞬間,甚至暗怪裏面的那孩子爲什麼要找來。
打破他們一家人平靜的生活。
可轉瞬間,她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太讓人憎惡。
明明裏面那個衣服襤衫的孩子,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愛的天平,無法平衡!
半個小時後,付霄,大兒子付頌川,還有蘇雨柔聚在客廳。
三人或站或坐,看着凳子上安靜乖巧的女孩兒,臉上的神色極不自然。
付霄看到小姑娘的第一眼,就知道錯不了。
不僅因爲長相,還有那份血緣的羈絆。
他作爲一家之主,還是得先開口,
付霄語氣盡量放緩:“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付嫿。”
不論是原主還是她,名字都是付嫿。
養父母家姓李,養父非常迷信,也許是做賊心虛,
他當初偷換孩子以後,找了神婆給孩子起名字。
神婆說只有叫付嫿,他們一家人以後才能順順當當,他才能有兒子。
而她的親生父親,同樣姓付,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巧的巧合。
得知原委的付家衆人,也是說不出的心情。
平日裏從不在家裏抽煙的付霄手忍不住摸上煙盒,
他沒抽,只是摸索着盒子,語氣越發柔和:“你,怎麼來的?”
“坐……運煤車。”
付嫿垂眸劍神,她的這身裝扮說不了謊。
付家衆人也看得清楚明白。
說是坐煤車,其實就是扒煤車。
一個沒有介紹信和戶口本的小姑娘,
除了這條路,也沒別的選擇。
她這麼說,大概也是不想加重他們的愧疚。
站在餐桌旁的老大,付頌川默默打量着坐在凳子上的女孩兒。
正好對上她看過來的目光,那雙丹鳳眼竟是無比清亮,
五官和媽媽有八分相像。
蘇雨柔長相隨了她親媽,是軍區大院兒出了名的美人兒,
年輕時追她的人能從院子排到劇院。
眼前的女孩兒絲毫不遜色,巴掌大的小臉兒,一雙好看的眼睛,
除了皮膚有些蠟黃身體太過瘦弱,沒有任何毛病。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對母女。
“孩子,你……”
蘇雨柔想問問她一路上是怎麼過來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世的,可話還沒出口,心裏就酸酸澀澀,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掩面低泣。
付霄舍不得妻子落淚,連忙摟着肩膀安慰:“孩子能回來,就是最重要的。”
“孩子?什麼孩子?”
站在門口的付朝朝破看向凳子上的付嫿,
剛才路上強烈的不安,現在被證實。
那個長得和媽媽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子,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
“朝朝,你是隨了你爸嗎?怎麼和你媽媽不太像?”
“朝朝,你媽媽好漂亮呀!”
“朝朝,你是親生的嗎?”
往日裏那些開玩笑的話語,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射向她心口。
無數次,她對着鏡子觀察過自己的臉,
五官端正,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可愛,清秀,
可就是沒有一個地方和媽媽像。
媽媽的美,是明豔的,張揚的,
尤其那雙修長的丹鳳眼,格外有神。
而她卻是一雙桃花眼。
無數次,她哭着問媽媽:“我是你親生的孩子嗎?”
媽媽都會無比堅定地告訴她:“你就是我親生的女兒,唯一的女兒。”
現在,這一切在這個衣衫襤褸的女孩子出現的這一刻,都是笑話。
受不了這個打擊,付朝朝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小妹。”
付遊川一聲驚呼,狠狠咬了一眼對她,攔腰抱起付朝朝上樓。
付霄和蘇雨柔,付頌川全都追了上去。
客廳裏只留下一個不知所措的付嫿。
她坐在凳子上一動沒動,心裏連連冷笑。
這要真千金坐在這冷板凳上,看到這一幕,不得氣吐血?
她是付家的女兒,卻被付朝朝的爸爸惡意調換,
付朝朝享受了這麼多年原本屬於付嫿的生活,
她不該暈倒,應該高興地跳起來才對。
除了渴,付嫿倒是挺平靜。
上了二樓的付頌川眼角暼到那抹略顯無措和顧忌的背影,
沒有遲疑,轉身下了樓。
“喝水嗎?”
付頌川語氣溫和。
“喝,謝謝。”
終於有個人知道給她倒水了。
兩天沒喝水,她快渴死了!
連續幹了三大杯,付嫿才意猶未盡地抹了一把嘴。
看到付嫿喝水的模樣,付頌川忍不住從心底升起幾分憐惜,
這是他的親妹妹!
竟然被渴成這樣。
她之前過得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
想到這裏,付頌川忍不住看向二樓被衆星捧月圍着的付朝朝,神情微動。
“餓了吧,你先吃點兒東西墊墊。”
付頌川遞給付嫿一個圓圓的鐵盒子,圖片上是美味精致的餅幹。
看付嫿對着盒子發呆,付頌川以爲她沒吃過,不知道怎麼打開,
便上前一步,親自動手打開盒子,順便替自己父母解釋:“他們只是一時情急,你別見怪,好嗎?”
付嫿搖搖頭,拿住付頌川遞給她的一塊夾心餅幹,
咬着唇,低頭說:“我,是不是不該來?”
付頌川心尖微顫,目光憐惜地看向這個親妹妹,
正好看到一滴淚落在餅幹上,暈溼了一大塊,
她卻渾然不覺,小口小口帶着局促地吃着!
也許是天生的血緣親近,付頌川仿佛感受到付嫿此時心裏的酸澀和委屈。
他的心仿佛被這滴淚灼傷一般,
喉嚨堵塞地厲害,嗓音變得啞然:“你趕了這麼久火車,一定又累又餓,我去熱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