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蘭芝倒是鎮定自若,她拍了拍蘇文慧繃得緊緊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別慌,這都幾點了,首長不會這個點過來的。”

她說着,走過去,沉穩地拉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一個穿着軍裝,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小戰士。

小戰士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軍帽都有些戴歪了,像是十萬火急地一路跑過來的。

他看到開門的是宋蘭芝,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紀律,趕緊立正站好,敬了個因爲喘氣而有些發抖的軍禮。

“阿……阿姨好!請問,這裏是顧衛國團長的家嗎?”

蘇文慧看到這陣仗,心裏懸着的石頭落了地,但新的疑惑又立刻冒了出來。

她走上前,看着眼前這個滿臉焦急的年輕戰士,柔聲問道:“是的,我是顧衛國的愛人蘇文慧。這位是顧衛國的母親。小同志,你這麼晚了找過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小戰士看到蘇文慧,好像在風浪裏找到了主心骨,臉上的緊張稍微緩解了一點,但語氣裏的焦急卻一點沒少。

“嫂子好!阿姨好!我……我是三團一營二連的戰士劉闖!我找我們團長,團長他……他回來了嗎?”

“衛國這幾天都沒回家。”宋蘭芝回答道,她細細打量着這個叫劉闖的小戰士,看他一臉火燒眉毛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部隊裏出了什麼事,“是單位有急事找他?”

劉闖一聽顧衛國還沒回來,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腳,一張曬得黝黑的年輕臉龐都快皺成了苦瓜。

“這可咋辦啊!團長臨走的時候就說,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兒開會,讓我辦完事就先來家裏跟您二位說一聲,他忙完了會直接回家……”

他急得抓耳撓腮,話也說得顛三倒四,顯然是徹底亂了方寸。

“孩子,你別着急,有事慢慢說。”宋蘭芝的聲音溫和又沉穩,帶着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就鎮定下來的力量。

她側過身,讓出一條路。

“你先進屋,喝口水,把事情說清楚。衛國是團長,他的事,就是我們家裏的事。你說給我們聽,也是一樣的。”

蘇文慧也趕緊附和:“對對,小同志,你快進來吧。”

劉闖猶豫了一下,看着宋蘭芝那雙清亮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最終還是像個找到了庇護所的小獸,跟着進了屋。

宋蘭芝給他倒了一大搪瓷缸子的溫開水,劉闖接過去,“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了大半,滾燙的焦灼感被壓下去一些。

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情緒總算平復了一些。

他看着面前這兩位和善的首長家屬,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決定還是把事情說出來。

“阿姨,嫂子,不瞞你們說,我們……我們營裏出事了。”

這話一出口,蘇文慧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部隊裏出事,可從來都不是小事!

“什麼事?嚴重嗎?”她緊張地問,手心都冒出了汗。

劉闖的臉又耷拉了下來,他搖了搖頭,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前兩天實彈訓練的時候,我們營的一排長王建業,在指揮投彈的時候,走了神。他手底下的一個新兵蛋子,因爲太緊張,拉了弦的手榴彈沒能及時扔出去,差點……差點就在戰壕裏炸了!”

“啊!”蘇文慧嚇得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手榴彈在戰壕裏炸了,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後來呢?人沒事吧?”宋蘭芝的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她比蘇文慧更懂這裏面的凶險。

“後來……後來還是王排長反應快,他撲過去把那個新兵推開,搶過手榴彈扔了出去,才沒出大事。就是王排長的胳膊,被飛濺的彈片劃了老大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劉闖心有餘悸地說道,仿佛那驚險的一幕還在眼前。

聽到人沒大事,蘇文慧才鬆了口氣,可新的疑問又來了。

“那……這事跟衛國有什麼關系?他這些天都沒空回家,就是在處理這件事嗎?”

“是啊嫂子!”劉闖一拍大腿,臉上的表情又急又氣,“團長開完會回來一聽說這事,臉都黑了,都快被王排長給氣死了!王排長叫王建業,是我們團裏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軍事素質頂呱呱,帶兵也是一把好手,是團長最看重的一個排長!團裏都說,王排長就是團長手底下最快的一把尖刀!團長本來還打算,年底就推薦他去軍校進修的!”

“可就這麼一個尖子,最近這一個月,跟丟了魂一樣!訓練的時候老是心不在焉,隊列裏都能同手同腳,今天更是差點捅出天大的婁子!團長把他叫到辦公室,拍着桌子罵了整整一個鍾頭!可他呢,就跟個悶葫蘆一樣,低着頭,一個字都不說,問他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也不吭聲!”

“團長氣得沒辦法,就讓我去他們家看看。這一看才知道,敢情根子都在家裏呢!”劉闖越說越來氣,嗓門也大了起來。

“王排長的愛人,叫李春花,也是農村來的,帶着個三歲的閨女,上個月剛隨軍過來的。可這個李春花,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來了之後,整天就把自己跟孩子關在屋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們這些戰友家屬,想去跟她拉拉家常,她愛答不理的。樓下的劉大姐、王嫂子她們,您二位也見過的,多熱心腸的人啊,看她家孩子瘦得跟小雞崽似的,好心好意給她送點吃的,她要麼不開門,要麼就冷着一張臉,說不用,搞得大家熱臉貼了冷屁股,現在都沒人敢去惹她了。”

“我今天下午過去的時候,她家靜得跟沒人一樣。我敲了半天門她才開,我隔着門縫看了一眼,天哪,嫂子,阿姨,你們是沒瞅見!那娘倆就着白開水,在啃又幹又硬的窩窩頭!那窩窩頭都黑乎乎的,看着就剌嗓子!那孩子瘦得,兩條胳膊就跟幹柴禾似的,風一吹都能倒,看着就讓人心疼!我問她家裏是不是有困難,她‘砰’的一聲就把門關了,差點撞到我鼻子!”

“你說,這叫什麼事啊!男人在部隊裏保家衛國,累死累活的,就想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她倒好,自己不跟人來往,還把日子過成這樣,把孩子也養成這樣,這不是拖男人後腿嗎!王排長在外面能安心訓練才怪了!”

劉闖一口氣把話說完,端起缸子,又把剩下的水喝了個精光,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着。

客廳裏,一片安靜。

蘇文慧聽得目瞪口呆,心裏五味雜陳。

她既同情那個叫王建業的排長,又對那個叫李春花的女人,生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作爲一名知識女性,她下意識覺得,一個人選擇孤僻,背後一定有她的苦衷和原因。

可作爲一名剛剛開始適應身份的軍屬,她又覺得,這種行爲確實給丈夫、給集體帶來了麻煩。

宋蘭芝一直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聽着,那雙清亮的眼睛裏,閃爍着讓人看不懂的光。

等劉闖說完了,她才緩緩開口,聲音裏帶着一種篤定。

“這個王排長,對衛國很重要,是嗎?”

“那可不!”劉闖立刻回答,斬釘截鐵,“阿姨您是不知道,王排長就是我們團長手底下的一把尖刀!團裏有什麼急難險重的任務,團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他要是倒了,就等於斷了團長一條胳膊啊!”

宋蘭芝點了點頭,心裏有數了。

她轉頭看向蘇文慧,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拿定了主意的分量。

“文慧,這事,咱們得管。”

“啊?”蘇文慧愣了一下,“媽,可是……可是那個李春花,聽起來脾氣那麼怪,連劉大姐她們的熱情她都頂回去了,我們……我們去了能行嗎?”

“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宋蘭芝的眼神很平靜,“我們不是別人。我是顧衛國的媽,你是顧衛國的媳婦。那個王排長,是你男人手底下的兵。他的家不穩,他的心就不穩。他的心不穩,你男人的隊伍就帶不穩。幫他的家,穩住他的心,就是幫你男人穩住他的隊伍。說到底,幫他,就是幫咱們自己家。”

這番話,說得蘇文慧心裏猛地一亮。

是啊!婆婆說得對!

她以前只想着自己的小家,想着自己和顧衛國,從來沒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

幫扶丈夫手下的困難家屬,不僅僅是發善心、做好事,這更是作爲一名軍官家屬,支持丈夫工作、穩固部隊後方的一種責任!

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軍嫂”這個稱呼背後,沉甸甸的分量。

婆婆的格局,和她一比,簡直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那……那我們怎麼管?”蘇文慧看着婆婆,眼神裏已經充滿了百分之百的信賴,“她連門都不讓別人進。”

“人是鐵,飯是鋼。”宋蘭芝站起了身,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她的目光,仿佛已經穿透了牆壁,看到了那間緊閉的屋子,和屋裏那個用堅硬外殼包裹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天底下,就沒有一頓熱乎飯,敲不開的門。要是有,那就兩頓。”

她說着,轉身就走向了廚房。

“劉闖,你先別走了。在這兒等等,我去做點東西,你待會兒跟我一起,再去一趟。”

劉闖愣住了:“啊?阿姨,您……您要做什麼?”

“做什麼?”宋蘭芝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帶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笑意,“做天底下最有用的武器。”

蘇文慧看着婆婆那在廚房裏開始忙碌起來的,利落又充滿力量的背影,心裏所有的疑慮和擔憂,都瞬間煙消雲散。

她知道,自己的“神仙婆婆”,又要出手了。

而且這一次,是爲了自己的丈夫,爲了這個“大家”。

她的心裏,涌起一股強烈的,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宋蘭芝並沒有做什麼復雜的山珍海味。

她的心裏跟明鏡似的。

對付一個內心充滿了警惕和自卑,又極度敏感的年輕女人,任何過於豐盛和貴重的食物,都可能不是善意,而是一種壓力,一種冒犯,甚至是一種羞辱。

她要做的,是那種最家常,最溫暖,最沒有攻擊性,卻又能瞬間勾起人最原始的,對食物的渴望的東西。

她從自己的“兵器庫”裏,翻出了一塊昨天剛買的,還帶着皮的五花肉,又拿出了半顆水靈靈的大白菜。

她把五花肉洗淨,連皮帶肉,放在鍋裏,加上姜片和料酒,煮了個半熟。

撈出來,稍微放涼,然後就開始動刀了。

這一次,她沒有再炫技一般地剁成肉泥,而是用刀,慢慢地,一刀一刀地,將五花肉切成了指甲蓋大小的,均勻的肉丁。

肥肉丁和瘦肉丁被她分開放置,界限分明。

白菜,她只取了中間最嫩的菜心,同樣切成細碎的丁。

然後,她開始調餡。

熱鍋,下了一點點豬油,先把雪白的肥肉丁放進去,用小火慢慢地煸炒。

“滋啦啦——”

隨着溫度的升高,肥肉丁裏的油脂被一點點地逼了出來,肉丁的顏色也從白色,慢慢變成了誘人的金黃色,體積縮小,口感變得焦香酥脆。

一股濃鬱的,純粹的,能讓人幸福到嘆氣的肉香味,開始在小小的廚房裏攻城略地。

接着,她才把鮮紅的瘦肉丁倒進去,快速翻炒幾下,等肉色一變,立刻就加入了她那用了三十年老方子秘制的黃豆醬。

“刺啦!”

黃豆醬遇熱,那股醇厚鹹香的醬香味,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和肉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霸道無比,讓人聞了就口舌生津的復合香氣。

最後,她才把白菜丁倒進去,稍微一翻,立刻就關了火。

用鍋裏的餘溫,將白菜丁燙得斷生,既能保持白菜清甜爽脆的口感,又能讓它充分吸收肉和醬的香氣。

餡料,就做好了。

接着是和面。

這次她沒有用什麼蔬菜汁,就是最普通的白面,用溫水和好,揉得光光滑滑,放在一邊醒着。

整個過程,宋蘭芝做得不緊不慢,每一個步驟都透着一種胸有成竹的從容。

蘇文慧和劉闖,就站在廚房門口,徹底看傻了。

尤其是劉闖,一個在部隊食堂吃了好幾年大鍋飯的半大小子,他從來不知道,做個飯還能有這麼多講究。

光是聞着空氣裏那股子要人命的香味,他的肚子就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聲音大得讓他自己都紅了臉。

他現在終於有點明白,爲什麼團長家的嫂子,能被這位阿姨養得面色紅潤,精神煥發了。

這誰頂得住啊!

面醒好了,宋蘭芝把面團搓成長條,切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劑子,擀成了中間厚,邊緣薄的皮兒。

她要包的,不是包子,也不是餃子。

而是一種在她們東北老家,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者家裏來了貴客的時候,才會做的,比餃子費事,比包子解饞的——燙面大餡餅。

她拿起一張面皮,舀了一大勺金黃油亮,香氣撲鼻的餡料,放在中間,然後用一種極其麻利的手法,像包包子一樣,把面皮一圈圈地捏合起來,最後把收口處多餘的面疙瘩揪掉,再用手掌輕輕一按。

一個圓鼓鼓,胖乎乎,皮薄餡大的餡餅生胚,就做好了。

平底鍋燒熱,刷上一層薄薄的油。

宋蘭芝把餡餅一個個地放進去,用小火,慢慢地烙。

“滋啦——”

面皮接觸到熱油的瞬間,發出悅耳的聲響。

很快,面皮的底部就變成了漂亮的金黃色,宋-蘭芝用鏟子給它們翻了個面。

隨着餡餅被慢慢烙熟,那層薄薄的面皮,開始變得半透明,隱隱約約能看到裏面那滿滿當當的,油潤噴香的餡料。

白菜豬肉的香,黃豆醬的香,豬油的香……所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凝聚,升華,變成了一種近乎暴力的嗅覺沖擊。

蘇文慧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湊到劉闖耳邊,用一種既驕傲又帶着點炫耀的語氣小聲說:“我婆婆做的飯,能把死人給饞活了。”

劉闖深以爲然地重重點了點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鍋裏那些金燦燦,油汪汪的餡餅,魂都快被勾走了。

他覺得,別說死人了,他這個活人,現在就想當場“去世”在這股香味裏。

第一鍋餡餅出鍋了。

宋蘭芝沒有讓任何人嚐,她用一個幹淨的盤子,裝了四個還冒着滾滾熱氣的餡餅,然後又用一個大海碗,盛了一大碗她中午燉的,還溫在鍋裏的鯽魚湯。

那魚湯奶白濃鬱,上面撒着翠綠的蔥花,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她把這兩樣東西,放進一個竹編的籃子裏,用一塊幹淨的棉布蓋好。

然後,她轉過頭,對已經看傻了的劉闖說:

“走吧,孩子。咱們去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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