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意不得不承認，沈華妍確實是個無可挑剔的上司。
她從不壓榨下屬，六點準時放人，項目獎金發得大方，甚至會在部門下午茶時記得每個人的口味偏好——比如孟安意不愛吃酸，她就從未給她帶過酸味的東西。
可偏偏，她和蘇嘉宴的緋聞傳得全公司沸沸揚揚。
孟安意正在調整數據模型的最後幾個參數，辦公室裏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她抬起頭，看見秦薇抱着一只精致的蛋糕盒走進來，臉上帶着掩不住的興奮："Vivian請大家吃蛋糕！"
"La Maison的栗子蒙布朗！"秦薇誇張地倒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拆開絲帶，"天呐！這家店至少要提前半個月預約，而且只接受VIP預訂！"
周明立刻從工位探出半個身子："真的假的？我女朋友上個月生日想訂都沒訂到。"
"當然是真的！"秦薇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而且你們看這個包裝盒，是特別定制款，上面還有燙金logo..."
幾個同事立刻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等等，"周明突然推了推眼鏡，從盒底抽出一張小票，"預訂人...Victor Su？"
辦公區瞬間安靜了一秒。
"Victor Su？"有人小聲嘀咕，"誰啊？"
"不會是...蘇總吧？"秦薇瞪大眼睛，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怎麼可能！"周明立刻反駁，"蘇總什麼時候用過英文名？"
"就是，"旁邊工位的林姐插嘴道，"蘇總連郵件籤名都是中文全名。"
"但是..."秦薇神秘地眨眨眼，"你們不覺得'Victor'和'Vivian'很配嗎？"
"哇！"幾個女同事立刻會意，發出曖昧的起哄聲。
"咳咳！"林姐突然咳嗽一聲，衆人立刻噤聲。
孟安意低着頭，用小叉子戳了戳分到自己面前的蛋糕。栗子泥的甜香在舌尖化開，卻莫名泛着一絲微妙的澀。
——行啊蘇嘉宴，真有意思哦，還說“沒有這回事”，結果提前半個月給沈華妍訂蛋糕啊，要不要順便把結婚證也印成情侶款？...算了，關我屁事。
她深吸一口氣，端着咖啡回到工位，恰好看見沈華妍從辦公室裏走出來。
"蛋糕還合口味嗎？"沈華妍微笑着問，指尖輕輕撥了下耳邊的碎發。
——又不是你送的，問什麼問。
孟安意嘴角彎起一個標準的職場微笑：”很好吃，謝謝Vivian。"
沈華妍點點頭，正準備回辦公室，忽然像是想起什麼，腳步一頓："對了，安意。"
"嗯？"
"你的方案我看了，沒什麼問題。"她聲音溫和，公事公辦地說道，"改完直接送去給蘇總籤字吧。"
孟安意指尖輕輕敲了兩下鍵盤，神色如常：”好。"
她低頭繼續修改方案，屏幕的冷光映在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孟安意站在蘇嘉宴辦公室門前，深呼吸了三次才抬手敲門。
"進。"
蘇嘉宴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低沉冷淡，很明顯，他剛從一場跨國會議的間隙抽身。
她推門進去，他正坐在辦公桌前看郵件。他身上的白襯衫挺括利落，領口處解開了一顆扣子，會議應該剛結束不久，電腦屏幕還亮着視頻通話的界面。
"Vivian讓我送來的。"她將文件放在他面前。
蘇嘉宴"嗯"了一聲，頭也沒抬："坐。"
孟安意沒動。
他抬眼看她，眉梢微挑："站着能看得更清楚？"
這人怎麼連讓人坐下的語氣都像是在下達命令？
她繃着臉拉開椅子坐下，辦公室裏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紙頁翻動的聲響。
"有問題？"他突然開口。
孟安意抿了抿唇，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問題——上次在車上不是說”沒有這回事"嗎？怎麼現在又是訂蛋糕又是送項鏈的？現在全公司都在傳你們的情侶名，你倒是解釋一下？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何氏的事……解決了嗎？"
蘇嘉宴放下文件，抬眼看她。他的目光太深邃，像是能一眼看穿她那些欲言又止。
"解決了。"他語氣平靜，"華信承認是他們先竊取商業機密，何氏的損失會得到補償。"
"那辛琳呢？"
"辭職了。"他頓了頓，"她本來就是華信的人，現在兩邊都容不下她。"
棋子一旦暴露，就失去了價值。他在論壇裏說過的話，如今一字不差地應驗了。
辦公室裏再次陷入沉默。
蘇嘉宴忽然開口："戰略部呆的還習慣？"
習慣？
那可別太習慣了！天天聽你倆緋聞，看辦公室偶像劇，能不習慣嗎！
他還好意思問這個？
"特別習慣。"她臉上掛起一個標準的微笑，聲音輕快得像是真的在分享職場心得，"Vivian很照顧我，部門氛圍也好，項目獎金發得大方，六點準時下班……"
蘇嘉宴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深而沉。半晌，皺了皺眉，”你是在生氣？"
她的指尖一顫，差點打翻手邊的水杯。
“沒有。"她飛快否認，聲音卻比平時高了半度，"我…我沒有生氣。"
蘇嘉宴沒說話，鋼筆在桌面上輕輕點了兩下，那節奏像是在說"別裝了"。
“那爲什麼——"他修長的手指在文件上點了點，"我的英文名會出現在文件裏？"他頓了頓，"還被你畫了個叉。"
孟安意一愣，低頭看向文件，耳根瞬間燒了起來。
該死！她居然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
都怪Victor和Vivian那對情侶名鬧的！
"我回去重改。"她一把抓過文件，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辦公室裏。
"不用。"蘇嘉宴抽走她手裏的紙，鋼筆在錯誤處劃了一道，籤上名字，"下次注意。"
他將文件遞還給她，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微涼的觸感讓她呼吸一滯。
"所以，"他聲音清冷，目光卻直直落在她臉上，"你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孟安意呼吸一滯，指尖無意識地掐緊了文件夾邊緣。這要她怎麼回答？難道說”因爲你和沈華妍用情侶英文名所以我酸了”？還是幹脆告訴他自己已經喜歡他十年了，這幾天更是被那些緋聞攪得方寸大亂心神不寧的？
“…沒有。”她低頭否認，聲音繃得發緊，”就是…手滑。"
蘇嘉宴敲擊鍵盤的指尖忽然停住。
”是蛋糕不怎麼合你口味嗎？”他語氣平淡。
孟安意呼吸一滯，這個反問比她想象的更直接，更讓她無處可逃。
“墨跡還沒幹。”他忽然說道，目光落在那個被畫叉的名字上，"應該是你剛進辦公室時加的。"
她的耳尖瞬間紅得滴血，這個男人的觀察力簡直可怕得令人發指。
蘇嘉宴掃了她一眼，指尖在鍵盤上輕輕敲了兩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雖然，"他聲音依舊清冷，但語速比平時慢了些，"不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在意這些。"顯示器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但答案還是那個——沒有你想的那回事。"
孟安意腦子裏”轟”地一聲炸開，恨不得能原地消失。他這話說得太明白了，明白到讓她這些天來的胡思亂想都成了笑話，精準得像手術刀般剖開了她最想隱藏的那點心思。
鍵盤聲忽然停了。
"下次，"他聲音放輕了些，"可以直接來問我。"
孟安意抓起文件轉身就走，幾乎是落荒而逃，走廊的感應燈隨着急促的腳步聲一盞盞亮起，像是要把她的狼狽照得無所遁形。
——
港式甜品店。
“噗——！！”
一向優雅冷靜的洛溪霖差點被凍檸茶嗆到，連忙抽了張紙巾："等等等等……你說蘇嘉宴當面指出你在他名字上畫叉？還在視頻會議中途……用討論季度報表的語氣否認緋聞？"
孟安意憤憤地戳着碗裏的咖喱魚蛋：”重點是他否認完還讓我’下次直接問'！誰要問啊！"她咬牙切齒，"難道要我沖進會議室說'蘇總請暫停一下，請問您和Vivian的婚期定在幾月'嗎？"
“咳…抱歉。"洛溪霖用指甲輕拭唇角，"但親愛的，你確定他真不知道畫叉的含義？"
聽到這話，孟安意愣住了。
“你看啊，能精準判斷墨跡未幹的人，會看不出…"她突然用叉子輕敲杯沿，三聲清響像極了某人敲鍵盤的節奏，"這種幼稚把戲背後的心思？"
"……"孟安意一僵，耳尖瞬間紅了。
洛溪霖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又起了逗她的心思，慢悠悠地攪着奶茶裏的冰塊：”不過話說回來，沈華妍確實挺厲害的，年紀輕輕就做到執行副總裁，還能讓蘇嘉宴親自給她訂蛋糕。”她故意頓了頓，”而且，Victor和Vivian，聽起來確實挺配的，對吧？”
孟安意戳着碗裏的西米，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在賓大交換那會兒就聽說過他們，"洛溪霖托着腮，眼裏閃着促狹的光，"沃頓出了名的黃金組合，case competition從沒輸過。"她突然壓低聲音，"聽說有次pre，沈華妍臨時改方案，蘇嘉宴連眼睛都沒眨就直接配合她熬了幾個通宵重做了所有數據模型。"
孟安意手裏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上。
"你說啊——"洛溪霖慢條斯理地攪着奶茶，"像他這種連你在他文件上畫個叉都能發現的人，會不知道全公司都在傳緋聞？"她眯了眯眼，"除非……他壓根就不想解釋。"
孟安意的指甲無意識地刮着杯壁的凝霜。
"但他不是親口跟你說'沒那回事'嗎？"洛溪霖突然湊近，"以蘇嘉宴的性格，如果真有什麼，你覺得他會浪費口舌跟你解釋？"她挑了挑眉，"他什麼時候費心在意過別人的想法？"
孟安意盯着杯子裏漸漸融化的冰塊，沒說話。
"所以啊，"洛溪霖突然用吸管敲了敲她的杯子，"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眨眨眼，"你打算怎麼辦？繼續在他名字上畫叉？還是……"
孟安意耳尖瞬間紅透："……洛溪霖！"
洛溪霖看着閨蜜燒紅的臉，笑眯眯地補了一刀："還是說，下次直接問他——'蘇總，您覺得Dearest和Honey哪個英文名更配Victor？'"
孟安意："……"
——我要換閨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