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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顫準備!兩百焦耳!”
身體像是被重錘砸過。
我不覺得痛。
只覺得輕。
那種沉重的、拖着病軀苟延殘喘的感覺正在消失。
醫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瞳孔散大,無自主呼吸。”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死亡時間,14點05分。”
旁邊的小護士眼圈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輕輕替我合上眼皮。
白布緩緩落下,蓋住了我那張蒼白瘦削的臉。
“睡吧,下輩子投個好胎。”
手術室的氣密門轟然打開。
一陣急促且雜亂的腳步聲沖了進來。
“怎麼樣了?做完了嗎?”
是媽媽的聲音。
她甚至沒看一眼手術台上的白布。
眼神越過醫生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旁邊的器械盤。
她一把抓住最近的護士。
“肝切下來了嗎?快裝箱子!我兒子那邊醫生都催了!”
爸爸跟在後面,手裏提着一個藍色的醫用保溫箱。
他額頭上全是汗,眼神狂熱。
“動作快點!晚了活性就不好了!車就在樓下等着!”
主刀醫生摘下口罩。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兩個陷入癲狂的人。
眼神冷得像是在看兩條瘋狗。
“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
媽媽急紅了眼,嗓門瞬間拔高。
“我是家屬!我問你肝呢?是不是切好了?”
“別磨蹭!耽誤了我兒子的病,我要你們醫院賠命!”
醫生冷冷地開口。
“病人術中突發惡性高熱,伴隨多器官衰竭,搶救無效死亡。”
空氣凝固了一秒。
媽媽愣住了。
隨即,她發瘋一樣沖上去,死死薅住醫生的衣領。
“死不死我不管!那個死丫頭籤了字的!”
“趁熱把肝掏出來啊!我兒子還等着救命呢!”
爸爸也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
“對!人都死了,器官更不能浪費!快動手啊!”
“我們給了錢的!你們是不是想私吞?”
醫生厭惡地一把推開媽媽。
媽媽踉蹌着撞在器械盤上,譁啦一聲巨響。
止血鉗和手術刀撒了一地。
醫生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宣布了那個“判決”。
“移植是不可能的了。”
“患者生前嚴重高燒感染未處理,導致全身炎症風暴。”
“加上死亡過程中的缺血缺氧。”
“肝髒已經變質壞死,完全不符合移植條件。”
這一句話,比宣告我死亡更有殺傷力。
爸爸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手裏的保溫箱滾落一旁,蓋子摔開了。
裏面空蕩蕩的,像極了他們此刻的心。
他嘴唇哆嗦着,臉色煞白。
“不可能......怎麼可能不能用?”
“我們籤了免責協議的......養了這麼多年,怎麼關鍵時刻掉鏈子?”
他爬過去抓住醫生的褲腿。
“醫生你騙我對不對?哪怕切一半呢?一半也行啊!”
小護士走上前。
她手裏拿着一個透明袋子。
裏面裝着幾張碎糖果紙,還有一個畫着翅膀的皺巴巴紙團。
“這是病人手裏緊緊攥着的東西,是遺物。”
“她在麻醉前一直念叨,這是弟弟不吃的糖,很甜。”
媽媽看都沒看一眼。
她猛地揮手,一把打翻了袋子。
“滾開!誰要這些垃圾!”
“我要我的肝源!賠我的肝源!”
她歇斯底裏地尖叫,指甲在醫生的白大褂上抓出幾道血痕。
我不覺得難過。
看着他們絕望的樣子,我只覺得無比解脫。
原來,報應來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