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堂屋。
李老漢正和一個婦人說話。
“這婚是非退不可。”婦人穿着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衣裳，臉上卻滿是刻薄。
“要不您在考慮考慮，畢竟孩子們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楊氏站在一旁小心的說着話。
“考慮什麼？我把女兒嫁給你們家是來過日子的，不是來受苦的。”
“要不是昨個兒聽說那不成器的‘潑皮’把家裏的糧食都賣了，我還被蒙在鼓子了。”
“就這，也不見你們派人同我說一聲，這是想讓我女兒和你們一起去死呀，怎麼會有你們這麼惡毒的人。”
“嬸子，我們當時說的好好的，還給了定親銀的。”王翠巧看着眼前的婦人。
這門婚事是她一手撮合的。
李長祿的人品是好的，之前只是因爲某些原因退了婚。
如今二十歲的年齡還沒有成親，已經算是“大齡”了。
現在好不容易敲定了婚事，沒想到又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婦人抬眼看了一眼王翠巧。
王翠巧臉頰有些凹陷，顴骨高高聳起，襯得眼窩愈發深，頭發上有零碎的枯黃碎發。
由此可見，李家的日子過的並不好。
“咱們當時說的可是五兩銀子的聘禮，如今你們家的光景恐怕連一兩現銀都拿不出來吧！”婦人冷哼道。
現如今的世道，可不僅僅是李家，幾乎所有農戶都不行了，幾乎每年都要吃老本。
“嬸子，咱再商量商量。”家裏的情況，王翠巧比誰都熟。
雖然說公爹掌家。
但是公中的銀錢也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莫說一兩銀子，若不是昨日換了栗米，抓了山雞。
怕是這個年都過不下去，哪裏還有什麼餘錢？
“就這麼退親的話，對你家女兒的名聲也不好，問題總是會有辦法解決的。”
“辦法，你們家的‘潑皮’早晚會將你家敗光，就這你們家還想娶媳婦？”
“多虧你家大兒子娶媳婦早，不然的話也得打光棍。”
潑皮自然說的是李長壽。
說到這，婦人神色頓了頓：“不過看在巧丫頭的情分上，也不是沒得談。”
衆人臉上都是一喜。
有的談就好。
“不知道有什麼要求？”李老漢放低姿態。
“成親也不是不行，首先就是要分家，可以是長祿那孩子分出去，再不濟也可以把‘潑皮’給分出去。”
“這個你們可以自己定！”
“分家？”衆人皆十分震驚。
即便李長壽那般模樣，王翠巧都從來沒有生出分家的心思。
畢竟分家，就注定了每年只需要交一份賦稅、服一次徭役的事情都要翻倍了。
“嬸子，你這是？”王翠巧話音未落。只聽見婦人聲音。
“我還沒說完了，這第二麼。就是得加錢，如今你們家的光景，分家之後要想過的好日子，那就必須要加聘禮。”
“這樣我女兒才能過上好日子。”
“那親家要加多少？”李老漢聲音輕顫。
“也不多，就加十兩銀子吧！”
按照每日工錢三十文計算，十兩銀子要不吃不喝勞作三百三十天。
這不是小數目，可在婦人的嘴裏卻說的那般輕鬆。
好似她能拿出這麼多的銀錢一樣。
“能不能少點，十兩銀子實在是太多了些。”李老漢有些爲難。
“不想娶就直說。”
“嬸子，你可不能這樣？”
王翠巧嫁入李家的時候，聘禮不過一兩銀子。
當時看的也不過是李長福人老實，話不多，長得也不錯。
而且那時候的老李家也是出了名的獵戶，並不愁吃喝。
而現在日子難了起來，沒想到聘禮卻多了？
誰還不曾是誰家的姑娘了。
結婚嫁娶，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需長輩們答應。
李老漢沉吟許久，聲音都在打顫：“成，半年後，我們帶着聘禮去提親。”
楊氏默默低着頭，真是人越窮，事越難辦。
王翠巧忍不住開口道：“公爹，咱家去哪裏弄十兩銀子。”
“爹會想辦法的，再不濟就去虎頭山打獵去，總是有辦法的。”
畢竟總是要給李長祿娶一門媳婦的，都老大不小了。
不然得話，他們這些做父母的也是要被說閒話，被戳脊梁骨的。
李娥坐在裏屋，好幾次想要沖出去找那婦人理論。
只是被‘當家的’給勸住了。
正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種時候也只能由着他爹娘來說。
不然任由撒潑打罵，也只能擾了二弟的婚事。
除非真的不想成這門親事。
…
李長壽和李長福坐在驢車上。總算是在一路顛簸之後，趕到了村口。
李長壽只覺得整個人都快散架了，究竟是什麼才能配的上他這一路的顛沛流離。
只有李長福一臉精神的盯着布袋和麻袋。
生怕一個不小心，這些都會從他的眼中消失掉。
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仍然感覺到不真實。
“往東邊走。”李長壽叮囑道。
“好嘞。”叮叮當當的聲音從村口進入岩邊村。
村民也不是沒有見過驢車。
只是當見到李長福和李長壽坐在車上的時候。
心中都起了疑惑。
誰不知道李長壽這個潑皮把家裏的存糧都賣掉了，哪裏還有閒錢坐驢車。
而且這驢車一看就不便宜。
“長福呀，這是買了多少好東西，租了驢車回來。”
李長福坐在驢車上，滿臉笑容的說道：“不是租的，是免費送我們回來的。”
村民自然不信，這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都目送着驢車來到李家門口。
“籲……”
馬車穩穩當當的停在李家門口。
“長壽，你進去叫二弟過來搬糧食，我先把糧食從車上搬下來。”
李長壽瞥了一眼，是這個理由。
剛走進屋。
就見李文正蹲在地上，拿着一節樹枝，在地上畫圈圈玩。
“小叔，你回來啦！！！”
李文小跑着來到李長壽面前，手上髒兮兮的。
聽說小叔和爹都去縣城了，不知道有沒有買好吃的給他。
“找你爹去，他身上有好吃的。”李文屁顛屁顛的跑開了。
“二哥，快去幫大哥搬貨。”
王翠巧看着推門而入的李長壽。
“他小叔咋這個時候回來了，不過回來也好，就像上次一樣，才好毀了長祿的婚事。”王翠巧心中暗暗想着。
拿出十兩聘禮。
自己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就看他們怎麼鬧吧！
李老漢和楊氏一起抬頭看着李長壽。
“回來的真不是時候，這…”
李長祿愣愣的站在一旁。
“我去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