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號”艦橋。
“長蛇座方向！異常超空間波動！一個物體！速度……無法計算！”
傳感器操作員的聲音因爲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變調，仿佛看到了宇宙終結的預兆。
這一聲驚呼，如同冰水潑入滾油，瞬間讓剛剛從陳星詭異蘇醒中回過神來的衆人陷入了另一種更深沉的、源自未知深空的恐懼之中！
艾拉中校猛地轉身，一個箭步沖回指揮席，目光死死鎖定在主傳感器屏幕上。
那裏，代表深空背景的、相對平靜的能量分布圖上，在長蛇座的方向上，一個尖銳、明亮到刺眼的信號點正以一種蠻橫無比的姿態，撕裂正常的時空結構，瘋狂地凸顯出來！
它的速度確實無法用常規方式計算，因爲它似乎並非完全遵循連續的線性運動，而是在進行一種短距的、類似躍遷但更加詭異高效的“閃爍”式前進，每一次閃爍都跨越了令人絕望的距離！
“嚐試分析組成！能量籤名！任何信息！”艾拉的聲音繃得如同即將斷裂的弓弦，她感到自己的心髒正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緊緊攥住。
高維窺探……強度持續增強……坐標鎖定……
陳星（或者說，通過陳星發出的那個存在）的警告言猶在耳，難道……這就是那個“窺探”的源頭？！它來了？！
“無法分析！傳感器殘餘功率根本無法有效捕捉！它的能量籤名完全陌生！不屬於任何已知數據庫！其波動特性……帶有強烈的……空間拓撲扭曲特征！”技術官的聲音帶着絕望，“它……它好像不是在‘飛行’……它更像是在……‘擠壓’空間本身前來！”
僅僅是觀測其引發的時空漣漪，就已經讓“探索者號”本就受損的傳感器系統負荷累累，發出過載的哀鳴。
“預計抵達時間？！”艾拉追問，這是當前最關鍵的問題。
“無法精確預估！它的移動模式無法建立模型！但……但根據它目前的速度和跨越的距離反向推算……如果它的目標是我們……最快可能在一到三小時內進入本星系外圍！”操作員給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粗略估計。
一到三小時！
艦橋上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面對這種完全無法理解的超規存在，別說三小時，就算給他們三十小時，“探索者號”也根本無力修復到可堪一戰的狀態，甚至連有效逃跑都做不到！
“立刻將探測到的所有數據，加密等級‘歐米茄’，優先發送給聯邦最高統帥部和科學院！用最快鏈路！”艾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將情報送出去，無論結果如何，人類必須知道有什麼東西正從深空而來。
“信號……信號被幹擾了！”通訊官驚恐地發現，“不是常規幹擾！那片空間……本身的通訊規則好像被扭曲了！我們的超光速信號無法有效穿透它帶來的時空漣漪！”
他們被隔離了！至少在某種程度上！
幾乎是同時。
“利維坦之怒”號艦橋。
雷克斯·索恩和他手下精英們的震驚和恐懼，絲毫不亞於“探索者號”上的人。他們同樣捕捉到了那個不速之客的信號。
“……老板，這……這是什麼？”凱爾·索倫的聲音失去了往常的鎮定。
索恩沒有回答，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個違反物理法則的信號，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貪婪和野心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原始的、對未知巨物的恐懼所暫時壓制。他畢生追求的科技和力量，在這個信號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分析！”他從牙縫裏擠出命令。
“無法分析！其技術層級……完全無法理解！” “它……它的目標似乎是澤塔星系！” “我們……要撤離嗎？”一個顧問顫聲建議。
“撤離？”索恩猛地轉頭，眼中雖然還有驚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往哪裏撤？如果它的目標真是下面那個東西，或者我們這些驚動了它的人，你以爲我們能跑得掉嗎？”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內心的戰栗，大腦飛速運轉。
“立刻聯系‘探索者號’！明碼通訊！”他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
“探索者號”艦橋。
“中校！‘利維坦之怒’號發來明碼通訊請求！”
艾拉眉頭緊鎖，這個時候索恩想幹什麼？她示意接通。
屏幕上出現了雷克斯·索恩的身影，他的臉色凝重，甚至帶着一絲此前從未有過的……坦誠的緊迫感。
“中校，我想我們都看到了那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索恩開門見山，省去了所有虛僞的客套，“現在，我認爲我們之間那些小小的‘分歧’，可以暫時擱置了。”
艾拉冷冷地看着他，沒有回應。
“無論下面是什麼，無論我們誰想得到它，”索恩繼續道，語氣極快，“現在都有一個更大的、我們完全不了解的威脅正沖過來。在它面前，我們可能都是蟲子。但兩只蟲子合力，總比一只蟲子被輕易捏死的機會要大一點。”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看着艾拉：“我提議，暫時停火。共享所有關於那個信號的數據和分析（雖然可能都沒什麼用）。甚至……在必要情況下，考慮有限的戰術協同。至少，在弄清楚那東西是敵是友，或者到底是什麼之前。”
艾拉心中飛快地權衡。索恩的提議無疑是與虎謀皮，他絕對包藏禍心。但在這種級別的未知威脅面前，多一份力量，哪怕是不穩定的、危險的力量，似乎也是唯一的選擇。拒絕他，很可能在面對那個深空來客之前，先要和“利維坦之怒”號拼個你死我活，這無疑是自取滅亡。
“……可以。”艾拉最終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僅限於情報共享和危機評估。雙方艦船保持現有安全距離。任何一方有異動，協議即刻作廢。”
“成交。”索恩似乎鬆了口氣，但眼神深處依舊冰冷，“我會把我方數據發送過去。希望我們……都不會爲這個決定後悔。”
通訊結束。短暫的、脆弱的、基於極致恐懼的停火協議，在這詭異的氛圍下達成了。
然而，艾拉還沒來得及仔細查看泰坦工業發來的數據（她知道裏面肯定有大量水分和陷阱），新的情況再次發生！
“中校！那個信號……它減速了！”傳感器操作員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
只見屏幕上，那個瘋狂閃爍逼近的信號，在即將進入澤塔星系外圍柯伊伯帶區域的瞬間，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不是逐漸減速，而是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或者像是達到了某個預設的坐標點，從那種違反物理學的超高速狀態，瞬間變爲絕對的靜止！
這種從極動到極靜的詭異轉換，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範疇。
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裏，距離澤塔星系邊緣大約十個天文單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沒有通訊，沒有掃描波束——至少以人類科技無法探測到的方式。
它只是……停在那裏。
如同一個沉默的、巨大的、來自深空的黑色眼睛，冰冷地、漠然地注視着星系內部，注視着澤塔7-α，注視着軌道上兩艘渺小、傷痕累累、因它的到來而嚇得幾乎停止呼吸的人類艦船。
這種絕對的靜止，這種死寂的注視，比它高速沖來時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和壓抑。
它想做什麼？ 它在等什麼？ 它到底是什麼？
無數疑問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能量讀數有任何變化嗎？”艾拉低聲問道，仿佛聲音大一點就會驚動那個遙遠的存在。
“沒有……極其穩定……穩定得……令人害怕。”操作員的聲音也在發抖。
就在這時，醫療艙的緊急通訊再次切入，醫療官的聲音帶着無比的驚愕：“中校！博士……博士的腦波活動……又變了！”
艾拉立刻調出醫療艙的監控畫面。
只見屏幕上，陳星腦波中那個不斷閃爍的螺旋符號，其旋轉速度正在逐漸放緩，變得越來越穩定，光芒也逐漸內斂。最終，它固定了下來，不再閃爍，只是持續地散發着一種微弱的、恒定的幽光。
與此同時，陳星原本痛苦而紊亂的生命體征，也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影響，開始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速度，向着平穩的方向恢復！
就好像……就好像那個外部到來的巨大威脅的“靜止”，反而讓內部這個微小的、與之相連的“碎片”，找到了某種奇異的平衡點？
“它停下……他反而穩定了？”李琟少校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
艾拉看着屏幕上那個遙遠靜止的光點，又看了看醫療艙內逐漸平穩的陳星，一個極其荒謬卻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念頭涌入她的腦海：
這個來自深空的“巡弋者”（她下意識地給了它一個代號），它的靜止，並非放棄或觀察。
而是在……
等待某種同步的完成？
深空的注視，已然降臨。而它的目的，無人知曉。 風暴前的死寂，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