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爸爸啞着聲音問,“小年,是你嗎?”
哥哥重重點頭,也跟着紅了眼眶,“爸,真的是我,我回來了!”
內斂的爸爸一把緊緊抱住哥哥,雙手重重拍着哥哥的後背,“是活的!熱的!兒子......我和你媽等了你八年,你終於回來了!”
“兒子!我的小年回來了!”
媽媽跑着上前雙手揪住哥哥的雙臂的外套,軟倒進哥哥的懷裏失聲痛哭。
“這麼多年你都去哪了啊!爲什麼連個電話都沒有打回來!”
哥哥紅着眼安慰,“爸媽,對不起,我只想着混出個名堂來給你們臉上增光,不是故意要瞞着你們的。”
媽媽埋怨地拍打着哥哥,將八年的思念和悲痛哭喊出聲。
爸爸伸手扶過媽媽,仔細打量着哥哥,“那次飛機失事你可傷到哪裏了?”
“是啊,我和你爸找了你八年,全飛機人都沒了,我和你爸還以爲你也......”
哥哥拉着爸爸媽媽到沙發上坐下,在他們面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爸媽,你們放心,那天我沒上飛機。對了!”
他拉過大着肚子的女人站在爸媽面前,嬉笑着介紹,“爸媽,這是我媳婦,你們的兒媳靜靜。”
爸爸記憶力一向厲害,一眼認出女人是八年前被他們拆散的哥哥的女朋友方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所以你八年沒回,音信全無就是和她私奔過日子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哥哥當即跪下認錯,拿出一堆價值不菲的禮品試圖彌補。
他承認了。
他八年前是爲了和心上人私奔才假死。
巨大的委屈一股腦朝我砸來。
爸媽在哥哥葬禮上憤懣地說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每年忌日的罰跪。
每日吃白米飯就水,被迫吃下海鮮差點死去。
在醫院被媽媽暴打。
被所有人孤立,被罵害人精,被同學霸凌......
徹夜輾轉的內疚和懊悔日日折磨着我。
爸爸兩鬢的白發,媽媽佝僂的腰,八年的悔和恨以及我的死僅僅是爲了成全哥哥的愛情。
可笑,太可笑了。
媽媽瞪了爸爸一眼,維護哥哥,“小年平安回來就好,都要做爺爺了,你說那些幹什麼!”
爸爸抿着唇點頭,“是啊,回來就好。”
他們又變回了那個和藹溫柔的父母。
溫馨得讓我豔羨。
原來,爸爸媽媽也會維護自己的孩子。
那爲什麼我在學校被霸凌找爸爸媽媽撐腰的時候。
媽媽卻罵我,“人怎麼光欺負你不欺負別人?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自己要是沒問題別人欺負你幹什麼?”
我紅着眼看向爸爸,媽媽嗤笑着對爸爸說,“老周,看你女兒又要裝可憐了?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一樣,一天天那個死樣看着都煩!”
爸爸冷冷警告我,“別演了周晚怡,惡心。”
明明是我曾日思夜想盼着平安回來的哥哥,可從沒人告訴過我,真相會這樣鮮血淋漓,殘忍得不敢直視。
我想,也許我真像爸媽說的那樣是個心黑的壞人。
“對了,晚怡呢?我還帶了她從十歲到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呢!”
爸媽仿佛這才想起我,連忙起身要去陵園接我。
哥哥驚疑,“什麼陵園?晚怡去那幹什麼?”
爸爸儼然沉默下來,媽媽風輕雲淡地解釋,“每年飛機失事這天我和你爸都會讓她滾去你墓前跪着,但那死丫頭死性不改,就多讓她跪了兩天而已。”
“什麼?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晚怡!什麼人能一動不動地跪三天!你們給晚怡打過電話嗎?”
哥哥神色激動,眼底閃過痛惜和心疼。
曾經的哥哥是比爸爸媽媽還要疼我的存在。
哥哥會攢零花錢帶我去吃好吃的,我闖的禍哥哥會替我背,我被人欺負,哥哥即使被打得鼻青臉腫也要把對方打得更慘給我報仇。
明明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的大英雄。
可是哥哥,我已經不敢再相信你了。
媽媽撇了撇嘴,“她那麼大的人能出什麼事?”
“媽!別說了。”
哥哥直接拿起車鑰匙出門,背影有些踉蹌。
“我去找!”
可我早就成了驗屍床上的一塊塊爛肉,連爸爸都認不出我,哥哥你怎麼可能會找到我呢?
三個小時後,哥哥頂着雨回來,渾身溼透,臉色沉重。
“晚怡不在,爸媽,晚怡失蹤了!”
媽媽關切地誒呦了幾聲,拿着幹爽的毛巾遞給哥哥擦身上的水,“快去樓上換衣服,你的房間一直沒改動呢!當心別感冒了。”
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可曾想過頂着雨被罰跪在陵園的我?
哥哥任由毛巾落到地上,原本自信挺拔的身形微微佝僂,哆嗦着唇瓣再次重復,“爸媽,我說晚怡失蹤了!”
爸爸尷尬安撫,“沒事的,你妹妹經常鬧脾氣搞失蹤這一套,她肯定躲去朋友那了,一直以來她都這樣,不用擔心。”
可是爸爸啊,我唯一的朋友不是被你親自轟出警局的嗎?
原來習慣是這麼可怕。
明明他們知道冤枉了我。
知道我這八年受盡委屈。
可是哥哥找我期間,他們沒給我打一個電話。
哥哥頹唐地跌坐在沙發上,懊惱地抓着頭發。
“都怪我,讓妹妹受了委屈。妹妹一定不會原諒我了。”
爸媽和嫂子圍在哥哥身邊嘰嘰喳喳地關心,一時間,我好像從害死哥哥的凶手又變成了讓全家心裏不暢快的罪魁禍首。
爸爸一錘定音,“等晚怡回來,以後我們一家人都對晚怡更好一些,好好彌補她。”
可是爸爸,我回不來了,也沒以後了。
隔天,爸爸將我的頭骨一點點塑形雕畫,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開始逐漸成型。
完成作品後的爸爸身子往後微仰,看見酷似我整張臉的時候臉上神色陡然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