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帶着福伯,沒驚動任何人,從後門出了府,直奔劉掌櫃的當鋪。
當鋪裏光線昏暗,劉掌櫃是個精瘦的中年人,一看江嶼來了,趕緊把人請進內室。
“江少爺,您可來了。”劉掌櫃壓低聲音,從櫃台底下摸出個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
裏面正是那支金簪。簪身玲瓏,雕着精細的鳳穿牡丹圖案,鑲嵌着細小的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也流光溢彩。最關鍵的是,那鳳凰的造型和工藝,確實帶着宮裏才有的規制和氣派。
江嶼拿起金簪,入手沉甸甸的。他雖然不是古董專家,但前世見過的頂級珠寶不少,眼光毒辣。這東西,絕非凡品,更不可能是柳大富那種暴發戶能有的。
“他當了多少錢?”江嶼問。
“五百兩。”劉掌櫃伸出五根手指,“死當。我看這東西來路可能不正,只給了這個價,他急着用錢,也沒多糾纏。”
五百兩?江嶼心裏冷笑。這支金簪的真實價值,恐怕五千兩都不止。柳大富這是真被逼到絕路了,連這種寶貝都舍得拿出來賤賣。
“他有沒有說這東西是哪來的?”
“沒有。”劉掌櫃搖頭,“只說是家傳的。但小人看他那躲閃的樣子,不像實話。”
江嶼把玩着金簪,腦子飛快轉動。柳家祖上三代貧農,哪來的這種“家傳寶”?唯一的可能,就是柳氏從江家偷的。但他翻過母親的嫁妝單子,上面並沒有明確記載這樣一支宮制金簪。
難道……是柳氏通過別的見不得光的渠道得來的?
這事透着蹊蹺。
“劉掌櫃,這支簪子,我先帶走。這五百兩,我出雙倍給你,就當是你的辛苦費和封口費。”江嶼說着,示意福伯拿銀票。
劉掌櫃連連擺手:“哎呦,江少爺您這就見外了!能幫上您的忙是小人的福氣!這錢我不能要,只求少爺以後多關照小店生意就行!”
江嶼看他識相,也沒堅持:“行,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今天這事……”
“少爺放心!小人今天沒見過您,也沒收過什麼金簪!”劉掌櫃立刻保證。
江嶼點點頭,把金簪收好,帶着福伯離開了當鋪。
回到馬車裏,福伯看着那支金簪,憂心忡忡:“少爺,這東西怕是麻煩啊。宮裏的物件流落在外,要是追究起來……”
“所以更不能聲張。”江嶼眼神深邃,“福伯,你悄悄去查兩件事。第一,仔細查查我娘的嫁妝裏,到底有沒有類似的東西,或者她生前和宮裏哪位貴人有過往來。第二,查查柳氏嫁進來之前,以及她掌家期間,都和哪些官宦人家,特別是能和宮裏扯上關系的人有接觸。”
他感覺,這支金簪背後,可能牽扯到比宅鬥更深的水。
“是,少爺!”福伯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主仆二人回到府裏,剛下車,就看見門房慌慌張張跑過來。
“少爺!不好了!柳家舅爺他帶着一幫人,堵在咱們大門口鬧事呢!還……還抬着個擔架,說咱們把他打傷了,要討公道!”
江嶼和福伯對視一眼。這才消停半天,又來了?看來是金簪當了點錢,又覺得自己能行了?
“走,去看看。”江嶼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江府大門口,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柳大富果然躺在擔架上,哼哼唧唧,頭上包着布,隱隱透出點不知道是血還是顏料的紅色。他身邊圍着七八個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漢子,正在那大聲嚷嚷。
“沒天理啊!江家仗勢欺人!把我哥哥打成這樣!必須賠錢!賠一千兩!不然我們今天就不走了!”
“對!不賠錢就報官!告你們江家草菅人命!”
江祖德也聞訊趕了出來,看着這陣仗,氣得渾身發抖:“柳大富!你……你無恥!”
柳大富躺在擔架上,有氣無力地呻吟:“江祖德……你縱子行凶……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江嶼撥開人群,慢悠悠地走到前面。他看了一眼柳大富的“慘狀”,差點笑出聲。
“喲,柳舅舅,這是唱的哪一出啊?苦肉計?”江嶼蹲下身,湊近看了看他頭上的“傷”,“這包扎手法挺別致啊,血都沒滲出來,用的什麼寶貝藥?”
柳大富眼神躲閃,嘴上卻硬:“江嶼!你少廢話!就是你指使人打的我!大家評評理啊!”
周圍的地痞也跟着起哄。
江嶼站起身,拍了拍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嘈雜:“你說我打你?什麼時候?在哪兒?有誰看見了?”
“就……就昨天下午!在城西小巷子裏!你江家的家丁動的手!”柳大富梗着脖子說。
“昨天下午?”江嶼挑眉,看向福伯,“福伯,昨天下午,咱們府上的家丁,都在幹嘛?”
福伯立刻朗聲道:“回少爺!昨天下午,所有家丁都在府內清點庫房,搬運賬冊,有庫房記錄和至少二十名人證!絕無一人外出!”
江嶼點點頭,又看向柳大富:“柳舅舅,聽見了?我們江家的人昨天下午都在忙正事,誰有空去小巷子裏堵你?難不成,你是被鬼打了?”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哄笑。
柳大富臉漲成了豬肝色:“你……你狡辯!就是你們江家的人!”
“哦?”江嶼眼神一冷,“那你倒是說說,是哪個家丁動的手?高矮胖瘦,穿什麼衣服,有什麼特征?你指出來,我立刻把他綁了送官!”
柳大富哪說得出來,本來就是誣陷。他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話。
江嶼不再理他,轉身對着圍觀的百姓,拱了拱手:“各位鄉親,大家都看到了。這柳大富,是我家一個妾室的哥哥。前幾日,他帶着假道士來我家鬧事,被我識破趕走。想必是懷恨在心,今天又來自導自演這麼一出,想訛詐我們江家!”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我們江家,行得正坐得端!絕不會任人污蔑!福伯,拿我的名帖,現在就去衙門,告他柳大富敲詐勒索、污人清白!請官府來人,當場驗傷!看看他這傷,是真的,還是畫上去的!”
柳大富一聽要報官驗傷,嚇得魂飛魄散!他那傷本來就是假的,一驗就得露餡!
“別……別報官!”他猛地從擔架上坐起來,也顧不上“重傷”了。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他頭上那點“傷”,根本就是假的!
“哈哈哈!”圍觀百姓爆發出更大的哄笑。
“原來是裝的!”
“真不要臉!”
柳大富和他帶來的地痞,在衆人的嘲笑和指指點點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抬起空擔架,灰溜溜地跑了。
江祖德看着這一幕,長長舒了口氣,再看江嶼時,眼神裏多了幾分復雜,也多了幾分……依賴。
江嶼卻沒什麼得意的表情。他看着柳大富逃跑的方向,眼神冰冷。
柳大富不過是條小魚。他真正在意的,是那支來路不明的金簪,以及它背後可能隱藏的,更大的風浪。
處理完門口的鬧劇,江嶼回到書房,再次拿出那支金簪,細細端詳。
鳳穿牡丹……宮裏……柳氏……
他感覺,自己似乎無意中,觸碰到了這個時代,某個深不見底的秘密的一角。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