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班第一天，孟清禾早上五點就起床了。
這份工作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上班時間太早了，食堂七點開門，工作人員則要提前到五點半到崗。她一邊穿衣洗漱，一邊想着遲早要換份工作才行，天天這麼早上班，實在是太難受了。
來到食堂後廚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人了。聽到開門的聲音，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齊刷刷轉頭看過來。
食堂管理員早就收到來新人的消息，笑着招呼：“是孟清禾同志吧？我叫陳福生，是食堂的管理員。”
孟清禾立馬答道：“陳管理員你好。”
“不用這麼客氣，叫我老陳就行。”陳福生對她的稱呼很滿意，他轉頭看向了另外老員工，“這位是新來的同志孟清禾，接替劉嫂子的工作，以後就在咱們食堂工作了。”
幾個老員工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互相遞着眼色，眼神裏滿是驚訝和不滿。劉嫂子才跟着丈夫調去外地，這崗位空出來還沒三天，不少人都盯着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頂上了，還是個面生的年輕姑娘！
“老陳，這也太快了吧？”一個身材瘦小，看起來三十幾歲的女人率先開口，她是食堂的老員工李桂蘭，平時在食堂裏頗有些話語權，“劉嫂子走了還沒幾天，我們都以爲得等段時間才招人，怎麼這麼快就定下來了？”
旁邊一個扎着麻花辮的年輕姑娘張愛英也跟着附和：“就是啊，怎麼沒聽說有招聘流程，就直接來人了？”
她這話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其他人也跟着點頭附和，中年漢子崔國強意有所指：“這位孟同志看着面生得很，不是咱大院裏的家屬吧？這進來得，挺突然啊，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陳福生臉色沉了下來，但他顯然對此情形有所預料，直接提高聲音：“吵什麼吵！崗位有空缺，上面自然要盡快補齊的，難道還等着耽誤工作？孟清禾同志是正規手續分配過來的，符合程序！都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嚼舌根！”
鎮住場面後，他看向灶台旁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男人：“老朱，新來的同志以後就歸你調度了，先讓她熟悉下食堂的活兒。”
老朱是食堂大廚，約莫四十多歲，個子不高，挺着個啤酒肚，是這個年代難得一見的胖子。他手藝好，平時還會負責小灶，在食堂裏威望最高，平時員工的工作安排也多聽他的。
聽到陳福生的話，他點了點頭，指了指旁邊的菜籃子和一筐沒擇的青菜：“剛來得先熟悉基礎的活計，先跟着擇菜、洗菜，再學學切配的基本功。李桂蘭，你帶帶她。”
李桂蘭臉上閃過一絲不情願，但撇了撇嘴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孟清禾連忙點頭：“好的朱師傅，我會好好學的。”
陳福生又叮囑了兩句 “好好幹活、互相照應”之類的話後就離開了後廚。
李桂蘭領着孟清禾去洗菜：“先把這些洗幹淨，葉子上的泥點都沖幹淨，不然吃壞了職工們的肚子，你可擔待不起。
孟清禾應了一聲，找了個小板凳坐下，低頭開始認真洗菜了
李桂蘭就坐在她旁邊，先打聽她的底細：“我說大妹子，你看着咋這麼眼生呢？聽你說話的聲音，也不像是本地的。”
孟清禾手上的動作沒停，敷衍她：“嗯，我老家在南邊的。”
“南邊的啊，那可隔着十萬八千裏呢！” 她更好奇了，“咱這食堂的活兒，可是塊香餑餑，不少人盯着呢。附近村裏的、大院職工家的，都排着隊等工作，咋就偏偏讓你一個外鄉丫頭給占了？”
張愛英也湊了過來：“就是啊，我聽說之前好多老職工的家屬都想來，托了關系都沒成，你這外地過來的，怎麼就這麼順利進了食堂？是不是也找了啥門路啊？”
其他幾個員工也豎起了耳朵，眼神裏都是好奇。孟清禾敷衍兩人：“我是按正常程序，拿着介紹信和組織關系轉過來工作的，只知道好好幹活就行。”
李桂蘭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撇了撇嘴，換了個方向繼續試問：“喲，那就是家裏有關系？看你的樣子，也不像啥幹部家庭出身啊。”
孟清禾對着她露出一個略顯靦腆的笑容：“我家是根正苗紅的農民家庭，能過來咱們食堂工作，是組織信任，我一定好好幹，不給組織丟臉。”
李桂蘭被她的話噎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麼，朱大廚開口了：“都圍着新同志問什麼問，手裏的活兒都幹利索了沒？趕緊幹活吧，一會兒職工和家屬們都要來打飯了，耽誤了早飯誰擔待得起？
他在廚房裏就是老大，連陳福生都要給他幾分面子。這一發話，李桂蘭雖然不高興，但也不敢不聽，嘟囔了一句自己是關心新人後，就繼續幹活了。
朱大廚把自己的手頭上的事都做好後，走到了孟清禾身邊。
先是低頭看了看她洗得幹幹淨淨的菜，又看到她本人打扮得幹淨利落，幹活的也沒跟着湊熱鬧說閒話，心裏滿意，開口吩咐道：“小孟，這等會兒開飯的時候，你去窗口幫着打菜。”
這話一出，李桂蘭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大聲道：“朱師傅，這可不行啊！打飯這活兒，小劉走了之後一直是我幹的，怎麼能讓一個新來的小丫頭搶了去？”
她語氣裏帶着明顯的不服氣，“她今天第一天來，連咱們食堂的菜量規矩都不懂，萬一給人盛多了不夠分，盛少了惹人怨，這不是添亂嗎？”
打飯這活兒看着沒什麼，卻是食堂裏最能讓人 “高看一眼” 的差事。來打飯的職工和家屬，爲了能多盛點葷菜、多加點米面，不少人都會跟她客氣兩句，說些好話，這種被人捧着、求着的感覺，讓她格外受用。現在剛幹了三天就要被新來的人頂替了，她怎麼能甘心？
朱大廚眼皮一掀，直接懟了回去：“你別在這瞎咋呼啥，打飯的活又不是她一個人幹，邊上還有老劉他們，跟着學學不就會了，多大點事！”
他說話毫不客氣：“你看看你的手，我說多少回了，打飯前把手洗幹淨。你那指甲縫裏摳沒摳幹淨自己沒數，別人可都看見了，黑乎乎的看着就惡心人。還有你那嘴，一嘚啵起來就沒完沒了，唾沫星子亂飛，都濺進菜裏了。咱們這大院裏頭文化人多，講究衛生，不好意思明說，都偷偷投訴好幾次了，說你不講究！”
李桂蘭頓時漲紅了臉，梗着脖子爭辯道：“我洗手了，洗得幹幹淨淨的！再說了，跟人說話怎麼能是扯閒話？我就是性子熱情，愛跟大夥兒嘮嘮嗑，問問吃不吃得慣、要不要多加點，這還能有錯了？”
她越說越激動，還十分委屈：“我好心好意跟他們搭話，關心關心他們，怎麼還投訴我了？”
“熱情？唾沫星子拌飯，這叫熱情？人家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聽你瞎扯淡的！真想嘮嗑，下班隨便你嘮。”
朱大廚不吃她這套，也懶得跟她爭辯，直接轉頭對孟清禾說：“小孟，跟我來。打飯沒啥難的，看老劉怎麼打你就跟着學。記住，少說，多看，動作麻利點就行。”
孟清禾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走了。路過李桂蘭身邊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怒火。但她也不在乎，食堂也是職場，說到底就是各憑本事，只要自己能把工作做好，李桂蘭在不滿也沒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