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扶搖看着張嬤嬤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心中一陣厭煩。
跟這種人多說無益,她蹙了蹙眉,懶得辯解,只冷淡地回了句:
“彼此彼此。”
她沒興趣同一個下人掰扯是非對錯,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們商賈之人,時間便是金錢,寶貴得很。張嬤嬤今日若是專程來閒聊或是教訓人的,那就請回吧。畢竟,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我又賺不到半個銅板。”
這赤裸裸的奚落,讓張嬤嬤臉色瞬間漲紅,她何曾受過一個“商賈女”如此輕視?
剛想發作,但想到崔令儀交代的事情還沒辦,只得強行壓下怒火,硬邦邦地說明來意:
“侯夫人要你即刻回侯府一趟,有要事同你協商。”
“沒空。”
蘇扶搖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崔令儀找她準沒好事,以前爲了顧及謝臨淵的感受,維持表面和睦,她還能忍氣吞聲。
如今她連謝臨淵都不要了,何必再去應付那個刻薄的老虔婆?
張嬤嬤顯然沒料到她會拒絕得如此幹脆利落,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和慌亂。
她可是帶着死命令來的!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許多,語氣帶上了幾分強硬:
“侯夫人說了,今日就算是綁,也要把你‘請’過去!”
餘光瞥到蘇扶搖臉上瞬間籠罩上一層寒霜,怒容隱現,張嬤嬤心頭一顫,意識到硬來恐怕不行,這蘇氏如今像是換了個人,軟硬不吃。
她連忙又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放軟了身段哀求道:
“蘇娘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易吧!夫人之命,老奴不敢不從啊……您就當行行好,莫要爲難老奴了……”
蘇扶搖看着她前倨後恭的嘴臉,心中更是煩躁。
罷了!
跟她們在這種無謂的糾纏上耗費心力,純屬浪費時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崔令儀既然找上門,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到時候,只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她煩躁地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終於站起身,語氣不耐:
“等着。”
說罷,轉身入內,換了一身便裝,隨着張嬤嬤,往那龍潭虎穴般的威遠侯府走上一遭。
威遠侯府,花廳內。
崔令儀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嵌螺鈿扶手椅上,手中捧着一盞溫熱的雨前龍井,目光卻並未落在茶湯上,而是帶着滿意的笑意,投向不遠處的軟榻。
軟榻上,正是她那如今風頭正盛官至驃騎將軍的“好兒子”謝臨淵,以及她千挑萬選,出身清河崔氏嫡脈的侄女崔瓔珞。
兩人正對坐弈棋。
崔瓔珞今日穿着一身煙霞色的流彩暗花雲錦宮裝,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眼含春。
她執起一枚白玉棋子,並未立刻落下,而是微微傾身,靠近對面的謝臨淵,纖纖玉指似是不經意地拂過他的手背,聲音嬌柔得能滴出水來:
“淵哥哥,這一步棋,瓔珞實在不知該如何走了,你教教我嘛~”
謝臨淵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較之平日的戎裝更多了幾分慵懶。
他並未躲開她的靠近,目光落在棋盤上,唇角噙着一抹寵溺的笑意,低聲指點了幾句。
崔瓔珞立刻恍然大悟般,拍手輕笑,眼波流轉間,全是欽慕。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男子俊朗英挺,女子嬌媚動人,棋局和諧,言笑晏晏,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
“好一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璧人”。
崔令儀看着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愈發深邃,帶着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她輕輕吹開茶盞中的浮葉,抿了一小口,那溫熱的茶湯卻暖不了她眼底算計的寒光。
‘蘇扶搖…… ’
她在心中冷冷地默念着這個名字,如同在掂量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垃圾。
‘不過是個仗着有幾個臭錢,便妄想攀附權貴的卑賤商賈之女。淵兒落魄時或許需要你那點銀錢支撐,可如今他已是堂堂驃騎將軍,未來的前程不可限量!你還有什麼資格占着正妻之位?’
她仿佛已經看到蘇扶搖被“請”來後,看到眼前這刺眼的一幕時,那滿臉蒼白搖搖欲墜的狼狽模樣。
看到那個一直恃寵而驕不服管教,甚至敢頂撞她的商賈女,被現實擊垮最後一絲尊嚴。
“今日,我便要你親眼看看,什麼才是真正配得上我淵兒的女子!”
崔令儀眼底閃過一絲快意的鋒芒。
“要你自慚形穢,認清什麼是雲泥之別!”
她不僅要蘇扶搖籤字和離,更要徹底碾碎她所有的念想,從此再也不敢出現在謝臨淵的世界裏,這樣就沒有人能妨礙她爲兒子鋪就的錦繡道路!
想到這裏,崔令儀放下茶盞,整理了一下自己華貴的衣袖,姿態愈發雍容高貴。
此時她就像一個極其有耐心的獵人,布好了完美的陷阱,就等着那只即將被驅逐的獵物,自投羅網。
蘇扶搖隨着引路的丫鬟,剛踏入威遠侯府花廳那扇精致的月洞門,腳步就神聖頓住了。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幅精心繪制的“闔家歡樂圖”,卻又如同一根根細密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眼底,扎得她心生疼。
廳內暖意融融,熏香嫋嫋。
只見崔瓔珞正坐在軟榻上,手裏把玩着一枚棋子,嬌豔的臉龐上洋溢着毫不掩飾的得意和甜蜜。
她嘟着紅唇,身子幾乎要貼到對面的謝臨淵身上,聲音又嬌又嗲,帶着赤裸裸的撒嬌意味:
“淵哥哥~你看,瓔珞又贏了你一局!這次你可不能再賴賬了,答應我的那支赤金點翠步搖,明日可一定要買給我哦!”
而被她纏着的謝臨淵,臉上沒有絲毫被打敗的不悅,反而帶着一種蘇扶搖已經許久未曾見過的縱容笑意。
他非但沒有推開幾乎要偎進他懷裏的崔瓔珞,反而伸出手,寵溺地輕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聲音低沉溫和,仿佛能溺死人:
“好,依你。明日便帶你去珍寶閣,隨你挑選。”
那親昵無比的動作,那滿是寵溺的眼神,那有求必應的態度……如同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蘇扶搖的心上,疼得她想將自己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