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完全沒了聲音,靜的讓人感覺有些不自在。
“不打算聊點什麼嗎?”菲利克斯問。
朱嘉莉的視線從窗外移到車內,思忖了幾秒,想到了一個話題,“你給我修改的那篇文章被提拉達教授表揚了,謝謝。”
菲利克斯似看穿她心思一樣道:“我猜你有問題要問。”
朱嘉莉尷尬一笑,“被你說中了,我回去也逐句拆解過,發現有幾個詞語用的非常妙,想問你怎麼做到的?”
“這難道不是與生俱來的嗎,根本不用刻意去學習。”菲利克斯的聲音透着自豪。
忽而來襲的落差感,令朱嘉莉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摳着包鑰匙鏈,聲音輕輕的,“你說的對。”
菲利克斯察覺出朱嘉莉情緒的變化,語速變慢道:“需要我告訴你一些提升的方法嗎?”
朱嘉莉立馬陰轉晴,坐直身體,認真道:“當然需要。”
她拿出筆記本,“可以開始了。”
菲利克斯不禁失笑兩聲,“OK,我說你寫。”
“精讀每一本經典文學,比如蓋茨比、莎士比亞等,學習他們如何用語言塑造人物和控制節奏;去模仿一些雜志或者報紙的文風,看他們怎麼在議論中隱藏觀點之類的;保留自己的語感,嚐試用英文翻譯出來,利用好破折號,它可以幫助你更好的留白,制造停頓;盡可能的多收集些過渡句和高級代替詞;最重要的是多加練習,我曾經寫了幾本練習筆記,來確保大腦和肌肉都有記憶。”
朱嘉莉一句不落的全部記錄完,又認真地看了起來,好像要把這些字母都刻進腦子裏。
菲利克斯:“好像只要提到學習,你就會非常興奮。”
朱嘉莉:“用兩年去完成四年的事,對我來說是項非常艱巨的任務,所以我只能讓自己時刻處在一個亢奮狀態,這樣就不會感到疲憊,從而鬆懈下來。”
菲利克斯看向朱嘉莉,“所以……這兩年中,除了學習以外,你有沒有打算再做點別的事情?”
“沒。”朱嘉莉的回答幹脆又果斷,甚至都沒追問他比如哪些事情,就直接講了出來,“時間被我規劃的滿滿當當,根本排不下其他事。”
車內有一瞬間的死寂。
菲利克斯的下顎線微不可察地繃緊,扯出一個短促的微笑。
“看出來了。”他聲音裏的那點試探性的溫度降了下去,恢復了平日裏的倨傲,“希望你的努力會給你帶來百倍的回報。”
後面的路程,兩個人都沒說話。
車在距離homestay的兩個路口停了下來。
朱嘉莉下車前,勾起燦爛的微笑,“周一便利店見,祝你有個非常開心的周末。”
菲利克斯忽然感覺胸口鬆快了許多,垂眸瞧了瞧自己的短袖,還以爲是襯衫紐扣繃開了。
他追下車,對着朱嘉莉的背影問:“想看我剛才提到的那些筆記嗎?”
朱嘉莉回頭,用力點了點。
“周一給你。”菲利克斯,抬手擺了擺,“juno,34小時後見。”
朱嘉莉笑了笑。
朱嘉莉用鑰匙打門,cici在客廳探出腦袋,旋即連忙走過來,上上下下看她,“新買的衣服?”
朱嘉莉極小聲音地嗯了下。
“很適合你,顯得你腿修長了不少,”cici誇贊。
“謝謝。”朱嘉莉真的大鬆了口氣,還以爲她會刨根問底的問從哪買的。
*
菲利克斯換了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來到一家會員制的高級餐廳,侍者引他來到母親溫絲洛所坐的位置。
溫絲洛露出微笑,站起身,親了親兒子的臉頰。
她今天穿了一條簡約的淺色齊膝連衣裙,飾品只有項鏈和無名指的婚戒,但這兩個看似毫不起眼的物品卻能抵一些低產家庭幾年的收入。
兩人在鋪着潔白布子的餐桌前落座。
“還好這裏的燈光足夠明亮,能讓我更清楚的看到你。”溫絲洛彎着眉眼注視着菲利克斯,又瞧到他的手腕,“把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弄丟了?”
“沒有,出門忘記戴了。”菲利克斯面色不改地扯謊。
溫絲洛:“現在能和我說說最近有沒有發生點不同尋常的事情。”
“家、健身房、學校,三點一線,我想應該沒有。”菲利克斯頓了頓,“就是費蒂侖把頭發染成了紅色,在陽光下還會發光,所以弄得我有時候沒辦法直視他,然後他就總說我不禮貌。”
溫絲洛笑了笑,“或許你可以提醒他,顏色有點太跳脫。”
“那又會說我嫌棄他這個朋友。”菲利克斯也笑,“那麼媽媽,有沒有遇到趣事?”
“家裏已經沒有歡樂了。”溫絲洛端起香檳抿了一口,“其他的,你也不愛聽。”
菲利克斯沉默了。
“不過倒有件事,可以和你分享。”溫絲洛眉梢一挑,喜悅道:“我養了一條狗。”
“狗?”菲利克斯無比驚訝,“是那種能跑能跳,能叫的狗嗎?”
溫絲洛像個小孩子地笑了笑,“當然是了,我和tia是在街上遇到的,它當時正要被抓走關進收容所,然後就對我發出了求救的目光,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立即下車把它救了回來。”
“tia?你都給她取了名字?那我猜它是一個女孩子。”菲利克斯看到母親這樣開心,也跟着高興,但很快又有了顧慮,“那他接受tia的存在嗎?”
溫絲洛搖了搖頭,語氣沉沉的,“所以我們大吵了一架,但沒改變什麼。”
菲利克斯心疼地看着溫絲洛,“媽媽,我不明白,你爲什麼不和他離婚?”
溫絲洛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抿了口香檳,再掀起眼簾時,眼底也似乎有了幾分淡淡的疲憊。
“felix,上帝很公平,他安排你出生在哈靈頓家族,讓你擁有無盡的財富以及尊貴的身份,也會讓你犧牲掉一部分,而自我就包含在這裏面。”
“我和你父親的婚姻,不單單是一對夫妻,還是兩個家族的紐帶,這關乎到很多方方面的事情。”
“所以我無法任性,得去完成這個使命,即使它很沉重。”
她輕輕拍了拍菲利克斯的手,像是安撫,亦像是傳遞某種無法言說的重擔,“等你再大一點就會明白了。”
菲利克斯垂下目光,盯着面前光潔的銀叉子,悶聲道:“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