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裏的弦樂不知何時換成了輕快的爵士樂,薩克斯的旋律纏繞着空氣裏的香檳香氣,漫過每一張餐桌。賓客們的身影比剛才鬆散了些,有人端着酒杯在露台邊緣透氣,有人圍在甜品區挑選精致的小蛋糕,連水晶燈的光芒似乎都柔和了幾分,不再像剛進場時那般耀眼。
蘇晚挽着陸承澤的胳膊,剛跟着他送走一位合作方的老總,正想找個地方歇會兒,手腕忽然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她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着深灰色西裝套裙的女人站在面前,領口別着一枚珍珠胸針,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眉眼間和陸承澤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職場人的凌厲——是陸承澤的堂姐,陸曼。
陸曼是陸氏集團市場部的總監,在公司裏向來以強勢著稱,蘇晚之前在公司走廊裏見過幾次,卻從沒跟她打過招呼。此刻,陸曼正上下打量着蘇晚,目光從她的淺藍色紗裙掃到頸間的兔子吊墜,又落回她挽着陸承澤胳膊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承澤,”陸曼先開口,語氣裏帶着點漫不經心,卻藏不住審視的意味,“這就是你最近總帶在身邊的那個實習生?”她特意把“實習生”三個字咬得重了些,像是在強調蘇晚和這裏的格格不入。
周圍有幾位賓客聽到聲音,下意識朝這邊看過來,眼神裏帶着好奇的探究。蘇晚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攥緊了陸承澤的袖口——她能感覺到陸曼語氣裏的輕視,也明白在這些出身優渥的人眼裏,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實習生,能出現在這裏,全是因爲陸承澤。
陸承澤顯然也聽出了陸曼的弦外之音,他沒等蘇晚開口,手臂一攬,將蘇晚更緊地拉到自己身側,掌心扣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指節,像是在無聲地安撫。“姐,說話注意點分寸。”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壓迫感,“她叫蘇晚,不是你嘴裏的‘那個實習生’。”
陸曼挑了挑眉,似乎沒料到陸承澤會這麼護着蘇晚,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我就是問問而已,至於這麼緊張嗎?”她往前湊了半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蘇晚,又轉向陸承澤,“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倆到底什麼關系啊?公司裏都傳瘋了,說你爲了個實習生,連跟白氏的合作會議都推過兩次——”
“我的人,跟你沒關系。”陸承澤直接打斷了陸曼的話,聲音冷了幾分,握着蘇晚的手也緊了些,“公司裏的流言蜚語,你要是有空,不如多管管市場部的事,少操心我的私生活。”
這話一出口,陸曼的臉色瞬間僵住,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沒想到陸承澤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給她留面子,一時間站在原地,手指攥着包帶,眼神裏滿是難堪。周圍的賓客也察覺到氣氛不對,紛紛收回目光,假裝繼續交談,卻時不時用餘光瞟過來。
過了幾秒,陸曼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個笑容:“行,算我多管閒事。”她沒再看蘇晚,只是深深地看了陸承澤一眼,轉身踩着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透着幾分狼狽。
直到陸曼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裏,蘇晚才輕輕鬆了口氣,她抬頭看陸承澤,小聲說:“會不會讓你爲難了?她畢竟是你堂姐……”剛才陸承澤的維護讓她心裏暖暖的,可也擔心這樣會讓陸承澤和家人鬧僵。
陸承澤低頭看着她,眼底的冷意早已散去,只剩下溫柔。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又捏了捏她的手心,力道輕輕的,帶着安撫的意味:“別想這些。”他的聲音放得很軟,“有我在,沒人能讓你爲難,就算是我姐也不行。”
蘇晚看着他認真的眼神,心裏的那點擔心瞬間煙消雲散。她點了點頭,重新挽緊他的胳膊,往人少的地方挪了挪。宴會廳裏的爵士樂還在繼續,可她卻覺得,有陸承澤在身邊,周圍的喧囂好像都與她無關了,只剩下兩個人之間的安穩。
就在這時,蘇晚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宴會廳的另一側——顧衍正站在那裏,穿着藏藍色西裝,手裏端着一杯威士忌,沒和任何人交談,只是靜靜地站着,目光落在他們這邊。
蘇晚愣了一下,朝顧衍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可顧衍卻沒有像上次在雲頂會所那樣回以笑容,他的眼神裏沒有了平時的爽朗,反而帶着點復雜的意味,像是提醒,又像是無奈,看了她幾秒後,又把目光移到了陸承澤身上。
蘇晚沒太看懂顧衍眼神裏的意思,只覺得他今天看起來有點嚴肅,和上次見面時不太一樣。她正想跟陸承澤提一句,卻感覺到身邊的陸承澤忽然繃緊了身體。
陸承澤也看到了顧衍。他順着蘇晚的目光望過去,剛好和顧衍對上視線。顧衍的眼神裏帶着明顯的提醒,像是在說“別忘了聯姻的事”,又像是在勸他“別太沖動”。陸承澤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握着蘇晚的手也無意識地收緊了些——他知道顧衍的意思,可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被提醒那些煩心事,更不想讓蘇晚察覺到任何異常。
兩人對視了不過兩秒,顧衍便先移開了目光,端着酒杯轉身走向了露台方向,背影透着幾分無奈。陸承澤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煩躁,轉頭對蘇晚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剛才淡了些:“這裏有點悶,帶你去露台透透氣?”
蘇晚沒多想,只覺得宴會廳裏確實有點熱,而且剛才陸曼的插曲讓她也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着。她點了點頭:“好啊。”
陸承澤牽着她的手,穿過人群往露台走去。路過甜品區時,他還順手拿了一塊蘇晚剛才說好吃的慕斯蛋糕,用小叉子叉着遞到她嘴邊:“先墊墊,待會兒帶你去吃別的。”
蘇晚張嘴咬了一口,甜膩的奶油在舌尖化開,心裏的甜意又濃了幾分。她一邊吃,一邊跟着陸承澤往前走,手指輕輕勾着陸承澤的手,腳步輕快得像個孩子。她完全沒注意到,陸承澤在走路時,目光時不時會瞟向顧衍消失的方向,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心事。
露台的門被推開時,晚風帶着秋夜的涼意撲面而來,瞬間吹散了宴會廳裏的燥熱。露台邊緣圍着雕花的白玉欄杆,下方是酒店花園的夜景,路燈像星星一樣散落在綠植間,遠處的城市霓虹閃爍,比宴會廳裏的水晶燈多了幾分靜謐。
蘇晚鬆開陸承澤的手,走到欄杆邊,扶着冰涼的白玉欄杆,抬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晚風拂過她的裙擺,淺藍色的紗裙輕輕晃動,像一朵飄在夜空中的雲。“這裏真舒服。”她轉頭對陸承澤笑,眼裏閃着星光,“比裏面涼快多了。”
陸承澤走到她身邊,靠着欄杆站定,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夜色裏,她的皮膚顯得更白了,睫毛長長的,笑起來時嘴角有淺淺的梨渦,幹淨又純粹。他心裏忽然泛起一陣酸楚——如果沒有聯姻的事,如果他能自由地選擇,他多想一直這樣陪着她,看她笑,看她鬧,不用像現在這樣,一邊護着她,一邊還要瞞着她那些會讓她難過的真相。
“喜歡的話,以後常帶你來。”陸承澤收回目光,看向遠處的霓虹,聲音輕輕的,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晚沒聽出他語氣裏的異樣,只是笑着點頭:“好啊。”她重新挽住陸承澤的胳膊,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陸承澤,今天謝謝你。”謝謝他替她擋酒,謝謝他護着她,謝謝他讓她在這個陌生又華麗的場合裏,找到了一份安穩。
陸承澤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沒說話。晚風繼續吹着,帶着遠處桂花的香氣,露台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蘇晚閉着眼睛,享受着這份難得的寧靜,心裏滿是安穩——她不知道顧衍剛才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陸承澤爲什麼突然要帶她來露台,更不知道,那場關於“聯姻”的風暴,已經離她越來越近,而此刻的寧靜,不過是暴風雨前最後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