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穗拿着這些還帶着泥土清香的草,走到正在門口憂心忡忡整理野菜的李秀秀面前。
“娘,我們把木盆拿到河邊去。”
李秀秀一愣:“拿木盆去河邊做啥?”
“試試看能不能弄點小魚吃。”陳小穗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篤定。
李秀秀將信將疑,但看着女兒那雙沉靜的眼睛,還是拿起那個唯一的破木盆,跟着女兒來到了河邊,小心地留意着四周。
陳小穗讓母親將木盆半浸在靠近岸邊的淺水裏,自己則撿起一塊表面粗糙的石頭,將那些醉魚草的莖葉放在另一塊平坦的石頭上,用力砸破、搗爛,讓綠色的汁液充分滲出。
然後,她將這些搗碎的草連同汁液一起,放進了水中的木盆裏。
清澈的河水慢慢浸入盆中,帶着醉魚草汁液的奇異氣味彌漫開來。
起初,並沒有什麼動靜。
李秀秀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覺得女兒可能是病還沒好利索,胡思亂想。
但沒過多久,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
幾條手指長的小魚,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般,晃晃悠悠地遊了過來,試探着在木盆周圍打轉,隨後,竟接二連三地鑽進了木盆裏!
雖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雜魚,最大也不過巴掌長,但數量竟有十幾條之多!
“呀!魚!真的有魚!”
李秀秀驚喜地低呼出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小滿也興奮地拍着手,含糊地喊着:“魚!姐!魚!”
陳小穗心中也鬆了口氣,看來系統知識果然有用。
她示意母親慢慢將木盆端起來。
看着在盆底活蹦亂跳的小魚,李秀秀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雖然轉瞬又被愁容替代:
“這魚太小了,沒啥肉……”
“娘,”陳小穗看着那些小魚,眼神亮晶晶的。
“小魚煮湯最鮮了,刺軟,還不扎喉嚨。而且我記得以前好像聽人說過,可以把魚用火烤幹,能放很久都不壞。咱們可以試試,多存點,等到冬天沒野菜的時候吃。”
她不能說是“夢裏”逃荒時見過的,只能含糊地推說聽來的。
李秀秀看着女兒陳小穗沉靜地指揮着弟弟小滿拔來那些不起眼的野草,又看着她用石頭熟練地搗碎,最後竟真的用木盆誘來了十幾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她端着沉甸甸的木盆,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對眼前這頓難得“葷腥”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她的女兒小穗,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女兒也懂事,會默默幫她幹活,照顧弟弟,但性子更像她,帶着幾分怯懦和逆來順受,在奶奶和大伯母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可自從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後,女兒的眼神裏就多了一種東西,一種她只在一個人身上經常看到的東西:她死去的男人,陳石頭。
那種眼神,是主意正,是認準了什麼事就悶頭去幹的執拗,是哪怕天塌下來也要先想辦法扛住的沉穩。
當初陳石頭不想娶她,覺得自家這情況委屈了她,是她自己認準了他,一根筋地要嫁。
嫁過來後,陳石頭在家時,總能不動聲色地護着她,替她擋掉婆婆不少的刁難。
他決定的事情,比如偷偷修補這村尾的茅草屋,哪怕公公婆婆反對,他也會想辦法做成。
如今,這眼神出現在了年僅十二歲的女兒身上。
李秀秀說不清這是好是壞。
在這小村子裏,一個寡婦帶着兩個孩子,女兒太過軟弱只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可女兒變得如此有主見,甚至有些狠厲,想到她毫不猶豫用匕首劃傷趙癩子,又讓她這個做娘的心裏發慌,隱隱心疼,總覺得女兒是經歷了太大的磨難,才被迫一夜長大。
“娘,回去煮湯吧。”陳小穗的聲音打斷了李秀秀的思緒。
“哎,好,好。”
李秀秀連忙應着,收回目光,端着木盆小心地往茅草屋走。
她看着走在自己前面,身形依舊單薄,背脊卻挺得筆直的女兒,心裏默默地想:
“像她爹也好,像她爹,才能在這冷漠的世道裏,帶着我們活下去……”
她不再去深究女兒那些突然冒出來的主意和本事是哪裏來的,也不再害怕女兒偶爾流露出的、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果決。
她只是下意識地,開始聽從女兒的安排,就像以前,她總是習慣性地依賴和信任她的石頭一樣。
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家裏,總得有個拿主意的人。
以前是石頭,現在,似乎是他們的女兒小穗了。
這個認知讓李秀秀感到一絲心酸,卻也奇異地讓她慌亂無助的心,找到了一點可以依附的力量。
“好,好!娘這就回去給你們煮魚湯!小滿,晚上咱們喝魚湯!”
李秀秀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更多的卻是振奮。
陳小穗跟在母親身後,看着她和弟弟高興的樣子,嘴角也微微彎起。
這只是開始,她心裏默想,她要利用好系統給予的一切,一點點地,把這個破碎的家,重新支撐起來。
夜幕低垂,破舊的茅草屋裏,唯一那口小破鍋架在幾塊石頭上,底下柴火噼啪作響,鍋裏奶白色的魚湯咕嘟咕嘟地翻滾着,散發出誘人的鮮香。
這香氣對於常年難得見葷腥的農家來說,已是無上的誘惑。
李秀秀小心地將煮好的魚湯分到三個豁了口的破碗裏。
說是魚湯,裏面其實大多是湯水,零星漂浮着些野菜和那十幾條手指長的小魚。
陳小滿早已迫不及待地圍在鍋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的碗。
當李秀秀把屬於他的那碗遞過去時,他立刻伸出小手,也顧不上燙,小心翼翼地吹着氣,然後吸溜了一口熱湯,又笨拙地用木勺撈起一條小魚,連刺都來不及仔細挑,就囫圇着吞了下去,臉上瞬間綻開一個大大的、滿足的笑容。
“娘,姐,好七(吃)!”
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嘴角還沾着一點湯漬,那純粹而快樂的吃相,是以前從未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