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久違的、近乎輕盈的感覺讓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然而，他剛一起身，就猛地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帶着探究與疑惑的清冷眼眸。
沈清弦不知何時已結束了打坐，正靜靜地站在他面前。
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在疑惑他爲何突然舉止異常，以及……他身上那絲難以捕捉的、微妙的身體變化。
莫凡心裏咯噔一下，剛想開口胡亂編個理由搪塞過去，一股熟悉的、無法抗拒的暈眩感便如同潮水般猛地襲來，瞬間沖垮了他的意識堤壩。
“不是吧……又來！”
他只在心中哀嚎出這一句，便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親，這是祛除累積厄運殘餘帶來的正常正反饋，請宿主放心昏去……】
腦中系統的解釋還沒聽完，他的意識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在完全失去知覺的前一刹那，他模糊地感覺到自己的頭似乎撞在了一處異常柔軟、帶着冷冽幽香的地方……
緊接着，一股無可抵御的巨力猛地襲來，他的身體便輕飄飄地飛了出去，隨後重重落地。
當然，這一切，都與已經徹底昏死過去的莫凡，沒有任何關系了。
唯有帳中嫋嫋青煙，以及站在原地微微蹙眉的沈清弦。她低頭看了眼胸前微皺的衣襟，又望向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眼神復雜難明。
第二日。
晨光透過帳篷的縫隙，在地面投下細長的光斑。莫凡是在一陣劇烈的頭痛和渾身散架般的酸痛中醒來的。
他呻吟一聲，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那個熟悉的小帳篷的硬榻上。昨晚昏迷前的記憶碎片般涌入腦海——
氣運提升後的短暫輕盈、沈清弦近在咫尺的審視目光、那該死的暈眩、以及最後那瞬間觸及的極致柔軟和隨之而來的騰雲駕霧……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胸口，還好，骨頭似乎沒斷。但那種被巨力拍飛的感覺真實得讓他後怕。
“醒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帳內響起，嚇了莫凡一跳。
他這才發現，沈清弦不知何時竟坐在帳篷角落的陰影裏，依舊是一身月白長衫，纖塵不染，仿佛與昨晚那個在火光殺伐中運籌帷幄的身影重疊，又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深邃。
莫凡掙扎着想坐起來，卻牽動了不知哪裏的肌肉，疼得齜牙咧嘴。
“先生……”他聲音沙啞地開口。
沈清弦沒有起身，只是將手中把玩的一枚暗青色玉簡隨意地拋到了莫凡的榻邊。
那玉簡顏色深沉，上面隱約可見道道如同承受重擊後留下的龜裂紋路。
“你昨晚的建議，清除了幾只擾人的蟲子。”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不過，你這身子骨，未免太不濟事。”
她的目光在莫凡因虛弱而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帶着一種審視的意味：“連尋常的精力透支都承受不住，風一吹就倒，如何堪用？”
莫凡心中苦笑，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祛除厄運”暈倒的吧。他低下頭，狀似慚愧：“本人……自幼體弱。”
沈清弦不置可否，纖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椅背，發出規律的輕響。
“腦子尚可，身體卻如此不堪。這卷《九劫不死身》殘篇，拿去。”
她提到功法名字時，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說一件尋常物品。
“此術另辟蹊徑，不重主動錘煉，而講究被動承受。通過承受外力擊打、壓迫等‘劫難’，將打擊之力轉化爲淬煉肉身的養分，刺激肉身潛能。
理論上，只要承受的打擊足夠強，且你能活下來，便能不斷提升體魄強度，尤其專注於受擊部位之強化。”
莫凡心頭一震！通過挨打來煉體？這功法的思路簡直匪夷所思！
但對於他現在這種積分匱乏、戰鬥力幾乎爲零的狀況來說，這似乎是一條……另類但可能有效的途徑？畢竟，在這個危險的世界，挨打可能是最容易滿足的條件了。
沈清弦將他那一閃而過的驚異盡收眼底，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只是語氣裏似乎多了點難以察覺的意味。
"《九劫不死身》，名字聽着唬人，實則是個笨功夫。"她語氣平淡，仿佛在評價一件無足輕重的法決，"走的是旁門左道，上限也就那樣。過程更是自討苦吃，講究個破而後立，每次淬煉都如同受刑。"
她頓了頓，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莫凡身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和擦傷，隨即又快速移開，望向帳外。
"不過…"她聲音依舊清冷，卻放緩了些許。
"勝在簡單粗暴，不挑資質，對你這等底子薄弱的，倒是條能快速站穩腳跟的路子。至少，能讓你多幾分耐打的本錢，不至於一陣風就吹倒了，平白耽誤正事。"
她最後幾個字說得極輕，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但那微微停頓的瞬間，卻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樣情緒。
莫凡自然不懂這些弦外之音，只當她是嫌棄自己太弱。
他強忍着復雜的心情，伸手接過那枚暗青色玉簡。觸手的瞬間，一股堅韌厚重的質感傳來，上面的裂紋仿佛蘊藏着承受無盡沖擊的意境。
"多...多謝先生賜法！"他低下頭，心緒翻涌。
沈清弦站起身，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若能習得入門，待此次比拼結束，我自會引你入道。"
話音未落，她已轉身離去，帳內只餘一縷若有若無的冷香，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莫凡怔怔地望着晃動的帳簾，直到那抹月白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外，這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低頭，看向手中那枚暗青色、布滿龜裂紋路的玉簡，指尖傳來的厚重質感如此真實。
這些年在軍中顛沛流離，如無根浮萍，所求不過一絲仙緣，一線生機。如今，這機緣竟以這樣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突兀地落在了掌心。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卻逐漸沉澱下來，變得堅定。
無論如何，這是第一步。
“學！”
莫凡在心中默念，不再有絲毫猶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