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完全散,陽光像揉碎的金箔撒在柏油路上,張明陵牽着軒轅洛羽的手慢慢走,道袍下擺掃過路邊的早點攤。
油條的香氣、豆漿的熱氣裹着市井的暖,往軒轅洛羽鼻子裏鑽。他偷偷抬眼,看見老人正望着街角那家掛着“童裝”招牌的小店,眼底藏着笑意。
“走,咱們去給洛羽添幾件新衣裳。”張明陵的聲音裹着暖意,不等軒轅洛羽反應,就牽着他往店裏走。
推開門時,風鈴叮當作響,店主阿姨笑着迎上來:“道長是給孩子買衣服呀?這孩子長得真俊!”
軒轅洛羽往後縮了縮,指尖還攥着李老師給的布袋子,布面磨得他手心發暖,他從沒進過這樣亮堂的店。
貨架上的衣服顏色鮮得晃眼,有帶小恐龍圖案的外套,有繡着雲紋的小褂子,不像家裏那些洗得發白的舊衣服,領口總磨得他脖子發癢。
張明陵卻徑直拿起那件恐龍外套,蹲下來往他身上比了比,指尖輕輕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舊袖子:“這件大小正好,洛羽試試?”
軒轅洛羽猶豫着伸出胳膊,阿姨過來幫忙套衣服時,他能感覺到布料軟乎乎的,貼在身上像裹了團棉花。
“真好看!”張明陵看着他,眼睛彎成了月牙,又轉身翻出一條藏青色的褲子、兩件印着小星星的內衣,連襪子都挑了兩雙帶防滑紋的,“都要了,麻煩幫包起來。”
店主算錢時,軒轅洛羽偷偷摸了摸外套上的恐龍圖案,指尖蹭過刺繡的紋路,心裏像揣了顆糖,慢慢化開來。
出了服裝店,張明陵又帶着他去了隔壁的零食鋪。玻璃櫃裏擺着五顏六色的糖,有裹着糖紙的奶糖,有做成小熊形狀的餅幹,還有他只在同學手裏見過的巧克力。
軒轅洛羽站在櫃前,眼睛都看直了,張明陵卻笑着把他抱起來,讓他自己挑:“喜歡哪個就拿,爺爺給洛羽買。”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塊奶糖,又放下,轉頭看向張明陵:“爺爺,會不會太貴了?”
老人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咱們洛羽值得吃最好的,不貴。”說着就拿起一個紙袋子,把奶糖、餅幹、巧克力都裝了大半袋,連他盯着看了好久的山楂條也沒落下。
拎着新衣服和零食袋,軒轅洛羽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小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沁出了細汗。
他攥着張明陵的手晃了晃,聲音帶着點軟糯的倦意:“爺爺,我有點累啦。”
張明陵立刻停下腳步,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把他懷裏的零食袋接過去,順手將裝衣服的袋子也掛在胳膊上。
然後輕輕抱起他:“累了就告訴爺爺,咱們洛羽還小,哪能走這麼遠的路。”
軒轅洛羽趴在老人懷裏,臉頰貼着道袍上的布料,淡淡的檀香混着剛買的奶糖味,讓他眼皮慢慢發沉。
他偷偷掀開一點眼皮,看見張明陵正朝着路邊的車站走,手裏還穩穩托着他的腿,生怕他摔下來。
等車的時候,軒轅洛羽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剛買的奶糖,剝了糖紙遞到張明陵嘴邊:“爺爺,你吃。”
糖塊是淡粉色的,映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張明陵愣了一下,隨即笑着含進嘴裏,甜意從舌尖漫開,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孩子,指尖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洛羽乖,爺爺不吃,都留給洛羽。”
去龍虎山的車很快就來了,是輛寬敞的商務車,司機看見張明陵,立刻恭敬地打開車門。
張明陵抱着軒轅洛羽坐進後座,還特意把靠墊墊在他腰後,又把零食袋放在他手邊:“困了就睡會兒,到了爺爺叫你。”
軒轅洛羽卻沒睡,他扒着車窗,看外面的街道慢慢往後退,手裏還攥着那塊沒吃完的奶糖。
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臉上,暖融融的,新衣服的布料蹭着胳膊,零食袋裏的香氣時不時飄過來,還有爺爺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腿上,穩穩的,暖暖的。
他忽然轉過頭,對着張明陵笑了笑,小臉上的梨渦淺淺的:“爺爺,新衣服好軟,糖也好吃。”
張明陵看着他眼裏的光,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伸手幫他把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洛羽喜歡就好,以後爺爺再給洛羽買更多好吃的、好穿的。”
車慢慢駛離市區,晨霧徹底散了,陽光鋪滿了前路。軒轅洛羽靠在張明陵懷裏,嘴裏含着奶糖,甜意裹着暖意,讓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他不知道龍虎山是什麼樣子,卻覺得只要攥着爺爺的手,就算前路再遠,也都是暖的。
.........
軒轅洛羽是被鬆針上的露珠晃醒的。他睜開眼,窗外的天已亮透,雕花木窗將晨光篩成細碎的光斑,落在枕邊那只裝着奶糖的紙袋子上。
那是張明陵昨天特意給他留的,說“山裏的清晨涼,含顆糖暖身子”。
他趿着新布鞋跑到院外,才真正看清龍虎山的模樣:青黑色的崖壁直插雲霄,崖上的古鬆斜斜探出,枝椏間纏着未散的晨霧,像給鬆樹系了層薄紗。
遠處的天師殿紅牆黛瓦,飛檐上的銅鈴被風一吹,便發出“叮——當——”的聲響,那聲音不似城裏的車鳴嘈雜,反倒帶着股沉厚的威嚴,順着風鑽進耳朵裏,連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空氣裏滿是鬆脂的清苦和泥土的溼潤,深吸一口,連鼻尖都透着清爽。
“洛羽,隨我來。”張明陵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口,手裏拿着件新縫的淺灰色小道袍,“今日有幾位小夥伴要見你。”
跟着張明陵往龍虎潭走,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溼,踩上去有些滑。
快到潭邊時,就聽見一陣清脆的笑聲,不是王萌萌那種帶着刻薄的笑,是像山澗溪水一樣透亮的歡喜。
軒轅洛羽探頭望去,潭邊的草地上圍着四個孩子:
一個穿着鵝黃色短褂的少年正坐在石頭上,手裏拿着片翠綠的草葉,放在嘴邊吹着不成調的曲子,眉眼彎彎的,笑起來臉頰有個淺淺的梨渦,連風吹動他的頭發,都透着股活潑勁兒。
旁邊一個穿着墨色勁裝的男孩,正舉着個小木錘,砰砰地砸着地上的石子,砸完還得意地朝黃衣少年挑眉,看着大大咧咧,卻特意把石子往遠離潭水的地方挪,怕濺到別人。
不遠處,一個穿白色布衣的男孩蹲在地上,左手手腕上有個淡青色的玉鐲印子,像是天生的胎記,他正用樹枝在地上畫着奇怪的圖案,畫完還抬頭對着潭水傻笑,模樣單純得很。
還有個穿藍色長衫的少年,獨自靠在鬆樹下,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側臉冷生生的,連陽光落在他身上,都像是被凍涼了幾分。
“這幾位,以後就是你的兄弟了。”張明陵把軒轅洛羽往前推了推,聲音溫和,“他們和你一樣,都是要在這龍虎山上長大,將來要一起守護華夏的夥伴,也是你最親的家人。”
黃衣少年最先跑過來,手裏還捏着那片草葉:“你就是軒轅洛羽吧?我叫風挽歌!我會吹好多調子,以後吹給你聽啊!”
他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還把草葉遞到洛羽面前,讓他聞聞青草的香氣。
舉着木錘的男孩也湊過來,嗓門亮堂堂的:“我叫帝君濤!你要是想玩砸石子,我讓你贏!”說着就把木錘塞到洛羽手裏,還手把手教他怎麼握才穩。
穿白布衣的男孩慢慢走過來,指着手腕上的胎記笑:“我是公孫天啓,他們都叫我天啓。這個印子是天生的,是不是很特別?”
他說着,還拉過洛羽的手,讓他摸自己的胎記,掌心暖暖的,沒有一點惡意。
最後是那個穿藍衫的少年,他抬眼看了洛羽一下,聲音淡淡的:“冰玄天。”雖然話少,卻往洛羽手裏塞了顆野山楂,是剛從旁邊的樹上摘的,還帶着點露水的涼。
軒轅洛羽攥着手裏的野山楂,看着眼前四個孩子。風挽歌的笑、帝君濤的熱情、公孫天啓的單純、冰玄天的沉默。
都沒有半分像後媽和王萌萌那樣的嫌棄,他慢慢鬆開緊攥的衣角,小聲說:“我叫軒轅洛羽。”
“去玩吧,別跑太遠。”張明陵笑着擺擺手。
接下來的日子,五個孩子幾乎把龍虎山的角落都跑遍了。
他們會在龍虎潭邊打水漂,風挽歌總輸,輸了就耍賴要帝君濤教他訣竅。
公孫天啓喜歡找崖壁上的小野花,摘下來分給每個人,還會把花插在洛羽的新道袍上。
冰玄天雖然話少,卻總在洛羽快摔下石階時,悄悄扶他一把;帝君濤最“莽”,拉着大家去爬矮坡,爬上去後又會把每個孩子都護着下來,生怕誰摔着。
張師衡道長也常來。他總穿着深灰色道袍,眉頭皺着,看起來凶巴巴的,看見他們在潭邊追跑,就會沉聲道:“慢些!潭邊滑,掉下去有你們哭的!”
可轉身就會在潭邊的石階上鋪上防滑的草席;有次風挽歌吹草葉吹得嗓子啞了,張師衡嘴上念叨“貪玩不知節制”。
手裏卻端來一碗潤喉的草藥茶,還特意放了點蜜;公孫天啓找野花時被蚊蟲咬了包,也是張師衡用指尖蘸着藥膏,輕輕給他塗在包上,動作比誰都細心。
張明陵一有空,就會陪着他們玩。他會教孩子們認草藥,指着路邊的蒲公英說“這個能消腫”,還讓每個孩子都摘一朵,比賽誰的蒲公英吹得遠。
他會坐在鬆樹下,聽風挽歌吹新學的調子,聽完還會鼓掌,說“比上次好聽多了”。
甚至會陪他們玩捉迷藏,故意把眼睛捂得嚴嚴實實,讓孩子們藏好,等找到洛羽時,還會假裝驚訝:“呀,洛羽藏得真妙!”
夕陽西下時,五個孩子會並排坐在龍虎潭邊的大石頭上,看晚霞把潭水染成橘紅色。
風挽歌吹着草葉,帝君濤哼着不成調的歌,公孫天啓數着天上的雲,冰玄天靠在洛羽身邊,偶爾遞顆野果給他。
張明陵坐在不遠處,看着他們的背影,嘴角帶着淺淺的笑。
軒轅洛羽咬着冰玄天給的野果,甜意從舌尖漫開。
他看着身邊的夥伴,看着不遠處的張明陵,再看看龍虎山的晚霞與鬆濤,忽然覺得,這裏沒有“多餘的”罵聲。
沒有冰冷的儲物間,只有暖乎乎的糖、甜甜的野果,還有這些會陪着他的人,原來,家是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