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這個終極的哲學拷問從未像此刻這般具象而恐怖。同步率突破50%帶來的不僅是信息的過載,更是一種感官的異化。她不僅能“聽”到那些回響,甚至開始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極端情緒——冰冷的絕望、灼熱的瘋狂、粘稠的恐懼——它們像不同顏色的污水,試圖染透她的意識。
【認知同步率:53%】
口袋裏的手機瘋狂震動。
不能停下!
她猛地一咬舌尖,尖銳的痛楚讓她暫時奪回控制權。她關閉手電,將自己徹底浸入回響廊的黑暗與嘈雜中,反而發現了一種詭異的“視覺”。那些強烈的情感回響在她高度敏感的感知中變成了模糊的光斑和扭曲的線條,勾勒出走廊的輪廓,也映照出那個正狂暴沖來的東西——
那不再是一團模糊的陰影。在她的感知中,它是由無數破碎的痛苦尖叫、冰冷的金屬觸感和一種被永久禁錮的狂怒意志凝聚而成的可憎存在!鐵鏈是它的骨骼,也是它的枷鎖,那些穿透軀體的鎖鏈末端,仿佛還連接着無數看不見的、正在哀嚎的靈魂!
它撲了個空,撞在廊壁上,引發的震動讓無數回響瞬間沸騰!
陳默趁機向前狂奔,她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依靠這種扭曲的感知導航。她發現強烈的恐懼回響往往會環繞在那些記錄着最痛苦記憶的節點周圍,形成類似“情緒流沙”的區域,而相對“平靜”的空白地帶,則可能隱藏着通路。
就在她試圖繞過一片劇烈閃爍、散發着濃鬱絕望感的區域時,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回響碎片像一根針,刺入她的腦海:
“……左數第三塊磚……後面……地圖……小心‘看守’……”
這是一個冷靜的、屬於年輕男性的聲音,與其他瘋狂的囈語截然不同,帶着一種臨死前的短暫清醒和急切。
地圖?看守?
陳默的心猛地一跳。她毫不猶豫地撲向左側牆壁,手指快速劃過冰冷石磚。左數第三塊!她用力一按,磚塊竟然微微向內凹陷!
咔嚓。
一聲輕微的機械響動,旁邊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石磚突然彈出一道縫隙!她摳開石磚,裏面是一個小小的隱藏空間,放着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東西。
她迅速取出打開,裏面果然是一張粗糙的手繪地圖!材質似乎是某種皮革,上面用暗紅色的、疑似幹涸血液的顏料繪制着回響廊的部分區域,標注着幾個岔路口,其中一個點上畫着一個危險的叉號,旁邊寫着細小的字:“鏽鑰之地,看守活躍”。
而在地圖邊緣,還有一行更小的字跡,與剛才那個回響的聲音感覺一致:“致後來者:找到三把‘情緒之鑰’,插入‘源初之門’,或可中斷循環。——A”
A?是誰?
來不及細想,那鐵鏈怪物已經再次鎖定她,狂沖而來!陳默抓起地圖,憑借感知和地圖的指引,沖向地圖上標注的一個相對安全的岔路。
岔路盡頭是一個相對開闊的圓形石室,這裏沒有牆壁回響,反而立着幾個殘破的、像是某種抽象雕塑的石柱。石室中央有一個幹涸的水池,池底似乎刻着復雜的圖案。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水池邊,竟然靠坐着一個人!
一個穿着現代戶外沖鋒衣、滿身塵土和幹涸血漬的男人!他低着頭,懷裏緊緊抱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帶有某種電子元件的弓弩,一條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顯然受了重傷,處於半昏迷狀態。
活人!另一個被困者?!
陳默 cautiously 靠近,手電光掃過他蒼白的臉。大約三十歲左右,面容剛毅,即使昏迷中也眉頭緊鎖。
“喂?你還好嗎?”陳默低聲呼喚,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男人猛地一顫,驚醒過來,看到陳默的瞬間,他幾乎是本能地舉起了手中的弓弩,眼神銳利而充滿戒備,聲音沙啞:“你是誰?!別過來!”
“我和你一樣,是被困在這裏的!”陳默立刻舉起手示意沒有惡意,“我叫陳默,是個凶宅試睡員,被一個假合同騙進來的!”
男人死死盯着她,眼神裏的戒備稍緩,但手中的弩箭並未放下。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嘴角溢出一絲血沫:“凶宅試睡員?哼……那你可接了個‘大單子’。林風,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陳默一愣,“你也是來調查這裏的?”
“受雇於人,來找……一個失蹤的人。”林風喘着氣,眼神黯淡了一下,“結果……把自己也搭進來了。在這裏,‘現實’是個奢侈品。你很快也會體會到。”
他看了一眼陳默手中的地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找到了A留下的地圖?”
“A?你知道他是誰?”
“一個比我更早進來的倒黴蛋,很聰明,試圖找出這裏的規律。看來他失敗了,只留下了警告。”林風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扭曲的腿,“我就是試圖去拿他標注的第一把‘情緒之鑰’時,遇到了‘看守’,差點把命丟了。”
“情緒之鑰?看守?到底是什麼?”
“根據A的研究,回響廊的核心區域被一扇‘源初之門’封鎖,需要三把鑰匙才能打開。鑰匙由三種最強烈的原始情緒——‘懼’、‘怒’、‘悲’——凝聚而成,藏在對應的回響焦點裏。而每個焦點,都有一個被那種情緒徹底扭曲、污染的‘看守’守護。”林風的聲音帶着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恐懼,“我遇到的是‘怒’之看守……一團永遠在燃燒的、由純粹暴怒構成的能量體,任何靠近的東西都會被它撕碎焚燒。”
他指了指地圖上那個畫着叉號的位置。
陳默感到一陣寒意。情緒實體化?還有看守?
“我們必須拿到鑰匙。”陳默看着地圖,語氣堅定,“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你的傷……還能動嗎?”
林風嚐試移動了一下,痛得冷汗直流,但他咬了咬牙:“死不了。待在這裏也是等死。‘懼’之焦點離這裏不算遠,或許……我們可以試試。但記住,面對‘看守’,物理攻擊效果很差,甚至可能強化它們。必須用相反的情緒能量去中和……A是這麼推測的,但他沒來得及驗證。”
他將弓弩背回身後,從腰間抽出一把刻着奇異符文的匕首遞給陳默:“用這個,或許能有點用。是我從上面一個‘淨化儀式’的回響裏找到的。”
陳默接過匕首,觸手一片冰涼,上面的符文似乎能稍微安撫她腦海中那些嘈雜的回響。
兩人稍作休整,由陳默憑借感知和地圖引路,林風則強忍着傷痛,拄着一根撿來的鐵棍艱難跟隨。
越是靠近地圖上標注的“懼之焦點”,陳默感受到的恐懼回響就越是濃烈。空氣變得冰冷刺骨,光線暗淡,仿佛連手電的光都被無形的恐懼吞噬了。廊壁上開始出現大片的、不斷滴落黑色粘液的陰影,那些陰影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個死胡同。胡同的盡頭,牆壁上鑲嵌着一面巨大的、布滿裂紋的黑色玻璃,玻璃後面似乎有濃鬱的、墨汁般的黑暗在翻滾。玻璃前方,懸浮着一把半透明的、不斷扭曲顫抖的、由無數細小恐懼尖叫構成的蒼白色鑰匙——‘懼’之鑰。
而在鑰匙下方,匍匐着一個龐大的、難以名狀的生物。
它像是由無數團蜷縮、顫抖的陰影聚合而成,身體表面不斷浮現出各種因極致恐懼而扭曲的人臉,又迅速消失。它沒有攻擊性,只是不斷地發出一種能直接凍結靈魂的低頻嗚咽,周身彌漫着令人窒息的絕望力場。僅僅是靠近它,陳默就感到自己的勇氣正在被迅速抽空,無數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被勾起放大!
這就是“懼”之看守!
“不行……我們做不到……”林風臉色慘白,牙齒打顫,他的傷腿因爲恐懼而劇烈疼痛,“靠近它……我們會先被自己的恐懼逼瘋!”
陳默也感到渾身冰冷,那看守散發出的絕望力場讓她幾乎想要轉身逃跑。
相反的情緒……中最恐懼的是什麼?
勇氣?希望?
在這地獄般的回響廊裏,這些東西何其奢侈?
突然,她想起了石室中那個無瞳記錄者,想起了零號那絕望的眼神,想起了那個不斷上升的同步率!
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甘被掌控、不甘變成冰冷記錄的憤怒,猛地從她心底竄起!
恐懼?不!比起變成這鬼地方的一部分,眼前的恐懼又算得了什麼!
這股憤怒並非熾熱,而是一種冰冷的、決絕的力量!它奇跡般地暫時驅散了“懼之看守”帶來的影響!
“跟着我!”陳默對林風低吼一聲,她握緊那把符文匕首,將其想象成凝聚自己不甘和憤怒的載體,一步步走向那團不斷顫抖的巨大陰影。
越是靠近,那股凍結靈魂的恐懼感就越強。無數恐怖的幻象開始直接在她腦海中生成:她被永遠困在鏡中、她變成了零號那樣的空殼、她被記錄者變成書頁……
但她死死咬着牙,將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那種“絕不屈服”的憤怒上!
“滾開!”她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將匕首狠狠刺向那團陰影!
匕首上的符文驟然亮起微弱的藍光!
嘶——!
仿佛燒紅的烙鐵燙入了冰水,陰影表面被刺中的地方發出一陣劇烈的、令人牙酸的嘶響!那團龐大的看守猛地收縮了一下,發出更加尖銳淒厲的嗚咽,無數恐懼人臉瞬間破碎!
有效!
陳默精神一振,再次舉起匕首!
林風見狀,也壓下心中的恐懼,舉起手中的弓弩,但他沒有用箭,而是調整了某個開關,弩身發出低沉的嗡鳴,射出一道柔和的、帶着某種安撫頻率的能量波,輔助幹擾着看守的力場。
在兩人的配合下,“懼之看守”不斷收縮、減弱。
終於,陳默看準機會,猛地跳起,一把抓住了那把懸浮在半空、不斷顫抖的蒼白鑰匙!
在鑰匙入手瞬間,所有的恐懼幻象和嗚咽聲驟然消失。那龐大的“懼之看守”如同被戳破的氣泡般悄然消散,只留下一地冰冷的、迅速蒸發的黑色粘液。
陳默落在地上,大口喘息,手中那把蒼白的鑰匙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塊萬年寒冰。鑰匙的形狀不斷微微變化,表面浮現出細微的、如同驚恐瞳孔般的紋路。
【認知同步率:68%】
手機再次震動。拿到鑰匙,同步率再次大幅提升!
林風拄着鐵棍走過來,看着陳默手中的鑰匙,眼神復雜:“你……你剛才用的不是勇氣……”
“是憤怒。”陳默平靜地回答,看着手中冰冷的鑰匙,“對這一切的憤怒。”
林風沉默了一下,點點頭:“無論如何,我們拿到了第一把。但‘怒’和‘悲’……只會更危險。”他看向通道深處,目光沉重。
陳默將“懼之鑰”小心收好。她不知道集齊三把鑰匙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那個“源初之門”後是什麼,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方向。
而那個留下地圖和信息的“A”,他到底是誰?他現在又在哪裏?
回響廊的深處,更加危險的回響和看守,正在等待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