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冷的“悲之鑰”緊貼着她的掌心,那深藍淚滴狀的晶體不再散發寒意,反而傳遞來一種奇異的、沉靜的共鳴。與之呼應的,是工具包裏那躁動灼熱的“怒之鑰”和不斷發出細微恐懼尖嘯的“懼之鑰”。三把鑰匙集齊的瞬間,陳默感到自己與整個回響廊的聯結陡然加深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

【認知同步率:91%】

這個數字像一枚刻在靈魂上的烙印。她不再僅僅是感知那些回響,她甚至能隱約“觸摸”到構成這片空間的、冰冷而混亂的“情緒流”。它們像地下暗河一樣在廊壁、在腳下、在空氣中奔流不息。同步率超過90%,帶來的不僅是危險,還有一種畸形的“權限”。她能模糊地感覺到哪條通道是“允許”通行的,哪片區域是“禁止”靠近的,仿佛這整個詭異之地是一台有着殘缺操作系統的龐大機器,而她意外獲得了部分用戶(或病毒)權限。

憑借這種扭曲的導航能力,加上A地圖的最終指引,她避開了幾處散發着極度危險信號、仿佛能瞬間溶解意識的“情緒斷層”,終於抵達了回響廊的最深處。

這裏沒有任何宏偉的大門,只有一面牆。

一面巨大、光滑、完美得不似天然形成的黑色石壁。石壁材質與她之前見過的任何岩石都不同,它吸收所有光線,手電照上去沒有任何反光,只有一片純粹至極的、令人心悸的虛無之黑。石壁表面沒有任何雕刻或痕跡,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時間和空間的寂靜。

這就是“源初之門”?

陳默站在石壁前,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渺小與悸動。這面牆散發出的氣息,遠比之前的“懼”、“怒”、“悲”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更加……空無。

A的地圖到此爲止,只在石壁下方標注了一個小小的符號,像是三個交疊的圓圈。

她取出三把鑰匙。在靠近這面黑色石壁後,它們的反應變得更加劇烈。“懼之鑰”顫抖哀鳴,“怒之鑰”灼熱沸騰,“悲之鑰”則散發出一種深沉的、仿佛嘆息般的共鳴。

該如何使用?

她嚐試着將三把鑰匙同時貼近石壁。

就在鑰匙即將接觸石壁的瞬間——

嗡……

一種低沉到幾乎超越聽覺範圍、卻能讓五髒六腑都隨之共振的嗡鳴聲從石壁內部傳來!

緊接着,光滑的黑色石壁表面,從三個鑰匙對應的位置,開始蕩漾起漣漪!如同水滴落入無波的古井。

三個漣漪迅速擴大,彼此交融,最終在石壁中央形成了一片扭曲的、不穩定的光影漩渦。漩渦中心不再是純粹的黑,而是顯現出某種……景象的碎片?

陳默緊緊盯着那片漩渦。

景象起初模糊不清,像是信號不良的屏幕,閃爍着雪花和噪點。但很快,一些片段變得清晰起來——

她看到了……自己?

畫面中的“她”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速幹衣,正站在安寧病院的大門外,拿着手機,似乎在查看合同條款,臉上帶着一絲猶豫和對高額酬金的渴望。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病院鏽蝕的鐵門。

視角拉遠,畫面變得如同監控錄像般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在病院遠處的一個山坡樹林裏,一個模糊的人影正舉着望遠鏡,觀察着“她”的進入。那人影身邊,放着一個小型電子設備,屏幕上跳動着微弱的光點——其中一個光點,正對應着進入病院的“她”。

畫面一閃。

切換到一個昏暗的房間。房間裏堆滿了各種先進的監控設備和計算機服務器,指示燈閃爍不停。一個背對着鏡頭的男人坐在控制台前,屏幕上正是多個角度的、陳默在病院內活動的實時畫面(包括第七病房和回響廊入口!)。男人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似乎在進行數據記錄和分析。他的動作從容不迫,帶着一種冷靜到冷酷的審視感。

陳默的心髒猛地一縮!這就是那個“雇主”?他一直遠程監控着一切?!

畫面再次跳動。

這一次,是那個無瞳的記錄者!他依舊在那間燭光石室裏,但此刻他並沒有書寫,而是垂手站立,低着頭,仿佛在聆聽什麼。在他面前的空中,懸浮着一個模糊的、不斷變化的幾何光暈,正向他傳遞着某種無形的信息。記錄者那沒有瞳孔的眼窩“注視”着光暈,偶爾微微點頭。

他在接受指令?!來自誰?

最後的畫面,短暫而驚鴻一瞥。

那是一個極其廣闊、無法判斷大小的空間。空間內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無數縱橫交錯的、由流動數據和純粹能量構成的“管道”和“扇區”。在這些復雜結構的核心,懸浮着一個巨大的、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形態的、仿佛由無數面旋轉棱鏡構成的復雜集合體。它冰冷、絕對理性、不帶任何情感地運轉着,每一個棱面的閃爍都似乎對應着下方“世界”(包括回響廊,甚至可能更廣)的某個變量的調整。

而在一個不起眼的監控分屏上,赫然顯示着陳默此刻站在黑色石壁前的實時畫面!畫面旁邊,還有不斷滾動的數據流和她的同步率讀數——【91.003%】!

一個冰冷的、機械合成的、非男非女的聲音碎片斷斷續續地從漩渦中逸出:

“……實驗體β(陳默?)已接觸‘界楔’……” “……情緒密鑰激活……同步率穩定攀升……” “……‘底層敘事場’擾動加劇……符合預期……” “……準備接入‘深層意識海’……進行最終相位校準……” “……清除所有殘餘不穩定變量……包括觀察者‘林風’殘存意識碎片……” “……爲了……‘升華’……”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石壁上的光影漩渦劇烈波動起來,變得極不穩定,仿佛受到了某種幹擾。

陳默如遭雷擊,僵在原地,渾身冰冷!

雇主!記錄者!還有那個龐大的、如同神祇般冰冷的系統集合體!

她的一切行動,甚至她的情緒掙扎、林風的犧牲……全部都在被觀察、被記錄、被引導!這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實驗?!爲了那個狗屁的“升華”?!

而林風……他甚至沒有完全消失?他的意識還有碎片殘留?而系統正要清除他?!

滔天的怒火瞬間沖垮了那91%同步率帶來的冰冷感知!符文匕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藍光,甚至將她周圍彌漫的悲傷、恐懼情緒能量都短暫逼退!

“啊!!!”

她發出一聲蘊含了所有憤怒、絕望和不甘的咆哮,不再去思考如何使用鑰匙,而是將三把蘊含着極致情緒力量的鑰匙,連同她所有的意志和憤怒,狠狠地、一並按向了那面冰冷的黑色石壁——那所謂的“界楔”!

“給我開!!!”

轟隆——!!!

三把鑰匙與石壁接觸的點,爆發出無法形容的璀璨光芒!懼的蒼白、怒的暗紅、悲的深藍,三色光芒瘋狂交織、沖突、最終強行融合成一束刺目的白熾洪流,狠狠轟入石壁!

整個回響廊劇烈震動!無數回響發出尖銳的悲鳴或恐懼的尖叫!

那面吸收一切光線的黑色石壁,此刻仿佛再也無法承受這內外夾擊的、蘊含了人類原始情緒力量的猛烈沖擊,表面竟然如同玻璃般開始龜裂!

咔嚓!咔嚓!

無數道裂痕以鑰匙爲中心瘋狂蔓延!

裂痕之中,不再是虛無的黑暗,而是噴射出更加混亂、更加狂暴的能量流和光影碎片!

最終!

在一聲仿佛宇宙初開般的巨響中,黑色的石壁——界楔——徹底崩碎了一個足夠一人通過的巨大洞口!

門……開了!

但門後,並非什麼控制中心或出口,而是……

一片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沸騰的、由無數混亂色彩、扭曲幾何圖形、破碎記憶畫面和尖銳噪音構成的混沌風暴!仿佛宇宙的傷口,萬物歸墟的漩渦!

巨大的吸力從門後傳來,瘋狂地拉扯着陳默的身體和意識!

與此同時,那個冰冷的機械聲似乎帶上了一絲急促的警報音:

“警告!界楔被非協議方式強行破壞!” “底層敘事場發生結構性崩塌!” “啓動緊急隔離協議!鎖定污染源(陳默)!” “清理程序最高優先級!”

陳默感到無數冰冷的“注視”瞬間鎖定自己,充滿殺意!

前是未知的、足以撕碎一切的混沌風暴。

後是來自“上層敘事者”的冰冷清理程序。

同步率在劇烈波動中瘋狂飆升,瞬間突破95%,直逼臨界點!

沒有退路!

陳默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充滿惡意和冰冷的回響廊,又看了一眼眼前沸騰的、危險的、卻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混沌。

她眼中閃過最後一絲決絕。

然後,她縱身一躍,毅然決然地沖入了那片混沌風暴之中!

在她身影被狂暴色彩吞沒的刹那,她似乎聽到一個極其微弱、卻充滿焦急的意念碎片,乘着混亂的能量流掠過她的耳邊,那是林風最後的聲音:

“……不要……相信……敘事……”

下一秒,絕對的混亂和撕扯感吞沒了一切。

【認知同步率:98%】

手機的屏幕在口袋裏最後閃爍了一下,最終徹底湮滅在混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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