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光芒在污濁的水面上搖曳,將牆壁上那些蠕動的古老圖案映照得如同活物。管道深處傳來的哀泣與低語直接叩擊着意識,充滿了無盡的痛苦與一絲被喚醒的、微弱的渴望。
“幫……幫我們……”
“鎖匠……謊言……”
“源底之痛……”
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冰錐,刺入陳默的腦海。高同步率讓她比阿啃和秦教授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其中的絕望分量,以及那被囚禁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悲鳴。手中的“悲之鑰”滾燙無比,仿佛不再是工具,而成了一個沉重的責任,一個連接着黑暗過去的橋梁。
“我的天……這……這是集體性的意識殘響!被某種力量禁錮在此地,成爲了管道結構的一部分!”秦教授的聲音因激動和發現而顫抖,他幾乎將臉貼在了冰冷的、刻滿圖案的管壁上,“這些圖案……是一種極其古老的認知囚籠技術!比‘上層敘事者’的手段更加……原始,也更加殘忍!他們不是在監控,而是在汲取!汲取這些痛苦作爲養料或者……坐標?”
阿啃則完全被恐懼淹沒,死死抓着陳默的胳膊:“走!快走啊陳默!這裏比上面還可怕!這些鬼東西在跟我們說話!它們想騙我們進去!”
陳默僵立在冰冷的水中,內心經歷着激烈的掙扎。
深入?前方是未知的、可能比“敘事者”更加恐怖的古早噩夢。零號的命運或許就在其中,林風追尋的真相也可能與此相關。但代價是什麼?激活更深層的東西?釋放出無法控制的恐怖?甚至她自己也可能被這龐大的集體痛苦徹底同化?
後退?退回管道出口,面對“敘事者”無疑更加嚴密的封鎖和追捕。幾乎是死路一條。而且,就此放棄探尋這近在咫尺的、可能與零號和真相相關的線索,她不甘心!
“悲之鑰”的共鳴越來越強,深處的哀泣聲也帶上了一絲焦灼。
就在這時,陳默忽然感覺到,那哀泣的回響中,除了痛苦,似乎還夾雜着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的波動——那是一種定位的波動,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雖然光芒微弱,卻異常堅定。
是零號?!是她刻意留下的指引?還是這古老囚牢本身設置的陷阱?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陳默猛地一咬牙,做出了決定。她不能貿然深入這明顯的險地,但她必須嚐試獲取信息!
她將大部分意識集中在“悲之鑰”上,不再僅僅是接收,而是嚐試着向管道深處發送一道極其強烈的、凝聚的意念,其中包裹着零號的形象、林風的名字、以及她自身強烈的追問意願:
“零號在哪?!林風的真相是什麼?!‘鎖匠’是什麼?!”
她幾乎將此刻所有的精神力量和同步率的優勢都壓在了這一次“詢問”上!
【認知同步率:97%!】
嗡!!!
仿佛往滾油中滴入冷水!整個管道劇烈震顫起來!牆壁上的圖案瘋狂蠕動,深藍色的光芒暴漲又驟縮!
管道深處的回響瞬間變得尖銳而混亂,仿佛無數個聲音在同時尖叫、哭泣、囈語!
大量的、更加混亂破碎的畫面和信息洪流如同決堤般沖向陳默的意識!
……無盡的黑暗水牢,漂浮着無數蒼白腫脹的身體…… ……巨大的、刻滿同樣圖案的青銅鏡碎片懸浮在中央,折射着扭曲的痛苦…… ……一個穿着古老長袍、面容模糊的身影(鎖匠?)手持工具,似乎在調整鏡子角度,將痛苦聚焦、導向某個深淵…… ……“爲了穩定……必須犧牲……”…… ……“源底……需要錨點……”…… ……零號蒼白的臉在鏡中一閃而過,眼神空洞…… ……林風渾身是血,正將一塊相似的青銅鏡碎片狠狠砸向某個控制台…… ……“敘事框架……不可信!”……
信息過量且沖擊力極強!陳默慘叫一聲,鼻腔和嘴角再次溢出鮮血,大腦仿佛要被撐爆!手中的“悲之鑰”光芒瞬間黯淡下去,甚至表面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紋!
“陳默!”阿啃驚叫。
“她過載了!快打斷她!”秦教授也意識到不妙,試圖上前。
但已經晚了。
那股龐大的回響洪流在達到頂峰後,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管道深處的哀泣聲變得微弱下去,仿佛耗盡了最後的力量,牆壁上的圖案也恢復了死寂,只有“悲之鑰”散發的微光證明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陳默癱軟在水中,被阿啃和秦教授手忙腳亂地扶住。她劇烈地喘息着,眼神渙散,過了好幾秒才重新聚焦。
【認知同步率緩慢回落至:96.5%】……但認知層面受到的沖擊遠未平復。
她得到了信息,但代價巨大。鑰匙受損,同步率攀升,自身精神也遭受重創。
“……你看到了什麼?”秦教授急切地追問,學者的本能讓他忽視了陳默的狀態。
陳默艱難地吞咽下口中的血腥味,聲音嘶啞破碎:“水牢……鏡子碎片……鎖匠在利用痛苦……零號可能在那裏……林風……他破壞過……”
信息支離破碎,但她抓住了最關鍵的兩個點:古老的青銅鏡碎片可能是一切的關鍵;而林風的行動證明,他知曉甚至對抗過這些東西。
這印證了管道內那個標記的意義——他或許知道這裏存在一個暫時的“安全點”或者“信息點”,但他也深知其危險,所以沒有深入。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這個念頭變得無比清晰。現在的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探索這片古早的囚牢。留下來,只會成爲新的囚徒或者養料。
“走……”陳默虛弱卻堅定地說,“立刻離開……這條管道不能待了……”
她的狀態和話語讓阿啃和秦教授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可……可外面……”阿啃看向他們來的方向,無人機的聲音似乎消失了,但誰知道是不是埋伏?
“賭一把。”陳默掙扎着站直身體,收回那光芒黯淡、出現裂紋的“悲之鑰”,緊緊攥住林風留下的那塊編號金屬牌,冰冷的觸感讓她維持着最後的清醒,“原路返回,離開水面,另找出路。‘敘事者’的注意力可能還被信號棒和無人機牽制……”
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選擇。
三人拖着疲憊冰冷的身體,再次潛入污水中,沿着原路艱難返回。幸運的是,那古老的回響似乎徹底沉寂了下去,沒有再打擾他們。
當他們再次從管道出口附近冒出水面時,夜空寂靜,只有遠處污水處理廠的機械轟鳴。無人機的嗡鳴聲消失了,那團紅色的信號光芒也已經暗淡消散。
仿佛之前的追擊只是一場幻覺。
但陳默能感覺到,那種無形的監控羅網依然存在,只是變得更加隱蔽和耐心。他們就像僥幸從捕獸夾下逃脫的獵物,暫時躲入了草叢,但獵人仍在附近。
他們不敢停留,沿着檢修平台快速移動,最終在遠離最初出口的另一個方向,找到了一處鏽蝕的、通往地面維修井的鐵梯。
小心翼翼地爬出井蓋,三人重新呼吸到地面相對新鮮的空氣時,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們身處城市邊緣一片荒廢的工業區,遠處是零星燈火,身後是如同巨大黑色墓碑般的安寧病院建築群輪廓。
暫時……安全了?
“終於……逃出來了……”阿啃癱坐在地上,幾乎要喜極而泣。
秦教授則忙着記錄坐標和環境,眼神閃爍,顯然在計劃着下次如何再來探索。
陳默靠在一段殘破的牆壁上,感受着體內96.5%同步率的沉重負擔和腳踝處持續的隱痛,以及腦海中那些揮之不去的、來自古老囚牢的恐怖畫面。
她逃出了病院,但帶出了更多的謎團和更深的危險。
林風的過去、零號的命運、鎖匠的真相、古老的囚牢、“敘事者”的追捕……所有的線索如同亂麻,卻都指向了更深的黑暗。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金屬牌和出現裂紋的“悲之鑰”。
接下來的目標無比明確:消化信息,恢復狀態,找到降低同步率的方法,然後……沿着林風走過的路,繼續追查下去。
而第一個落腳點,或許就是身邊這位知識淵博卻目的不明的民俗學家——秦懷仁。
“秦教授。”陳默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需要談談。關於你知道的,‘鎖匠’,還有……‘初始之鏡’。”
工業區的夜風吹過,帶着廢鐵的腥味,預示着新的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