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浩的直播鏡頭,如同一個漩渦的風眼,將成千上萬網民的目光,都死死地吸附在了狼牙嶺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山崗上。
當王震那身筆挺的軍裝,尤其是肩上那顆象征着無上榮耀的金色將星,清晰地出現在直播畫面中時,整個直播間徹底炸裂了!
彈幕,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如同山洪暴發,以一種足以讓任何服務器瞬間崩潰的密度,瘋狂地刷新着!
“臥槽!!臥槽!!我眼花了嗎?那是少將!活的少將!!”
“我的天!之前還在想是什麼樣的人物能有這種氣場,沒想到……真的是將軍!”
“怪不得陳爺爺身手那麼好!原來是將軍的‘老連長’!尖刀連的連長,那是什麼概念?英雄中的英雄啊!”
“我終於明白了!難怪老人說‘我若退一步,身後是萬丈深淵’!他守護的,是一整個英雄連隊的忠魂!”
“欺負戰鬥英雄的連長?毆打一位九十八歲的開國功勳?這幫穿着制服的畜生,他們是想上軍事法庭嗎?!”
在這一刻,之前所有零散的線索,都被王震的出現,徹底串聯了起來!
一個完整而悲壯的故事,清晰地浮現在了所有網友的腦海中:
一位在戰爭年代功勳卓著、本該享受無上榮光的尖刀連連長。
在戰爭勝利後,沒有去領功,沒有去要官,而是選擇解甲歸田,回到那片埋葬了所有兄弟的土地。
以一個普通農民的身份,默默地爲犧牲的戰友守墓七十年!
七十年!
他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份無言的承諾。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活着的豐碑,一位理應被供奉在功勳殿堂的英雄,如今卻被無良的開發商和與之勾結的地方勢力,逼到了家破人亡的絕境!
他們視英雄的忠骨爲垃圾,視烈士的陵園爲“亂葬崗”!他們用金錢和權力,試圖碾碎英雄最後的尊嚴!
被逼到絕路的老連長,只能以最悲壯的方式。
獨自一人,升起那面塵封了七十多年的、浸透了鮮血的戰旗,用自己九十八歲的殘軀,爲戰友們站最後一班崗!
巨大的悲情,與滔天的憤怒,在這一刻完美地交織在一起,瞬間點燃了整個網絡!
如果說之前的輿論還只是對不公的聲討,那麼此刻,這股情緒已經升華爲一種全民的、捍衛英雄、捍衛信仰的神聖怒火!
輿論的矛頭,不再僅僅是指向李氏集團和那個囂張的李偉。
而是如同山呼海嘯一般,涌向了江城市、雲山縣兩級的相關部門!
“這樣的英雄,在他們的地盤上受了七十年的苦!民政部門是幹什麼吃的?!”
“那份違規的批文是怎麼來的?必須一查到底!”
“那個執法隊的馬衛國,還有縣裏的劉主任,背後肯定有保護傘!”
“請求上級嚴查!給英雄一個公道!給烈士一個交代!”
無數飽含憤怒的舉報電話和實名郵件,如同雪片般飛向了省紀委、省監察委的公開服務器,甚至有人直接將電話打到了京城的最高監察機構!
一場由一位老兵的孤獨堅守所引發的巨大風暴,正以江城爲中心,向着更高、更廣的層面,瘋狂席卷!
---
就在網絡輿論徹底引爆,省城和京城都因此而震動的時候。
始作俑者之一的李天成,此刻對此還一無所知。
就在王震的軍車抵達現場後不久,他那輛價值千萬的黑色邁巴赫,也在幾名黑西裝保鏢的簇擁下,不緊不慢地趕到了現場。
李天成的心情很不錯。
在他看來,馬衛國帶着上百號人,對付一個老頭子,簡直是殺雞用牛刀,絕不可能有失手的道理。
他過來,就是爲了欣賞那老東西被狼狽帶下山的場景,順便在媒體面前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徹底了結此事。
然而,當他的車停在混亂的現場,看到那輛牌照刺眼的軍車,以及那位身着將服,正一步步走向山頂的老人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早已等候在一旁、嚇得六神無主的馬衛國,一看到李天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連滾帶爬地湊了過來,語無倫次地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李董……來……來了個將軍……點名要保那個老東西……說是他老連長……”
聽到“將軍”和“老連長”這幾個字,李天成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心中閃過一絲驚駭。
他混跡商場和官場多年,深知一個退役老將軍所蘊含的能量有多麼恐怖。
那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那是一種根植於這個國家血脈深處的威望和人脈!
他怎麼也想不通,一個窮山溝裏的糟老頭子,怎麼會跟這種大人物扯上關系?
但李天成畢竟是梟雄本色。
短暫的震驚過後,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將軍又怎麼樣?
退役了的將軍,就是沒牙的老虎!
這裏是江城,不是軍區大院!是他李天成經營了幾十年的地盤!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更何況,這個項目牽扯了市裏、縣裏太多人的利益,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
他就不信,一個退役的老將軍,能爲了一個快死的老兵,掀翻整個江城的官場!
想到這裏,李天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昂貴的手工西裝,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標志性的、和善中帶着傲慢的笑容,朝着王震的方向走去。
他要親自會一會這位傳說中的將軍。
---
山坡上。
王震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異常沉穩。
那條在年輕人看來都有些崎嶇的山路,他卻走得沒有絲毫停頓。
周圍那些之前還凶神惡煞的執法隊員,此刻都像鵪鶉一樣縮在旁邊,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終於,他走到了山頂。
走到了那面在風中獵獵作響的戰旗之下。
他站在了陳山河的面前。
一個,是功成名就、身居高位的開國少將。
一個,是默默無聞、守護忠骨的百歲老兵。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
七十多年的歲月,如同天塹,橫亙在兩人之間。
王震看着眼前這張臉,蒼老、枯槁,布滿了刀刻斧鑿般的皺紋,渾濁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
這張臉,是如此的陌生。
但那眼神,那即便落魄到如此境地,卻依舊如同山嶽般沉穩、如同寒星般銳利的眼神,又是如此的熟悉!
王震的嘴唇哆嗦着,他想喊一聲“老連長”,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地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陳山河也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看着眼前這位身着將裝、氣度威嚴的老人。
他也覺得陌生。
但在對方那雙同樣蒼老,卻依舊燃燒着火焰的眼睛裏,他分明看到了七十多年前。
那個跟在自己身後,背着電台,滿臉都是炮火硝煙,卻總愛咧着嘴傻笑的年輕通信員的影子。
“小……小王?”
陳山河試探着,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地喊了一聲。
就是這一聲“小王”,瞬間擊潰了王震所有的心理防線!
他再也控制不住,那雙征戰一生、從未流過淚的虎目,瞬間被滾燙的淚水淹沒。
“老連長……”他哽咽着,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隔了大半個世紀的重逢,沒有想象中的擁抱,沒有激動的話語。
有的,只是兩個飽經滄桑的老人,跨越生死的對視,和那無聲的、洶涌的淚水。
就在這悲壯而肅穆的氣氛中,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哎呀呀,竟然是王將軍!”
李天成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他身後跟着馬衛國,仿佛剛才的暴力沖突與他毫無關系。
他故作恭敬地對着王震微微躬身,語氣卻帶着一種綿裏藏針的傲慢:
“王將軍,您大駕光臨江城,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他先是一番客套,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爲難,
“只是,將軍啊,這狼牙嶺的開發項目,是我們集團響應市裏號召,投資了幾十個億的重點工程,手續齊全,合規合法。
現在,因爲山頂上這位老先生的一些個人訴求,產生了點小小的開發糾紛。
您這樣帶着部隊過來,陣仗太大,會讓我們這些地方上的小企業,很難辦啊。”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將一場官商勾結、強占英雄墓地的惡行,輕描淡寫地粉飾成了“小小的開發糾紛”。
同時還暗暗點出王震作爲軍方人物,插手地方商業事務的“不妥”。
“糾紛?”
王震笑了,怒極反笑。
他盯着李天成那張僞善的臉,眼神如同兩把出鞘的利劍,直刺對方的靈魂深處。
“你管派人光天化日之下,圍毆一位九十八歲的開國老兵,叫糾紛?”
“你管用推土機,試圖鏟平一百二十六座爲國捐軀的烈士墓,叫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