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後堂內。

賈母身邊的衆女眷被外堂賈瑞那雷霆手段嚇得不輕,一個花容失色,低聲議論。

賈寶玉更是嚇得臉色慘白,一頭扎進賈母懷裏。

顫聲道:“老祖宗,你瞧瞧那廝,簡直是個活閻王。一言不合就動手傷人。

賴二管家再有不是,也是珍大哥哥府內的大管家。他怎能下這個毒手,你快管管他吧。”

賈母輕輕拍着寶玉的後背,眉頭卻微微蹙起。

她當年跟隨賈代善,什麼刀光劍影沒見過。

賴二一個奴才被打瞎了眼,在她看來算不得什麼大事。

讓她真正在意的,是賈瑞那股子久違了的殺伐決斷之氣,居然隱隱讓她看到了賈家先祖創業時的幾分影子。

只是這旁支晚輩目無尊長,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壓不住他。

傳揚出去怕是有損寧榮二府的顏面。

思忖片刻,賈母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瑞哥兒,你且到內堂來,老身有話和你說。”

賈瑞在外堂聽到賈母的聲音,目光微動。

他知道,這賈母才是賈府真正的“定海神針”。

他沉吟片刻,便整了整衣衫,昂然朝着內堂走去。

早有伶巧的丫鬟打起琉璃珠翠的簾子。

賈瑞掀簾而入,只見內堂供奉錦繡輝煌,香氣襲人。

正中榻上坐着一位銀發老婦,雖年事已高,卻仍精神矍鑠,氣度雍容,正是賈母。

賈母身邊,鶯鶯燕燕,簇擁着一衆女孩兒,個個風姿綽約,各有妙處。

唯獨一個臉盤略大、一身脂粉氣的少年,混跡其中顯得格格不入,顯然就是那賈寶玉了。

賈瑞的眼神先是在一身素縞、卻難掩風流嫋娜的秦可卿臉上一掃而過,雙方目光短暫交匯,又心照不宣地移開。

隨即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賈母身旁那兩位絕色佳人所吸引。

左邊一位,穿着月白色流蘇夾襖,身形纖穠合度、弱柳扶風。

一張瓜子臉,眉如墨畫,目若秋波。

只是那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天然帶着一股淡淡的愁緒,仿佛籠着一層輕煙,惹人憐愛。

那雙清澈的眸子,透着書卷之氣,又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唯美破碎感。

賈瑞心中一動:“這想必就是那林黛玉林妹妹了。”

右邊一位,年歲略長,身穿一襲半新不舊的杏黃裙襖,卻更顯其肌膚瑩潤,身姿豐盈。

五官更是生得面若銀盆,眼如水杏,黛眉深濃,膚若凝脂,整個人仿佛從古畫裏走出來的仕女一般。

端莊中透着一股雍容,溫婉裏又帶着清冷的距離感。

不是那‘任是無情也動人’的薛寶釵又能是誰。

此二人,加上一旁含羞帶孝的秦可卿。

當真是春蘭秋菊,各歷勝場,堪稱人間絕色。

便是旁邊同樣明豔動人的迎春、探春等人,也黯然失色了幾分。

就在賈瑞打量衆女的同時,內堂的姑娘們都好奇的看着這位‘臭名在外’的瑞大爺。

方才賈瑞在外堂,衆女隔着簾子看得不真切。

只覺得他行止狠辣無情,言語跋扈,多半是個面目猙獰的鷹犬之流。

今見了真人,卻都有些恍然。

只見賈瑞身形頎長挺拔,劍眉入鬢,目若朗星,鼻如懸膽,唇紅齒白。

雖只是一身半舊的青布直裰,卻難掩那股英武之氣,眉宇間更透着勃勃的銳氣與自信。

與旁邊那滿身脂粉氣、身形尚未長成的賈寶玉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便是王熙鳳看着也是暗自納悶。

“怪哉!這廝從前明明是一副猥瑣的窮酸相,怎地幾日不見,竟似脫胎換骨了一般?”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用帕子掩着嘴嬌笑道:“哎喲!我說瑞大爺這一進來,怎麼就光顧着瞧我們這些姑娘,也不給老祖宗請個安,莫不是看花了眼不成?”

這話刻薄,又帶着奚落。

內堂的姑娘們聞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紛紛低下頭去。

賈寶玉更是勃然變色,心中慍怒:“這些神仙似的姐姐妹妹,豈容這俗物窺探。”

賈瑞淡淡盯了一眼這位一身彩繡輝煌、身材熟韻、體格風騷、嬌豔如神妃仙子的美少婦。

自己這原身差點死在這名蛇蠍美婦手裏,有機會他是一定會報復回來的。

他將目光轉向賈母,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族孫賈瑞,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乃兩府定海神針,又是國公誥命,輩分在此。

在賈瑞尚未真正崛起之前,維持表面的恭敬還是必要的。

賈母神情訝異的上下打量了賈瑞一番。

見他氣度不凡,與傳聞中那不堪的形象大相徑庭,不由暗自稱奇。

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罷了,都是自家人,不需多禮。一向未見,不想瑞哥兒竟出落得這般人才了。代儒兄弟,你日後卻有福了。”

外堂的賈代儒聽到賈母誇贊,忙站起身。

連聲謙遜:“嫂子謬贊,孽孫頑劣,當不得誇贊……”

臉上卻止不住的露出欣慰與得意之色。

他在賈家雖然輩分高,但一向沒什麼地位,何曾有過這等揚眉吐氣的時候。

賈母又將眼神轉回賈瑞。

緩緩道:“瑞哥兒,你如今既入了那……西廠當差,雖是出息了,但凡事也不可做的太絕。

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大家終是骨肉至親。你日後仕途若想走得長,少不得家族幫襯一二。何苦爲了一些許小事,鬧得這般生分,倒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這番話軟硬兼施,除了敲打,也有拉攏之意。

對於賈瑞此子,賈母的心態是復雜的。

一方面對他不尊長幼、橫行無忌的態度有所不喜。

另一方面卻是感嘆賈家年青子弟不學無術、不求上進。

似賈瑞這般,已經算是賈家難得的出色子弟了。

賈瑞尚未答話。

站在一旁的王熙鳳卻是捂嘴嗤笑道:“老祖宗這話倒是體恤瑞大爺了。只是我聽說那西廠不過是萬貴妃娘娘一時興起,弄出來的解悶玩意兒,跟養了一群小貓小狗一般。老祖宗說的仕途前程,怕是還遠了點。”

王熙鳳也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了賈瑞,索性便有機會就損對方一番。

橫豎她是榮國府正經長房嫡媳,朝堂重臣王子騰的親侄女。

這賈瑞就算是那西廠什麼總旗官,恐怕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不料賈瑞聽了這話,竟是緩緩轉過身,一步走到王熙鳳面前,一言不發,只用那雙冰冷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她。

王熙鳳被他盯的心裏發毛,兀自強撐着笑道:“怎麼?瑞大爺……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驟然響起。

在滿堂震驚的目光中,賈瑞竟然毫不猶豫,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王熙鳳那張美豔的臉上。

這一巴掌,他雖未動用內力,但力道也非同小可。

王熙鳳那潔白細膩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了一個五指紅印。

整個內堂外堂,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賈瑞方才扇賈薔,傷賴二,衆人雖驚,卻也覺得事出有因。

賈薔雖然是寧國府嫡派子孫,但到底只是分出去跟着賈珍過活的小輩。

那賴二更是一介奴才,賈瑞就算將他殺了,其實也不算什麼。

可王熙鳳是誰?

榮國府長房嫡系兒媳,王家千金。

深受賈母寵愛的孫媳婦,管理榮國府大小一應事項。

賈瑞這般當衆掌摑王熙鳳,不啻於在打榮國府和王家的臉。

這一下,就是賈母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她可以容忍賈瑞對奴才狠辣,也可以忍受他對小輩蠻橫,但絕不能忍受他如此踐踏榮國府嫡系的臉面。

黛玉、寶釵等姑娘們更是目瞪口呆,用帕子掩住嘴巴,眼中滿是震驚。

她們何曾見過,一向說一不二、八面玲瓏的鳳辣子,竟然會遭遇這奇恥大辱?

賈寶玉又驚又怒。

指着賈瑞尖叫道:“反了!反了!好個不知禮的東西。快將其拿下,送到祖宗祠堂家法、族規伺候。”

王熙鳳被打得眼冒金星,腦中嗡嗡作響。

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股滔天的羞憤與怒火瞬間直沖頭頂。

她尖叫一聲,正要和賈瑞撒潑。

就在這時,賈瑞緩緩從懷中掏出那枚西廠總旗腰牌,高高舉起。

冷冷地對着王熙鳳,一字一頓道:“看清楚上面的字了麼?‘欽命差遣,西輯事廠’”

“此乃聖上御賜,代表的是皇權。你方才將我西廠比作小貓小狗?”

他上前一步,氣勢逼人:

“看來,璉二嫂子真是……沒將聖上,沒將貴妃娘娘放在眼裏了。”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賈母反應極快,臉色陡變。

她深知這頂“藐視皇權”的大帽子扣下來,別說王熙鳳,就是整個賈府,都承受不起。

甚至說不定還會影響賈府好不容易送進宮裏的賈元春。

她當機立斷,對着王熙鳳厲聲喝道:“鳳丫頭!你昏了頭了不成?虧你平日裏還是個伶俐人,今日竟敢醉酒胡言。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當真該打。瑞哥兒這是好心提醒你,還不快謝謝瑞哥兒。”

王熙鳳瞬間面無人色,渾身冰涼。

她再潑辣,也知道“藐視皇權”是什麼罪名。

自己這一巴掌,不但白挨了,還得忍着屈辱,去感謝打她的賈瑞。

王熙鳳含恨帶羞的捂着火辣辣的半邊臉。

聲音都氣的在發顫:“瑞大爺,是嫂子糊塗了。被鬼迷了心竅,說錯了話,嫂子該打。瑞大爺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裏去。嫂子給你賠罪了……”

說罷作勢就要跪下。

賈瑞冷哼一聲,揮了揮手。

賈母既然給了台階,他也不好揪着不放,畢竟撕破臉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轉過身看向賈母。

語氣卻依然冰冷:“老太太,莫非以爲我今日懲處賴家,只是爲了一己之私,逞凶鬥狠嗎?”

他從懷中掏出那幾張沾着血手印的供紙,直接遞到賈母面前。

“老太太請看,這賴家小兒,在南城賭坊欺男霸女、魚肉百姓。將多少人家弄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光我手下查實的,死在那賴有爲手上的性命,便不下數條。且人證物證口供俱在。”

他環視內外衆人,聲音陡然提高:

“各位老爺太太,奶奶姑娘們,你們安享富貴於這深宅大院,恐怕難以想象,竟還有這等吃人不吐骨頭的黑暗吧?

似這等惡奴,若姑息養奸。今日受害的是百姓,焉知明日,不會成爲傾覆賈家的禍根?

我原不屑和某些不明事理之人多費唇舌,只看在老太太份上,才將其中利害分說明白。望老太太明鑑,莫要被奸奴蒙蔽,誤了家族前程。”

賈母接過那幾張沉甸甸的供狀,只粗粗的掃了一眼,便已覺觸目驚心,心中發寒。

又聽賈瑞這番振聾發聵之言,更是悚然一驚。

她活了這把歲數,什麼興衰榮辱沒見過。

多少顯赫世家,最終一敗塗地,起因往往是這家奴在外橫行不法,最終引火燒身。

念及此,賈母眼中厲色一閃,當機立斷。

冷聲道:“若真如此,那賴家小畜生死不足惜。賴二教子無方,合該有此瞎眼之報。”

她又轉向外堂。

對着面無人色的賈薔厲聲道:“薔哥兒,你回頭告訴珍哥兒,讓他好生整肅家風,嚴加管教下人,免得日後遺禍兩府。”

外堂的賈薔被賈瑞打得臉腫如豬,本就又羞又怒。

此刻見賈母發話,哪裏還敢有半句怨言。

只得忍着痛,躬身應是。

同時叫來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將還在地上哀哭的賴二堵了嘴,拖了出去。

賈赦見顏面盡失,又被賈瑞當衆頂撞,自覺無趣,亦恨恨一甩袖子,拂袖而去。

賈政倒是面露慚色。

對賈代儒拱手道:“倒是我等察事不明,險些冤枉了瑞哥兒。還請族叔見諒。”

賈代儒連忙起身還禮:“不敢當,不敢當。大家都是親戚,自當相互照拂才是。”

賈寶玉在旁邊嘟囔了幾句,原本想說西廠屈打成招也未可知,但看這場合氣氛,終究還是不敢再說出口。

林黛玉、薛寶釵等一衆姑娘,見賈瑞方才懲治惡奴,駁斥方遒、充滿男子氣概的樣子。

不由得眸中異彩連連。

這才是堂堂好男兒,這才是將門之後該有的風骨。

與旁邊那個只知縮在老祖宗懷裏撒嬌的寶玉相比,真真是天壤之別。

賈瑞見賈母如此果斷,並未一味偏袒,心中也暗自點頭。

這老太太,果然是人老成精,審時度勢的本事,遠非賈赦、賈珍之流可比。

他目的已達到,便也不再逗留。

向賈母拱手道:“既然事情已經分明了,老太太,諸位妹妹,我便先告退了。”

他又淡淡瞥了一眼正捂着臉、眼神怨毒的王熙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着深長的冷笑。

“哦,對了。方才從下人那聽聞,蓉哥兒的死,好像……與璉二嫂子有些牽扯?

嫂子還是好好在家齋戒一番,替蓉哥兒誦經超度吧。免得他頭七回魂,心有不甘,再來找你。”

說罷不再理會那臉色氣得慘白的王熙鳳,徑直走出了寧國府後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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