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農場的主任,他們沒有得到好臉色。
上面早早來過電話,安排了人過來,剛好農場最近忙,多點人手是好事兒。
“跟我來吧。”
走了一大段路,可以看得出來,這個農場非常大,環繞在周圍的都是新開墾出來的農田,目之所及處大概有幾百公頃。
說是“牛棚”其實這只是一個代稱。
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牛的住所。
賀家人被領到一個閒置的倉庫裏,“現在是十月初,還有一兩個月就過冬,過冬自己想辦法,至於怎麼住你們自己分配。”
倉庫夠住,可中間一點隔斷沒有,就是空曠的一片地。沒有窗戶,全靠屋頂壞掉的瓦片透出一些光。
“謝謝領導。”
見他們態度還算好,丟下了他們曾經所謂的尊嚴和身份。
牛主任走之前囑咐道:“先休整一天,明天開始,早上到我那兒領農具,會給你們安排工作,農場有食堂,每人定時定量,過了就沒有,不夠吃可以額外花錢買,你們要另起小灶也行,右手邊最裏面那間小紅房,有不用的桌椅板凳,自己拼一套吃飯用,還有床架子……”
也就稍微囑咐了一句,牛主任便沒再繼續待下去。
幾百公頃的活兒,農場人不多,加上本地農民,他們也忙不過來。
即便骨子裏藏着金錢的銅臭味,來這裏待一個月遲早會被洗刷幹淨。
四周都是無人區,晚上還有野獸出沒,想跑的一個好下場都沒有,農場裏配備了土槍,應對突發情況。
這些人想跑也要掂量自己有幾條命。
“小瑩你跟瀾瀾打掃一下,咱把床鋪弄出來。”
“行,安安自己站着玩一會兒好不好,奶奶和姑姑掃地,你就在門口等着。”
自從被爸爸說了一句之後,賀寧安一直悶悶不樂,也不說話,小嘴癟着。
他懨懨地點點頭,走到門口看着外面陌生的環境,心裏產生了濃濃的不安。
李瑩沒吃過苦,幹活兒還不如女兒賀星瀾,“媽,我去提桶水灑灑再掃,灰有點大。”
提着倉庫裏一只鐵桶出去,賀星瀾找了好幾個人問,都沒得到答案。
還是一個好心的當地人,打着手語給她指了指。
學着前一個人打水的樣子,賀星瀾成功把水打上來。
不過她清楚的認識到了,他們因爲成分在這裏有多不待見。
剛才路過她看了穿紅袖章的人,害怕的加快腳步跑過來。
想起全家人在黑黢黢的屋子裏被逼供。
賀星瀾到現在也想不通,他們家對工人好,報酬合理工人也樂意在他們家幹活兒。
爲什麼到頭來會被人舉報,父親說是有人嫉妒他們家在雲城的生意太好。
所以從幾十年前就開始戰戰兢兢,到最後還是沒能逃過。
打好水,賀星瀾回到倉庫。
麻利的灑好水,拿過母親手裏的小笤帚,她彎腰快速打掃,哥哥和父親已經把破家具找過來了。
李瑩看着一句沒抱怨的女兒,心疼地哭了出來。
“媽,你把桶提出去把座椅床架子擦幹淨。”
“哎,我這就去。”
孩子爭氣,她也不能拖後腿。
總而言之,大家不得不接受現在的事實,他們賀家落敗了,這樣的日子得按年算起,也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賀寧安站在門口,看着忙碌的長輩,心裏的氣還是沒消下去,特別是對爸爸。
他憑什麼說要把自己扔下去,爸爸討厭,媽媽也討厭。
想起媽媽,他沒忍住哭了出來。
從今以後自己是沒媽媽的小孩了,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他自己在心裏想,哭着哭着就哭出聲來,吸引了幹活兒的賀家幾人。
“安安,怎麼又哭了,過來姑姑抱抱。”
賀星瀾撣掉身上的灰塵,伸出手去抱小侄子。
小豆丁委屈地抱住姑姑,“姑姑安安是沒人要的小孩,媽媽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
李瑩瞪了一眼兒子,“都怪你,孩子本來就傷心,你這個當爸的一點也不合格!”
賀凜自知理虧,當時對孩子說話時沖動了點。
“爸爸錯了,以後不會說了,你要媽媽以後給你找十個行嗎?”
他這話無疑是雪上加霜,讓賀寧安哭得更厲害。
“我再也見不到媽媽,我只要媽媽不要新媽媽嗚嗚……”
被抄家賀建國都沒生氣。因兒子的話,他毫不猶豫踹出去,“像個爹樣嗎?你再把孩子惹哭看我怎麼收拾你!”
賀家人因爲收拾屋子又要哄娃,加上不了解吃飯時間。
等她們反應過來,食堂早關門了。
連口水都沒得喝。
夜晚,睡在麥秸稈鋪的床鋪上。
賀家四個大人都沒一個能睡着的。
聽着外面時不時傳來不知名鳥叫聲,偶爾還能從遠處的山谷裏傳來狼叫聲,讓人脊背發涼。
睡着了也在抽泣的孫子,李瑩心疼地實在是憋不下這口氣。
“我的大孫子也太可憐了,有這麼一個只要錢不要孩子的媽……”
“媽,別說了要是被安安聽見又要鬧了,趨利避害嘛,是個聰明人都懂,只能說我嫂子自私了點,但爲了自己好沒什麼。”
“你還幫她說話。”
賀星瀾趕緊否認,她對這個愛錢的嫂子喜歡不起來,光是用了下作手段這一點,她就看不上這個嫂子。
只不過現在她是以辯證的思想來評判一個普通人的人性而已。
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身邊有一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本來就是,當初她怎麼嫁進來的,早該想到有這樣的結果。”
“也是……也是……”
“行了,沒完沒了的說一個不相幹的人幹嘛,睡覺明天還要去幹活兒。”
他一個大老爺們都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幹下來。
還是早點休息養足精力的好。
翌日。
餓了一天一夜的賀家人終於吃上了這兩天以來的第一頓飯。
賀建國沉着臉,讓家裏人快吃。
即便餓着肚子很長時間,面對這樣的飯菜,幾人也是硬着頭皮吃下去。
什麼都不懂的賀寧安光是搖了搖頭,都被旁人盯了很長時間,如果孩子一旦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遭殃的就是他們大人。
原本這麼小的孩子是可以不用來勞改農場的,但身邊的親戚朋友沒有一個人接管,也怕孩子被虐待,所以就帶着賀寧安一起來了。
賀寧安敏銳的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拿起面前的黑面饃饃大口大口吃着。
但眼淚卻大顆大顆滾落下來,他想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