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唯一手抖的指尖下意識摁斷了視頻電話,脊背被驚出一陣薄汗,偏頭轉向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桃澄言。

寢室門沒鎖,回撞了兩下門框,虛掩着開着條縫。

桃澄言放下寢室裏三人吃飯的四角折疊桌,手裏提的四分地鍋雞放了上去,他扶着卓沿,正拖着桌子往中間擺,一頭蓬亂的卷發翹着一撮呆毛,臉上細細一層虛汗散着熱量。

“這些水果,和點心是你買的嗎?怎麼扔地上了?”

他蹙着眉,剛抬眸就撞上了沈唯一頂着拳頭印的一張臉。

沈唯一皮膚白,身上小磕小碰的淤青都很明顯,有時候幾天也不見消下去。拳頭印卡在下巴殼上,青的發灰,臉上紅白的皮膚不均,深紅的掐印指痕顯眼。

“嗒-”抬起的桌子腿砸在地面,桃澄言深呼一口氣,燥紅的臉頰噔時變得更深紅,像是憋着力,氣紅的。

“閻乘知打你了?!”桃澄言扶額,走近了也發現了閻晟桌面上被撕得粉碎的譜子碎屑。

“操,這b玩意,小三兒的兒子還這麼囂張,閻晟就是脾氣太好,對付這麼不要臉的就該打到他媽都不認識。”

桃澄言馬上翻櫃子,摸出一罐玻璃小瓶鐵打損傷的藥膏,遞沈唯一手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們給你報仇,我找人去幹他!”

沈唯一頭皮發麻,抓在手裏的手機震的他心慌,桃澄言的話也讓他聽了頭大。

“我沒事,閻乘知已經...被送醫院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虛的。

“不用管,陸昭宇...會處理,等閻晟回來再說。”

“閻乘知進醫院了?”

沈唯一點頭。

“你幹的?”

沈唯一想了想鼻腔很輕,“嗯”了聲。

“幹得漂亮!”

沈唯一:“ ......”

等閻晟回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擺上四份地鍋雞,米飯,切好的果盤,飲料...

閻晟摘下黑白棒球帽,脫了外套掛在架子上,黑色半袖T恤露出纖長的手臂。

他看到了桌面上被撕碎的譜子,不同的是被通明膠帶纏的七零八落,拼湊,粘合成一塊的完整譜子。一股暖意淌進心窩,誰撕的他很清楚,誰粘貼的...那自然是這兩個等着他回來的傻子。

看到沈唯一青紅不均的臉,閻晟的腳步僵硬,眸中的冷意更甚,“閻乘知對你動手了?”

沈唯一訕笑,“我沒事,但現在...閻乘知應該還在醫院。”

他和桃澄言已經快被地鍋雞香迷糊了,兩頭餓狼不停咽口水,但誰動筷子都要挨上對方一巴掌。

“先坐下吃飯,閻乘知那有陸昭宇的人盯着,他要插手你那個歪屁股的老爹也不敢說什麼。”

“能把唯一逼到動手...閻乘知也活該進醫院。” 見閻晟坐下,桃澄言筷子已經迫不及待伸了出去。

閻晟動了筷子,對坐在身側的沈唯一說:“對不起。”

沈唯一啃着雞爪猛抬頭,被崩了一臉紅油,眯着眼睛摸出一張紙,“沒事,不是你的錯道什麼歉。”

408寢室香味彌漫,三人變吃邊笑,桃澄言吐槽禿頭老師留得操蛋小組作業和混子組員,沈唯一被他繪聲繪色的情景演繹逗的合不攏嘴,閻晟話不多,但也眉眼稍彎,心情不錯。

被沈唯一開了飛行的手機一直壓在書本下面,也沒了震動。

直到吃完飯收拾好滿桌狼藉,洗完澡爬到上鋪,倒進床裏,沈唯一才敢打開手機看一眼。

飛行模式一關未接來電,消息彈窗,排山倒海一般涌來,看的他有些暈字,頭疼。

沒等反應又彈出一通電話,沈唯一想掛,但再不接可能真要出事,不是閻家出事,就是他早晚要被陸昭宇教訓。

隔着床簾還能聽到浴室裏閻晟洗澡的水聲,和桃澄言打開遊戲開始戰鬥的響動。

沈唯一輕輕撩開簾子往下看了眼,見桃澄言已經帶上耳機才敢接電話。

“喂。”他的聲音很輕,像羽毛劃過水面輕撫。

“對不起。”對面的男聲疲倦的沙啞,隱隱約約能聽到汽車引擎的嗡嗡。

沈唯一垂眸看了眼手機十點五十八,馬上十一點,陸昭宇還在外面。

這個時間正常來說陸昭宇已經下了飛機,到酒店休息才對。

“你說什麼對不起...”沈唯一有些迷茫,但也不想多問,跟陸昭宇少說話就對了,免得漏的越多,把柄都被捏在人手裏。

他已經吃過一次虧,再不敢對這人掏心掏肺。

“到了津港就好好休息,我也要睡了,閻乘知的事,別爲閻晟。”

沈唯一話音默了兩秒:“桃澄言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他隨口說的。”

“嗯。”聽筒裏的男聲低啞,接着傳來 一聲關門聲,“少爺...”

沈唯一皺了皺眉,像是沒料到陸昭宇會這麼好說話,但他剛剛好像聽到了趙肆的聲音,又不確定,正想聽的再仔細些。

“乖,晚安。”只聽得陸昭宇低柔的聲線,音調緩慢。

“喔...晚安。”沈唯一掛了電話,心跳止不住的振動,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來覆去。他打開了99+的紅色聊天框。

大多都是未接通的視頻,語音電話。

【陸昭宇:等我回去。】

沈唯一莫名感覺後背發涼,總有種陸昭宇早晚要跟他算賬的預感。就像上輩子被毫無預兆的抓進燕青閣的地下室,承受無盡言語和精神上的侮辱。變成誰都能踩一腳的抹布,那裏的傭人,保鏢,都不把他當人看。

喂狗的冷飯給他,那時的他確實像條狗一樣翹着尾巴給陸昭宇/操。

那時他還愛着陸昭宇,那時的他還不甘心,還抱有幻想,所以才會...死的連條狗都不如。

沈唯一攥着手機的指尖發涼,寢室的燈滅了,桃澄言最後一個關上電腦爬上了床。

銀碎的月光照亮白瓷地磚,夜很安靜,又不平靜。

市中心醫院的長廊亮着白熾光線,拐角盡頭的病房裏躺着瞠怒瞪圓了眼睛的閻乘知。

趙肆站在門邊,雙手背在身後,一身西服沒變樣,脊背挺得依舊筆直,方寸的頭頂比門框還要高出半截。

陸昭宇拽着閻乘知的頭發,手背上的青脈鼓起下面盤繞着隱約而見的血絲,用力的指節都在顫抖。

他像是不滿意少年眼底的憤怒,扯着發絲猛地砸向床頭,

“咚!”

“啊-!”

直到少年臉上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他才滿意,那雙深沉如幽潭的墨眸冰涼,上下齒牙廝磨,磕碰,壓出的嗓音凌厲,“你,跟他說什麼了?”

“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

“咚咚-!”

陸昭宇每停頓一次,手上更大力的抓着閻乘知的頭往床頭撞。

閻乘知早已尖叫的啞了嗓,右手打着繃帶,臉腫成豬頭,青紫交疊紅痕下的五官面目全非。

疼在身上,少年才知道害怕,身體抖成篩子,眼神一下變得清澈,語氣低聲下氣的求饒,

“我錯了,陸哥,我再也不敢了,沈唯一,沈唯一沒受什麼傷,真的,我沒傷到他...我沒有。”

“是嗎?趙肆。”

“少爺,他打了沈少爺的手背,我才出手。”趙肆語氣冷硬,依舊是沒什麼感情,面部肌理紋絲未動,還是嚴肅的緊繃。

“不是!沒有...你聽我解釋,沈唯一,他扇了我..兩巴掌。我氣不過...”

陸昭宇冷冽的黑色眼珠仿佛早已洞察:“是麼那他爲什麼動手,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說了什麼?”

說到這閻乘知喉嚨梗住,像卡了魚刺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眼瞳無意識亂轉,躲避視線,齜牙嘶痛的表情一下慌亂。

招這架勢,他不敢說。

“啊-!”頭發連接着頭皮要被撕開,他被一股大力甩到床下,男人一腳踹在他的肋下,閻乘知蜷縮在地上發抖

“...我說...我說,別打我”閻乘知啐出一口血沫,咿呀低喃求饒。

“我罵他...他是陸昭宇身邊的狗,”

“陸昭宇勾勾手指就像條狗一樣‘汪汪’兩聲就貼上去...”

“在床上撅着屁股給人...啊-”

陸昭宇殺紅了眼,更大力猛踹在閻乘知的脊背,嘶啞的尖叫混着粘稠的血腥味充斥暴力。

男人呼吸深重,暴露的戾氣瘮人,腳底的彪馬球鞋踩着閻乘知受傷的手指,狠碾了幾下。

他像鬥獸場疏忽竄逃的凶獸,殘暴冷血,紅色液體只激發體內的暴虐因子,但那憤怒的誘因是沈唯一。

“疼,不,我,我是閻家的人,你不能啊!”

陸昭宇踩着閻乘知的胸膛,看垃圾一樣的眼神居高臨下,嗜血猩紅的眸,不屑,含着凌虐的笑意,“十個閻家也保不了你。”

“你該慶幸,閻晟是唯一的朋友。”陸昭宇踢了一腳閻乘知的頭,收回了腳。

奄奄一息的少年只吊着口氣,陸昭宇轉身往門口走,面不改色地對趙肆說:“別讓人死了。”

死了他不好跟唯一交代,怕惹人生氣,他不敢。

沈唯一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半夜總是驚醒,陸昭宇時而溫柔時而凶惡的臉來回切轉,擾的他做了一夜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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