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晚月一直不說話。她手裏緊緊抓着那棵差點用命換來的清心草,指尖冰涼的感覺不斷提醒着灌木叢邊那嚇人的一刻。
韓向一走在前頭,背影挺直從容,好像剛才只是隨手彈掉了片葉子,不是救了她一命,也不是用那種要命的方式給她上課。
趙虎和錢小多偶爾偷偷看她一眼,眼神裏有同情,也有一點點藏不住的羨慕。能被韓師兄這樣“特別關照”,雖然過程嚇死人,但收獲也是真的啊,那棵清心草的品質,他們這一路都沒找到第二棵。
林晚月沒理會他們的眼神。她腦子裏反復響着韓向一的話:“機會往往和危險在一起……冒失伸手,代價可能是你的命。”
她懂這個道理,但她更清楚,韓向一的目的絕不只是教她。那是一種調教,一種帶着玩味的、高高在上的控制。他在劃界限,告訴她:你的死活,你的害怕,你的“明白”,都在我一念之間。
這麼一想,她心裏發冷,但在這層冰下面,又悄悄冒出了一小點不服氣的火苗。
回到宗門,交了任務物品。管事的弟子清點着韓向一他們三個豐厚的收獲,滿意地點點頭。輪到林晚月時,看着她手裏孤零零的一棵,雖然品質好,但數量實在太少,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記了個最低的完成度。
林晚月低着頭,沒吭聲。
韓向一站在旁邊,沒替她說話,只是在她接過那點少得可憐的貢獻點後,淡淡說了句:“跟我來。”
林晚月心裏一緊,下意識想拒絕,但腳卻不聽使喚地跟了上去。反抗的勇氣,在迷霧谷那次失敗的逃跑和生死一線的“教訓”之後,好像被磨掉了一大半。
韓向一沒帶她去什麼偏僻地方,反而走到了外門弟子常聚的演武場邊上。這時候已是傍晚,夕陽給青石板鋪了層暖金色,不少弟子結束了一天的修煉,在這裏比試交流,或者三五成群地聊天。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
周圍若有若無的目光投過來,帶着好奇和打量。韓向一在外門本來就是焦點,而他身邊這個最近行爲奇怪、據說還被他“特別關注”的林晚月,自然也吸引了不少視線。
林晚月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那些目光更讓她像有針在扎。“韓,韓師兄,還有事嗎?”她聲音幹巴巴的。
韓向一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手心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小巧的玉瓶,瓶子透亮,隱約能看到裏面流動的瑩白色光澤。
“凝露丹?”旁邊有識貨的弟子低聲驚呼,語氣裏是難以置信的羨慕。
林晚月也愣住了。凝露丹,對他們這些外門弟子來說,是非常珍貴的修煉資源,能純淨靈力,加快修煉,一顆的價值遠遠超過她這次任務得到的全部貢獻點。
他這是什麼意思?打一棍子給顆甜棗?
“拿着。”韓向一語氣還是平淡,好像給出去的只是一顆糖,“今天的‘功課’,完成得還行。”
功課?是指她差點被蛇咬,然後被他“教”要先用心神探查嗎?
林晚月看着那瓶丹藥,心髒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她需要它,太需要了。有了它,也許她能更快提升實力,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能多一點在這個瘋批身邊保命的資本。
可是,這瓶丹藥像個誘餌,一個帶着鎖鏈的獎勵。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默認了他這種“教導”方式?默認了這種危險又得聽話的關系?
見她猶豫,韓向一也不催,只是靜靜看着她,那雙深眼睛在夕陽下,好像能看穿她所有的掙扎和渴望。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韓師兄怎麼會給她凝露丹?”
“他們之前在迷霧谷怎麼了?”
“林晚月這是走了什麼運?”
這些聲音像針一樣扎進林晚月耳朵裏。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頭,對上韓向一的目光。害怕還在,但那點不服氣的火苗好像燒旺了一些。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玉瓶,而是飛快地從自己腰間那個舊儲物袋裏摸了起來。
韓向一眼神動了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又要掏皂角?
但是,林晚月掏出來的,是一塊灰撲撲、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石頭,最低等的留影石,只能記錄幾個呼吸的模糊影像和聲音,通常是外門弟子用來記修煉難點的小東西。
她把那點微薄的靈力灌進留影石,然後對準韓向一手裏的玉瓶,大聲說道,聲音帶着刻意的、誇張的感激:
“多謝韓師兄賜藥!師兄的教誨,晚月一定記住!以後一定天天看這段影像,感謝師兄的大恩大德,督促自己努力修煉,絕不辜負師兄的期望!”
她的聲音清楚響亮,確保周圍不少人都能聽見。同時,留影石微弱地閃了一下,把韓向一拿着玉瓶、和她現在這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記了下來。
做完這些,她才迅速伸手,接過了那瓶凝露丹,緊緊抓在手心。
韓向一看着她這一連串動作,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眼底猛地閃過一道極亮的光,像是發現了什麼特別有趣的玩具。他嘴角慢慢勾起一個真實的、帶着濃濃玩味的笑。
他明白了。
她這是在用她的方式,給這次“獎勵”定性質,這是師兄對師妹的正常關照和鼓勵,有“影”爲證。她在試圖用這種有點可笑的方式,給自己扯塊遮羞布,也給他們的關系,蒙上一層看起來正常的僞裝。
聰明。
而且,膽子不小。
他不但沒生氣,反而覺得心裏那股掌控和探究的欲望,被這只不停想撓爪子的貓,撩撥得更厲害了。
“很好。”他收回手,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只有兩人能懂的意味,“希望林師妹,真能天天看,別忘了‘初衷’。”
他特意加重了“初衷”兩個字。
林晚月抓着玉瓶的手心冒出冷汗,臉上卻努力保持着“感激”的笑:“一定,一定!”
韓向一沒再多說,轉身走了,黑色衣擺在夕陽裏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他一走,周圍的弟子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
林晚月應付了幾句,就借口累了,匆匆離開。回到自己簡陋的房間,關上門,背靠着門板,她才敢大口喘氣。
手心裏的玉瓶冰涼,那塊廉價的留影石卻發燙。
她不知道這笨拙的自保辦法能有多大用,但她知道,她不能一直被動地活在害怕裏。
韓向一走回住處的路上,想起林晚月剛才那副故意裝出來的樣子和那塊閃光的留影石,忍不住低笑出聲。
留影石?
呵。
他抬起手,指尖好像還留着玉瓶溫潤的觸感,還有,接過玉瓶時,她指尖那細微卻真實的顫抖。
害怕和機靈混在一起,聽話下面藏着反抗。
這顆棋子,比他想的,還要有意思得多。
這場讓人心跳的遊戲,好像因爲這位“不配合”的對手,變得更加讓人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