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答應得這麼利索，倒是讓江盈鬆了口氣。
她原本還想了一大堆理由，用來說服他呢。
“那就多看書多學習！文化知識水平提升了，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在縣城裏找個鐵飯碗！”
江盈一臉挾恩圖報的小人嘴臉：“瞧，我對你們兄妹幾個真是掏心掏肺的好，就等着你們將來有本事了帶我吃香喝辣的，顧昭，你可別讓我失望了！”
顧昭平靜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課本，垂下眼眸，認真翻看起來。
江盈的話落在了地上，她不由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靠在門框上，目光落在認真看書的少年臉上。
煤油燈的暖光爲少年發梢鍍上一層淡淡的橘色，幾縷細軟的碎發垂在額前。
他的睫毛纖長如蝶翼，垂眸時在眼下暈出淡淡的扇形陰影，鼻梁線條幹淨利落。
這小子……長得還挺好看的。
就是這長相，這氣質，還有腹黑深沉的內心，感覺跟顧家其他人格格不入。
江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的思緒飄飛，沒察覺到，少年手中的書頁，已經好一會兒沒再翻動。
身體也略微緊繃。
好在江盈很快就回神過來，她打個哈欠，“困了，回去睡覺！”
說完也不管顧昭反應，起身回房。
顧昭緩緩抬頭，睫羽輕顫間，瞳仁裏漾開細碎的光。
……
天氣晴朗，顧昭幹完地裏的活，提前下工回到家。
他把曬幹的幹茅草整理一番，準備爬上屋頂修補房子。
上次夜裏突然大雨傾盆，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現在要趁天氣好的時候，把屋頂修好。
顧昭背着茅草和工具，踩着梯子往上爬。
下方傳來江盈大呼小叫的聲音：“哎！你小心着點！梯子晃晃悠悠的，摔下來我可沒錢給你請大夫！”
她雙手叉着腰，眉頭擰得緊緊的，仰着頭緊盯着攀上屋頂的少年。
心裏嘀咕着，家裏已經有個摔斷腿的了，要是顧昭再……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
顧昭沒應聲，只是嘴角微扯了一下，開始動手清理腐爛的舊茅草。
“左邊一點！那片那快爛穿了，對，就那兒，用力扯！”
江盈掌控全局，在下面指揮，“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天黑都幹不完！”
舊草屑和灰塵撲簌簌地落下，迷了江盈的眼。
她“哎呦”一聲，趕緊往後退，用手擋住眼。
顧昭停下動作，往下看。
“看什麼看，專心幹你的活！”
江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瞧見少年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轉身去廚房，舀了一碗涼水，放在院子中央桌上。
“下來喝口水，歇會兒再幹，別等下又累倒累病了！”
江盈是真怕他趴在屋頂久了，體力不支摔下來。
顧昭把手上的茅草補完，下來喝水。
在屋頂上，頂着大太陽，又熱又耗費體力，他是真渴了。
端起陶碗，微微抬頜，喉結隨着吞咽動作輕輕滾動。
因爲喝的急，清水順着唇角溢出了一點，順着下頜滑落下來。
有這麼一瞬間，江盈看呆了眼。
這小子是個什麼尤物？隨便喝個水，不經意間綻放出來的魅力，就跟那魅惑君主的禍國妖妃一般。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她急忙垂眼，收斂心神，嘟囔道：“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
等顧昭喝完水，她順手把旁邊的幹茅草塞進他手裏：“趕緊的，補西邊那塊，看着就透亮，一下雨肯定得漏！”
顧昭看了她一眼，接過茅草，重新爬上去。
他能感覺得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背上，隨着他的動作移動。
當他探身去鋪遠處那片屋頂時，梯子輕輕晃了一下。
“哎——”底下的江盈心驚膽顫，連忙沖過去扶住了梯子腳。
顧昭穩住身形，回過頭來往下看。
看到她兩只手都死死扶住梯子，就連兩只腳也抵着梯子腳。
見他看過來，那抹擔心立刻換成了凶巴巴的表情：“逞什麼能！夠不着你不會下來挪梯子啊，摔斷腿看誰伺候你！”
微風吹過，吹得茅草沙沙作響。
顧昭唇角微勾，眼神清亮。
底下的人沒有繼續大聲嚷嚷，只是將整理好的茅草，一把一把地遞上去。
遞上去的每一把，都剛好是他需要的量和長度。
在兩人合作下，活很快就幹完了。
屋頂變得厚實平整。
顧昭利落地從梯子上下來。
江盈目光落在他被茅草劃出幾道紅痕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
繼而就看到了少年臉上流淌的晶瑩汗珠。
“去洗手，用盆裏的清水好好洗幹淨！弄得髒死了……”
她嘟囔着，卻還是幫忙舀了盆清水。
顧昭蹲在水盆邊洗手洗臉，聽着女人的嘮叨，心中不再升起以往那種厭煩和不耐。
反而……隱隱有些期待。
王翠雲和顧晚挖野菜回來，瞧見修好的屋頂，臉上都有點驚訝。
“二哥，你好厲害啊，這麼快就修好了屋頂？”
顧晚眼中滿是驚嘆。
顧昭輕嗯一聲，目光落在江盈身上，“有大……有她幫我。”
王翠雲瞧見二兒子跟江盈之間的關系，不再像以前那樣水火不容，打心眼裏感到高興。
“小盈，晚上想吃啥？媽去做！”
最近顧家的飲食條件提升了不少，食材更加豐富，都能簡單點菜了。
江盈瞧見她們挖回來了不少新鮮薺菜，便道：“我今天想吃薺菜雞蛋水餃，快去洗手和面，等會兒包餃子吃！”
“好嘞，媽這就去和面！”
王翠雲臉上露出慈愛，牽着顧晚去了廚房。
廚房中，夕陽斜斜射進來，面粉在光柱裏輕盈飛舞。
王翠雲彎腰站在案台邊，枯瘦的手腕一壓一推，面杖滾過，一張張圓整的餃子皮，便落在一旁的用高粱杆縫制的鍋拍上面。
顧昭和江盈坐在小板凳上，中間放着一大盆碧綠噴香的薺菜雞蛋餡。
兩人都沒有說話，低頭包着餃子。
顧昭修長的手指很是靈巧，捏出來的餃子個個肚兒滾圓，花邊勻稱，穩穩立在鍋拍上面。
江盈的動作稍慢點，包出來的餃子則是更加秀氣點。
小顧晚搬了個小板凳，緊挨着顧昭坐，眼睛裏充滿了躍躍欲試：“二哥，我也想學，我也想包餃子！”
顧昭側過頭，看着妹妹渴望的小臉，眉眼柔和下來。
“好，你看仔細。”
他取了一張餃子皮攤在手掌心，放慢動作，用小木勺舀了適量的餡料放上去。
“餡不能放太多，多了，會破。”
“對折過來，先把中間捏緊……”顧昭手指靈活地合攏餃子皮，“然後，從右邊開始，往前推一下，捏一下……”
他的指尖帶着小小的面皮，一推一捏，一個個精致的褶皺就出現了。
他把這個包好的餃子放在手掌心，展示給顧晚看：“看懂了嗎？”
“嗯嗯，二哥，我想試試！”
顧晚用力點點頭，拿起一張餃子皮。
顧昭狀似無意地往江盈那邊看了眼。
女人眼底帶着溫和，嘴角也牽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那笑容很輕，卻很真切。
跟平時很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