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路上,雨已經停了。高文瀚的司機早就等得慌了神,喊了一幫人要進去找他。
李秋華看那陣仗,粵港雙牌豪車幾輛,跟班一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救的人不一般。
高文瀚吩咐了手下人幾句,轉過來問她:“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李秋華覺得他報恩的機會已經來了,說:“我今天剛到深圳,還沒找到住處。”
高文瀚直接拉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先上車。”
李秋華突然想起行李:“我箱子還藏在那裏頭,當時爲了跑出去救你,拖着箱子跑不動。”
高文瀚這回帶了十來個人,浩浩蕩蕩去把箱子給她找了回來。
黑色豪車拉着李秋華開過深圳霓虹閃爍的大街,停在燈火通明的酒店門口,高文瀚給她安排了個酒店房間,直接付了一個月房費。
“小姐,今天多謝你。我叫高文瀚, 三十歲,香港商人,在深圳做些生意,認識些朋友,你有需要可以找我。”他遞來一張名片。
李秋華接過名片,學他那樣自報家門:“高先生,你好。我叫李秋華,二十五,剛下崗的紡織女工。今天才到深圳,人生地不熟,你是我認識的第一位朋友。謝謝你讓你給我找了住處,但我不能老住酒店。高先生,我工作還沒找到,能麻煩你幫幫我在深圳找份工作嗎?”
她當然知道這麼求人辦事有些唐突,但眼下得遇貴人,一定要抓住機會。
高文瀚雲談風輕歪了下頭:“沒問題,李小姐,我助理會聯系你,一定幫你找到合心意的工作。”
果不其然,第二天高文瀚的助理陳鋒就帶着李秋霞前往了一家制衣廠。
陳鋒來之前,高文瀚吩咐他:“這位李小姐是我的朋友,在制衣廠裏面找個地方,給她安排個崗位讓她學點東西。”
這家制衣廠一看就實力不俗,大門建得那叫一個氣派。
陳鋒把報到單遞給李秋華,笑着說:“李小姐,高先生都安排好了,您直接去業務部找張經理就行,他會給您安排。”
業務部?
李秋華有點懵,她原本還以爲自己要去車間,繼續做紡織女工。
陳鋒說完,把她帶到業務部門口,自己就先走了。
業務部的張經理,戴着一副金邊眼鏡,一看就是個精明人。他接過報到單,推了推眼鏡,悄悄打量眼前這個穿着樸素的姑娘。陳助理親自安排進來的人,沒想到這麼樸實無華,透着一股子土甜氣質,但他也沒敢怠慢。
“李秋華同志,以前做過跟單嗎?”
他普通話裏夾着濃濃的廣東口音,李秋華聽得特別認真。
她老實回答:“沒有,張經理,我以前在老家棉紡廠是做擋車工的。”
而且已經幾十年沒上過生產線了,該怎麼操作,重生的她已經不太熟悉了。
“哦……”張經理拉長了語調,心裏大概有了數。
他跟李秋華解釋:“跟單這工作,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就是要盯住一批貨,從裁床到出貨全部流程,確保進度和質量沒問題,最後準時交到客戶手上。得跟車間打交道,也得跟供應商、客戶溝通。所以要細心、耐心,最關鍵是得會來事兒。”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略帶遲疑地問:“你這……你行嗎?”
“我能學!經理,我肯定用心學,我不怕苦不怕累,我一定能學會!”
李秋華趕緊站起來表態,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說什麼也得抓住。
張經理雖然心裏還有點打鼓,但畢竟是上面安排的人,就把她派給了廠裏的老跟單員曹姐當學徒。
曹姐是個風風火火的北方人,在深圳打拼多年了。
一開始,她對這空降的學徒並不熱情,以爲是來混日子拿工資的關系戶。
可李秋華臉皮厚,特別能磨,曹姐去哪她都跟着,拿個小本子一句不落地記。
曹姐打電話催輔料,她就在旁邊悄悄聽怎麼溝通。
有一回,因爲一批繡花顏色不對,曹姐和繡花廠在電話裏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約到廠裏繼續吵,李秋華也跟着,還不忘賠着笑臉打圓場。
兩人一急一穩,反倒有點互補。
她不怕髒不怕累,車間裏裁床剩下的布屑滿天飛,她天天泡在裏面也沒半句怨言。
嘴甜、勤快、愛笑,常給老師傅端茶送水,虛心請教技術問題。
慢慢地,曹姐也覺得這姑娘雖然底子薄,但肯學能吃苦,踏實勤快,眼裏有活,就開始真心帶她。廠裏的老師傅們也願意給她幾分面子,她跟的單子,車間都盡量優先做。
有一天,李秋華拿着剛打出來的樣衣對板房王師傅說:“王師傅,這個地方的拉鏈,客戶工藝單上寫的是用ykk的,但這個樣品用的是另一種。看起來差不多,但手感不一樣。我怕大貨出問題客戶會扣錢……能不能麻煩您改一下?”
她語氣恭敬,但態度堅決,手裏舉着工藝單和正確的輔料樣品。
剛聽完季度匯報的高文瀚正好路過,在門口停下了腳步,看了過去。
張經理一瞧,剛要開口,被他抬手制止。
只聽王師傅哈哈一笑:“哎呀小李,你這眼睛也太毒了吧,這點差別都看得出來?行行行,我馬上叫人換。”
李秋華這才鬆了口氣,一轉頭,正好撞見高文瀚的目光。
說實話,那天兩個人都很狼狽,她根本沒看清高文瀚的樣子。但此刻,這個幹幹淨淨、高高大大、戴着眼鏡的英俊男人站在眼前,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高文瀚走進來,對張經理說:“細節決定成敗,如果我們的跟單員都有李小姐這個眼力,能省掉很多售後麻煩。”
說完朝李秋華點點頭:“李小姐,做得不錯呀。”
李秋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高先生。”
沒有多餘寒暄,他帶着人離開了。
李秋華愣在原地,突然反應過來:難道這個廠……就是高文瀚的?
而張經理再看她時,眼神也徹底不一樣了。
她忍不住問:“張經理,高先生,是我們廠的大老板嗎?”
張經理笑了笑:“我們這家小廠,哪容得下他這尊大佛?高先生家裏在香港是做房地產起家的,現在在深圳做些外貿、電子,金融投資什麼的。這個服裝廠啊,恐怕只是他母親零花錢生意裏微不足道的一小塊。”
“那……這麼小的生意,高先生怎麼還親自來?”
“這你就不懂了。香港商人家裏女人多孩子多,事情都要分着做,競爭很大咯。高先生這幾年主要負責深圳這邊的業務,這是他媽媽的廠子,他來得不多,一個季度來聽一次匯報就算挺重視了。”
通過張經理這番話,李秋華對高文瀚的背景有了更深的認識,明白了他應該就像她前世在新聞裏見過的那些商界大人物。
只不過她上一世從不留意財經新聞,心思全撲在家人和溫飽上,絲毫想不起自己有沒有在新聞裏見過後來的高文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