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雷首長怎麼發飆。
按照這位活閻王的脾氣，這新媳婦今天怕是要被扒層皮。
王翠花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地往後縮了縮，生怕血濺到自己身上。
雷厲站在白洛洛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她。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白洛洛低着頭，雙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指節都泛白了。
她在等。
等他的怒罵，等他的耳光，或者等他轉身離開，徹底拋棄她。
畢竟，她讓他丟了這麼大的人。
然而。
預想中的暴風雨並沒有降臨。
雷厲突然動了。
他脫下了身上那件帶着體溫和淡淡煙草味的軍裝外套。
動作利落，卻並不粗魯。
然後，他上前一步。
大手一揚。
那件寬大的外套，就像是一張巨大的保護傘，兜頭罩了下來。
直接蓋在了白洛洛的頭上，把她那張滿是淚痕和油漬的小臉，以及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世界瞬間黑了下來。
白洛洛愣住了。
鼻尖縈繞着屬於那個男人的氣息，那是她在這個冰冷夜晚裏，感受到的唯一溫度。
緊接着。
一只溫熱的大手，隔着外套，按在了她的後腦勺上。
輕輕地，把她的頭按進了自己的懷裏。
這是一個極其護短的姿勢。
也是一個絕對占有的姿勢。
周圍的人全都傻了眼。
這……這是什麼操作？
不打不罵？還抱上了？
雷厲一手護着懷裏的人，一手從褲兜裏摸出錢包。
他轉過身，面對着一臉錯愕的張政委夫婦。
那張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只雞，多少錢？”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帶着一股金屬般的質感。
張政委這時候也披着衣服趕出來了，一看這場面，頓時尷尬得不行。
“哎呀，老雷，你看這事鬧的……”
“都是鄰裏鄰居的，什麼錢不錢的，弟妹要是想吃，說一聲就行了，哪能算偷啊……”
張政委是個老好人，這時候只想息事寧人。
但雷厲沒有接這個台階。
他從錢包裏抽出兩張大團結。
在這個一斤豬肉才幾毛錢的年代，這是整整二十塊錢！
足夠買一籮筐老母雞了！
“啪！”
他把錢重重地拍在那個還在冒熱氣的煤爐蓋上。
“這只雞，我買了。”
“剩下的，算是給嫂子和孩子的驚嚇費。”
說完，他環視了一圈周圍看熱鬧的人群。
那眼神，銳利如刀，帶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凡是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感覺後背一陣發涼。
“還有。”
雷厲的聲音拔高了幾分，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小院。
“我雷厲的家屬，就算是犯了錯，那也是我的家事。”
“我自己會管教。”
“輪不到別人在這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誰要是再敢亂嚼舌根，別怪我不講情面！”
這句話，他是對着王翠花那個方向說的。
王翠花嚇得一哆嗦，差點沒跪下。
這就是赤裸裸的警告啊！
說完這番話。
雷厲再也沒看衆人一眼。
他彎下腰，一把將裹在軍大衣裏的白洛洛打橫抱起。
就像抱起一個做錯事又受了傷的孩子。
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那個充滿了是非的小院。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衆，和桌上那兩張刺眼的大團結。
……
回到自家那間破平房。
雷厲一腳踹上門，把白洛洛放在了床上。
動作並不溫柔，甚至帶着幾分火氣。
白洛洛頭上的外套滑落下來。
她縮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雷厲正背對着她，雙手叉腰，胸膛劇烈起伏。
顯然是在極力壓抑着怒火。
“雷厲……”
白洛洛小聲喊了一句，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
雷厲猛地轉過身。
那雙眼睛裏全是紅血絲，看起來有些猙獰。
“白洛洛，你長本事了啊？”
他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齒地罵道。
“堂堂白家大小姐，半夜翻牆去偷雞？”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啊？”
“我雷厲是缺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
“你知不知道剛才那樣子有多丟人？你是想讓整個軍區都看我的笑話嗎？”
他的咆哮聲在狹小的屋子裏回蕩。
白洛洛被罵得一縮一縮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我……我就是餓……”
她委屈極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控制不住……”
“那個雞湯太香了……我真的好餓……”
看着她哭得像個花貓一樣，雷厲滿肚子的火氣，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發泄不出來，又憋得難受。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在屋裏轉了兩圈。
最後，他停在桌子前。
那裏放着他剛才順手帶回來的、那個吃了一半的飯盒。
那是他在食堂打的夜宵，本來是打算自己吃的。
兩個肉包子。
雷厲一把抓起那兩個包子，走到床邊，狠狠地塞進白洛洛的手裏。
“吃！”
他惡狠狠地吼道。
“不是餓嗎？給我吃！”
“吃飽了給我老實待着！再敢出去給我丟人現眼，我就拿繩子把你捆起來！”
白洛洛捧着那兩個還帶着餘溫的肉包子。
愣了一下。
然後，像是怕他反悔一樣，抓起來就往嘴裏塞。
她是真的餓啊。
剛才那只雞腿根本不頂事，反而把饞蟲都勾出來了。
她一邊哭，一邊吃。
眼淚混着包子餡，一起咽進肚子裏。
雷厲站在旁邊，看着她這副狼吞虎咽的樣子。
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到底是怎麼了？
這飯量，這吃相，還有那種對食物近乎瘋狂的渴望。
真的只是因爲“富貴病”好了，胃口開了？
還是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白洛洛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那裏，真的有什麼東西在吞噬她的能量嗎？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讓他心跳加速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但他很快就搖了搖頭。
不可能。
才一次。
而且這才多久？
哪有這麼快就有反應的？
雷厲深吸一口氣，強行把那個念頭壓下去。
他看着吃得噎住了、正在捶胸口的白洛洛。
無奈地嘆了口氣。
轉身倒了一杯水，重重地放在床頭櫃上。
“喝水！別噎死了！”
語氣依然很沖，很凶。
但白洛洛卻分明聽出了一絲別扭的關心。
她捧着水杯，喝了一大口。
偷偷看了一眼雷厲那張黑得像鍋底的臉。
心裏竟然莫名地……有點暖。
雖然他凶，雖然他罵人。
但在剛才那一刻，在所有人都指責她是賊的時候。
是他擋在了她面前。
是他用那件帶着煙草味的大衣，護住了她最後的一點尊嚴。
這個男人……
好像也沒有那麼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