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乳白色的紗幔，在林間緩緩流淌。林默睜開眼睛時，營地已經蘇醒。雷蒙正在檢查武器，莉亞擦拭着箭矢，艾琳則對着晨光研讀一本破舊的魔法筆記。
“睡得好嗎，小子？”雷蒙抬頭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容，“森林的第一夜總是最難熬的。”
林默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體，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幾乎沒怎麼睡——一半是因爲警戒，一半是因爲大腦在不停地思考。昨夜他嚐試將丹田真氣運行了一個小周天，意外發現森林中充盈的自然能量能與他的生命能量產生微弱共鳴。這讓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如果魔法元素與生命能量是兩種不同的力量體系，那它們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轉換的可能？
“今天的任務是采集月光菇。”艾琳合上筆記走過來，“那種蘑菇只在古老的橡樹根部生長，夜間會發出淡藍色微光。藥劑店收購價是每朵兩個銀幣。”
雷蒙展開一張手繪地圖：“根據上次來過的傭兵說，西邊五裏處有一片古橡樹林。但那裏靠近‘嗚咽溪谷’，可能有中級魔獸出沒。大家提高警惕。”
簡單吃過早餐後，小隊出發。林默的岩甲龜跟在隊伍最後方，笨拙地爬行，不時撞到樹幹，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遊俠兄弟傑克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小林默，你這召喚物速度也太慢了，真遇到危險它能派上用場嗎？”
“它本來就不是用來追擊的。”林默平靜地說，“它的作用是陣地防御。”
“陣地防御？”吉姆挑眉，“你是說讓它像堵牆一樣擋在前面？”
“差不多。”
雷蒙回頭深深看了林默一眼：“召喚師通常用召喚物騷擾、牽制或輔助攻擊。把召喚物當純粹盾牌用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不過，未嚐不可行。”
兩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了古橡樹林。這裏的樹木格外高大，樹冠遮天蔽日，林中光線昏暗，只有零星光束從葉隙漏下。空氣中彌漫着腐葉和溼潤泥土的氣息。
“分頭找，兩人一組。”雷蒙安排道，“莉亞和林默一組，傑克和吉姆一組，艾琳和我一組。發現月光菇就發信號，不要擅自采摘——有些蘑菇附近可能有守護生物。”
林默跟着莉亞向東北方向搜索。女弓箭手步伐輕盈，幾乎不發出聲音，眼睛敏銳地掃視着每一處樹根。林默學着她的樣子，同時將一部分意識擴散出去，嚐試感知周圍的生命能量流動。
這種感知方式是他在修煉中偶然發現的：當靜心凝神時，他能“看見”周圍生物散發的生命光暈。普通人很微弱，戰士和法師會亮一些，而植物、動物也各有不同。
此刻，在他的感知中，整片森林像一幅由淡綠色光點構成的星圖。大多數光點穩定柔和，但有幾個方向的光點顯得躁動不安。
“這裏有！”莉亞突然蹲下身，壓低聲音。
林默走過去，看到一株老橡樹的盤根錯節處，三朵傘蓋呈半透明淡藍色的蘑菇靜靜生長。它們即使在白天也散發着微光，美麗而夢幻。
莉亞從腰包掏出一個小布袋和木質鑷子：“月光菇的菌絲很脆弱，必須連根完整取出，否則藥效會流失大半。你警戒四周，我來——”
她的話戛然而止。
幾乎同時，林默感知到三點鍾方向，一團暴烈的生命光暈正急速接近！那光暈的顏色不是植物的淡綠，也不是普通動物的黃綠，而是帶着血色的暗紅！
“後退！”林默一把將莉亞往後拉。
下一秒，一道黑影從灌木叢中撲出，直取莉亞剛才所在的位置！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豹型魔獸，體長約兩米，肌肉線條流暢如雕塑，最奇異的是它身上布滿了銀色的、仿佛會流動的紋路。
“影紋豹！”莉亞已經搭箭上弦，“中級魔獸，速度極快，能短時間融入陰影！林默，發信號！”
林默正要掏出信號煙火，影紋豹卻已經轉身，幽綠色的眼睛鎖定了他。那眼神中有着捕食者的冰冷，還有一絲……好奇？
不對。林默猛然意識到，豹子看的不是他，是他腰間的星隕之刃！
劍在鞘中微微震動，發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低頻共鳴。這共鳴不是警示，更像是……某種呼喚？
影紋豹低吼一聲，再次撲來！這次的目標明確——直奔林默腰間！
“岩甲龜，防御！”
隨着林默心念一動，原本在十米外慢吞吞爬行的石質龜獸突然加速——不是跑，而是如同被無形力量推動般滑行過來，精準地擋在林默身前！
影紋豹的利爪狠狠抓在岩甲龜背殼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火星四濺！龜殼上留下三道白痕，但未破裂！
豹子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笨拙的東西如此堅硬，它輕盈後跳，銀色紋路開始閃爍，身體變得半透明，仿佛要融入周圍的光影中。
“它要隱身！”莉亞的箭矢破空而出，卻只穿過一片逐漸淡化的虛影。
林默閉上眼睛，純粹依靠生命感知。在他的“視野”中，那團暗紅色的光暈正在快速移動，繞向他的側後方！
“左後，三米！”
岩甲龜再次滑行到位。影紋豹的撲擊又一次被擋下。這次豹子怒了，它不再嚐試隱身，而是伏低身體，銀色紋路大亮，口中開始凝聚一團暗影能量！
中級魔獸的特殊能力：陰影吐息！這一擊的威力足以洞穿普通鎧甲！
莉亞連續射出三箭，試圖幹擾，但箭矢在接近豹子身前一尺時就被一層暗影屏障彈開。
林默大腦飛速運轉。岩甲龜能擋住物理攻擊，但對能量攻擊的防御力未知。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嚐試召喚第二只召喚物牽制，二是——
他做出了第三個選擇。
林默向前踏出一步，右手虛握，做了一個拔劍的動作。星隕之刃並未出鞘，但在他想象中拔劍的瞬間，一股奇特的感覺涌上心頭：劍鞘中的短劍仿佛成了他身體的延伸，劍身內部的能量回路與他丹田的真氣產生了某種共振。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但遵循直覺，將一縷生命能量注入劍中。
嗡——
低沉的劍鳴回蕩。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面響起的共鳴。
影紋豹的動作突然僵住！它口中的陰影能量潰散，幽綠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恐懼——不是對強敵的恐懼，而是下級生物遭遇上位存在的本能戰栗！
它死死盯着林默腰間的劍，喉嚨裏發出嗚咽般的低吼，一步步後退。
就在這時，雷蒙和其他人趕到了。
“陰影束縛！”艾琳法杖一指，數條暗影觸須從地面鑽出，纏向影紋豹。
豹子從恐懼中驚醒，敏捷地跳開觸須，最後深深看了林默一眼，轉身消失在密林深處。
“你沒事吧？”雷蒙沖過來，緊張地檢查林默和莉亞。
“沒事。”莉亞舒了口氣，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驚異，“你的岩甲龜……擋住了影紋豹兩次全力撲擊。還有，剛才那豹子爲什麼突然害怕了？”
林默搖搖頭：“我不知道。”這不算說謊——他真的不知道星隕之刃爲什麼會對魔獸產生威懾。
雷蒙蹲下身，仔細查看岩甲龜背殼上的抓痕，又用手敲了敲：“這硬度……堪比精鋼盾牌了。小子，你這召喚術不簡單啊。”
艾琳走過來，欲言又止。她剛才隱約感覺到了一股奇特的能量波動，但說不清那是什麼。
“月光菇采到了嗎？”吉姆問。
莉亞這才想起正事，連忙返回樹根處，小心地將三朵蘑菇采下。這時大家才發現，月光菇生長的樹根旁，散落着一些細小的、發光的藍色粉末。
“這是……月塵？”艾琳用手指蘸了一點，粉末在她指尖持續散發着微光，“月光菇的伴生物，比月光菇還稀有！藥劑師用它制作高級寧神藥劑，一克能賣五個金幣！”
他們仔細搜尋，在附近又找到了兩處月光菇生長點，總共采集到八朵菇和一小瓶月塵。按照市價，這次收獲的總價值超過五十金幣，對一支小型冒險隊來說算是豐收了。
返程路上，雷蒙主動走在林默身邊：“剛才的戰鬥，我看到了。”
林默看向他。
“影紋豹第一次撲擊時，你提前預判了方向。第二次它隱身，你閉着眼睛卻準確指出了位置。”雷蒙目光如炬，“這不是運氣，是某種感知能力，對嗎？”
林默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不多問。”雷蒙拍拍他的肩，“但你要記住：在冒險者的世界裏，特殊能力既是優勢，也可能引來麻煩。今天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我們會保密。但在外人面前，要懂得藏拙。”
“謝謝。”
“不用謝。”雷蒙咧嘴一笑，“說實話，我開始期待你將來能成長到什麼地步了。一個能把召喚物當城牆用的召喚師？嘿，想想就有意思。”
當天傍晚，小隊在溪谷邊緣扎營。晚餐時，大家明顯放鬆了許多——白天的收獲超出了預期，而林默在戰鬥中的表現也贏得了所有人的認可。
艾琳湊到林默身邊，小聲問：“我能研究一下你的岩甲龜嗎？只是看看結構，不碰它。”
林默同意了。艾琳繞着岩甲龜轉了三四圈，用法杖輕輕敲擊各處，眼睛越來越亮：“沒有魔力核心……不，應該說，它整個身體都是‘核心’？能量分布均勻得不可思議。傳統召喚物都有弱點，通常是能量匯聚點，但你這只……我找不到弱點。”
“它本質上是一團被塑形的生命能量。”林默解釋道，“所以結構均勻。”
“生命能量……”艾琳若有所思，“我在一本古籍上讀過類似的記載，說上古時期有一種‘自然德魯伊’，他們不操縱魔法元素，而是與生命本源共鳴。難道你是……”
“我不知道。”林默如實說，“我的能力是自己摸索出來的。”
艾琳點點頭，沒有追問，但眼中的好奇更濃了。
夜深後，林默主動要求守第一班夜。他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躍的火焰，心思卻飄向了遠方。
白天的戰鬥給了他很多啓示。首先，生命能量召喚物在防御方面確實出色，但缺乏攻擊手段。他需要開發更多樣的召喚形態。
其次，星隕之刃對魔獸的威懾效果需要進一步測試。那影紋豹的反應，明顯不是對強大敵人的恐懼，而是對某種“上位存在”的臣服。
最後，在調動生命能量注入劍中時，他隱約感覺到了劍身內部的結構——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能量回路，比最精密的魔法陣圖還要繁復千百倍。如果能解析這些回路……
他輕輕抽出星隕之刃。暗藍色的劍身在火光下流淌着幽光，那些細密的光點紋路如同呼吸般明滅。林默將一絲真氣注入劍柄，劍身微微發熱，腦海中突然閃過幾個破碎的畫面：
——無盡的星空，一把巨劍斬落星辰。
——冰封的王座，一個身影在黑暗中睜眼。
——染血的戰場，獸人薩滿高舉圖騰柱，柱頂鑲嵌着暗藍色的碎片。
這些畫面一閃而逝，卻讓林默心跳加速。他越來越確定，這把劍與北方獸人的異常活動有關。而那些獸人祭祀的碎片，很可能與星隕之刃同源。
“墨爾斯的碎片……”他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林默一驚，轉頭看到托馬斯從陰影中走出來——不，不是托馬斯，是艾琳。她值第二班夜，提前過來了。
“沒什麼。”林默收起劍，“自言自語。”
艾琳在他旁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不是故意偷聽。但‘墨爾斯’這個詞……我在一本禁書上看到過。”
林默身體一僵。
“那是一本從古代遺跡中挖出來的殘卷，用早已失傳的古代神文書寫。”艾琳的聲音壓得很低，“我花了三年時間才破譯出一小部分。裏面提到，在諸神紀元，有一位執掌死亡的古老神明，名爲墨爾斯。他在一場神戰中隕落，神格破碎，散落諸界。”
她看向林默腰間的劍：“殘卷上說，墨爾斯的武器‘星隕之刃’也隨之一同破碎。持有碎片者，將能感知到其他碎片的位置，也將……被碎片原本的主人感知。”
篝火噼啪作響。林默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艾琳直視他的眼睛，“如果這把劍真的是星隕之刃的碎片，那麼你不僅是持有者，還可能成了……某個古老神明復蘇的坐標。”
林默沒有說話。他想起腦海中的那些低語：“……容器……還不夠成熟……”“……在北方……等我……”
原來如此。
他不是偶然穿越到這個世界。
他是被選中的。
被這把劍，或者說，被這把劍原本的主人選中。
“謝謝你的信息。”林默最終說。
艾琳點點頭，不再多說，起身去巡視營地邊緣。
林默獨自坐在火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劍柄。夜空之上，紅月與藍月同時高懸，月光交織，灑向這片沉睡的森林。
也灑向遙遠的北方，那片正在蘇醒的凍原。
他閉上眼睛，感受着丹田中溫暖流轉的真氣，感受着與岩甲龜之間那絲若有若無的聯系，感受着星隕之刃深處傳來的、古老而沉寂的脈動。
路還很長。
但至少現在，他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