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裏三路頻道嘰裏呱啦,我腦子裏已經自動切換成“多線接線員模式”。
“——長門已抵達居民區邊緣,準備展開防御。”
“——撒加在應急中心一樓出口。”
“——市政大樓這邊的保安有點吵。”
最後一句當然是西索。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先別被他帶節奏,盯着頭頂HUD上的幾行數據。
【居民區恐慌指數:0.27】
【工廠區危機指數:0.65】
【市政大樓危機指數:0.39】
【城市整體敘事緊張度:0.53】
綜合FLAG熱度的那根細條,在0.5往上一點的位置晃悠,顏色介於黃和橙之間,像隨時會被誰一腳踹紅。
“長門,先把居民區罩住。”
我打開一號頻道:“不要一上來把自己榨幹,用你覺得‘剛剛好夠十分鍾’的強度。”
“明白。”
長門的聲音穩得出奇。
中屏左側,居民區的監控畫面被系統劃出一塊:狹窄街道、晾着衣服的陽台、巷口有孩子在追着球跑。
下一秒,那一塊畫面邊緣泛起一圈淡淡的藍光,像水波一樣從街角擴散出去,把幾條巷子都罩在裏面。
我看得出來——那不是滿功率。
在原世界,他一出手往往就是要麼不出,要麼覆蓋半個村子的大招。現在他收力了。
不錯,小進步。
我瞄了一眼他頭頂那根條。
從黃橙之間慢慢滑向偏黃,邊緣閃了一下綠色。
【狀態:在“多數/少數”之間猶豫,但暫時沒有立刻把某一批人當籌碼。】
“屏障撐到救援隊來完全夠。”長門匯報道,“我會用畜生道的分身,在外圍牽制怪物。”
“好。”
我把這塊區域標了個“暫穩”,視線轉向工廠區。
那邊的畫面,一眼看過去就十個字——
髒、亂、差、冒煙、要炸、不遠了。
“撒加。”
我叫他,“你先往居民區方向移動,與長門交匯。”
“收到。”
監控裏,街口出現一個金發高個子的背影,套着簡化版防災制服,剛走兩步,就順手一拳把從巷子裏竄出的怪物打回牆裏——怪物是那種看設定就知道“量產型小怪”的醜東西,被他一下捶扁在水泥裏,滑稽得有點好笑。
屏幕角落的【居民區恐慌指數】往下掉了0.02。
居民們的尖叫聲少了一點,多了幾句驚呼:“剛剛那是誰?應急隊那麼厲害嗎?”
我嘴角不自覺往上勾了一下。
——這就是“表現力”的好處。
有些時候,給普通人看見一拳錘怪的帥氣畫面,本身就是一種安撫。
“你往北拐,和長門會合,別一個人沖進工廠。”我提醒,“等我看看工廠那邊的布局。”
“嗯。”
撒加沒有逞強,幹脆利落答應了。
我把工廠區的畫面放大。
巨大的化工廠外牆已經燒黑了半片,幾座儲罐外壁火苗竄起,消防車在門口焦頭爛額,有個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沖着鏡頭方向狂吼。
我立刻把他的畫面單獨放大。
他的頭頂,一根紅得發紫的條。
【備注:經典“我要單槍匹馬進去關閥門”的工程師模板。】
“來了來了。”我腦子裏刷過無數災難片那種‘工人叔叔含淚沖回火場’的畫面。
“撒加。”
我換到他的頻道,“入口附近有個戴黃帽子的工人,在嚷嚷‘我要進去關緊急閥’,別讓他一個人沖進去。”
“看到了。”
監控上,撒加已經抵達工廠外圍,幾個消防員和保安正扯着那人的胳膊。
“放開我!你們不懂,那邊如果現在不關——”
“冷靜。”
撒加一把抓住他肩膀,把人拎出了人群,眼神銳利:“你說的緊急閥,具體位置在哪?”
工人愣了一下,被他這句“具體位置”逼得從炸裂情緒裏往理智那邊拽了一點:“在……三號儲罐下方的控制室。”
“那就帶路。”
撒加鬆開手,“你在前面指,我在後面擋。”
“你一個人進去是送死。”
他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
工人被他懟得啞口無言,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
我看着那根快爆炸的紅條,在他們兩人一前一後朝工廠裏面沖去時,明顯往下掉了一截,從近紅回到了橙色。
——又一個“小旗子”,暫時壓下。
“很好。”
我在白板——哦不,在虛擬界面的備注欄裏記了一筆。
【工廠區初始死亡FLAG一:孤勇工程師被攔+協同處理。】
【狀態:從“自殺式沖鋒”改寫爲“帶護衛進入”。】
“你剛才是根據什麼判斷他會沖進去的?”長門突然在頻道裏問。
“電視劇和你們世界的統計。”我如實回答,“所有災難片裏的工程師,都熱愛自己一個人跑進去。”
“現實世界也差不多。”自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切進了旁聽頻道,聲音從某個角落冒出來,“我們以前遇到過太多類似的傻子。”
“你們現在多喊一句,少一個人白死。”
“……”
我忽然有種恍惚感。
——我在用追劇經驗給別人上緊急應對課,這說出去誰信。
“好,工廠這邊暫時有人盯着了。”
我吸了口氣,把視線移到最中間那塊屏幕——市政大樓。
那裏暫時還沒有爆雷。
警戒線外,警車一輛排一輛,本地警察和特警成群結隊,有個穿西裝、拿着擴音器的中年男人正在當街喊話。
我目光一鎖定他,那根條直接亮紅。
【備注:典型‘負責談判最後被亂槍打死’模板。】
我一個激靈,差點直接對着麥喊“別嘴炮”。
“西索。”
我趕緊切到他的頻道,“你到了沒?”
“當然到了。”
他的聲音帶着一點愉悅,“我站在警戒線後,看了一會兒免費戲。”
監控裏的西索,化身成了一個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普通圍觀群衆”,靠在路燈下一臉興致勃勃。
好家夥,平衡結界再怎麼壓制,他這張臉在NPC裏也是亮眼的。
“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拿着喇叭在那邊喊話了嗎?”我問。
“看見了。”西索笑,“很吵。”
“你現在想辦法——”
我深吸口氣,“把他的話,攔下來一部分。”
“怎麼攔?”他懶洋洋,“我去把喇叭搶了?”
“不。”
我迅速觀察畫面:談判官身後站着一個局長模樣的人、一圈同事,還有一架不斷閃燈的新聞無人機。
無人機——
“你可以‘不小心’弄壞那架無人機。”
我眼睛一亮,“比如打個噴嚏、扔張牌什麼的。”
“讓他們少一個直播鏡頭。”
“爲什麼?”他挑眉。
“因爲有鏡頭,他們的每一句狠話都會被誇大。”我咬牙,“這個談判官的頭頂已經紅成燈塔了,我敢打賭——”
“再給他五分鍾嘴炮,他就會激怒樓裏的人。”
“然後——”
“整個談判破裂,樓裏的人當場殺人。”
我沒說“他會先被打死”,但那根條已經幫我說了。
西索輕輕“噫”了一聲:“原來如此。”
下一秒,監控畫面裏,那架盤旋在警戒線上空的新聞無人機突然“啪”地一聲冒火花,旋轉着掉了下來,砸在路邊。
圍觀群衆一片驚呼。
談判官被嚇了一跳,本能地低頭護住頭,後面那個局長則立刻大吼:“誰幹的?!”
西索在遠處打了個噴嚏,悄無聲息地把一張黑桃二彈回袖子裏。
“好了,小同學。”
他笑眯眯地說,“直播中斷了。”
我這邊系統界面立刻刷出一條提示:
【市政大樓外部“媒體關注度”下降:0.72→0.39】
【談判官死亡FLAG強度:0.91→0.64】
“很好。”
我長出一口氣,順手在終端上給西索點了個小小的“臨時好評”。
“接下來,盯着那個談判官。”
“他要是開始說‘你們再不放人我們就沖樓’之類的話,想辦法打斷。”
“比如突然制造點別的騷動。”
“比如?”他饒有興趣。
“比如,假裝有人在旁邊暈倒。”我信口開河,“反正你最會制造混亂。”
西索在那頭笑到呼吸略微不穩:“你真的很懂我。”
“我不想懂你,我只是——”
我話沒說完,HUD上最上方那根綜合條忽然一跳。
【城市整體敘事緊張度:0.53 → 0.61】
“誒?”
我一愣。
剛剛明明把工廠那邊的死亡FLAG壓下去一部分,市政大樓也降了點談判官的危險指數,爲什麼整體緊張度反而上去了?
“系統。”我試探性地問,“有沒有新的危機生成?”
下一秒,HUD下方彈出一行血紅小字。
【隱藏事件觸發:黑箱協議·第零號預案】
【描述:城市高層正在考慮啓動秘密預案:犧牲一部分城區,以換取更大範圍的“穩定”。】
【位置:???】
【參與者:???】
【可見度:僅對規則幹擾者開放(模糊)。】
我整個人僵住。
……原來“黑箱協議”這仨字,不只是對戰名字,是字面意義上的“黑箱”。
普通人、甚至前線的長門和撒加他們,根本看不到這條。
只有我,看見了HUD角落那行模糊的紅字——像有人用記號筆在屏幕背後塗了一道。
“甄命苦?”
長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居民區那邊有個居民代表在和我們吵,他說爲什麼城裏的警報沒有統一響起,信息不透明。”
“工廠這邊,消防隊長在和我爭執‘要不要等上級命令’。”撒加補充,“上級那邊遲遲沒有回應。”
“市政大樓裏,”西索懶洋洋,“我聽到有人在樓上喊‘別逼他們啓動預案’。”
三路匯報一疊加,我心裏咯噔一下。
——預案。
——黑箱。
——犧牲一部分城區,換更大範圍的穩定。
聽起來是不是很熟?
長門昨天剛差點往這條邏輯上跳,現在這座城市的高層已經在這麼想了。
“靠。”
我忍不住在心裏爆了個粗,“這才是這場模擬的終極BOSS。”
怪物、火災、劫持,全都是明面上的題目。
真正的“答案”,藏在這幫“看起來體面”的人手裏的那份黑箱協議裏。
【整體FLAG熱度:0.61】
上方那根條,向紅色那一端邁出了一小步。
我握緊了腕環,指尖有點發涼。
“大家注意。”
我打開全頻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一點。
“剛剛系統那邊……”
我咬了咬牙,還是決定不把“隱藏事件”四個字說出來——他們看不見,硬告訴他們只會讓前線更亂。
“上級那邊,很可能,會有人提出一個——”
“犧牲一部分城區,保全大局的預案。”
長門那頭忽然安靜了半秒。
“長門,你聽着。”
我說得非常快:“不管他們說什麼,你先不要在居民區配合任何‘疏散往某一片方向集中’的指令。”
“撒加,你那邊也是。”
“凡是讓你們‘集中大家往某個點移動’的命令,一律先按暫停。”
“西索——”
我深吸一口氣,“現在你在市政大樓裏,最重要的目標不是那個劫持者。”
“是——”
“找到,那個最會說‘這是爲了大家好’的人。”
“他——”
“很可能,才是這場模擬裏真正的殺人犯。”
耳機裏安靜了三秒。
然後,幾乎是同時,三個人的回應傳來。
“明白。”撒加低聲。
“收到。”長門的聲音帶着一種我很熟悉的、咬牙切齒的冷靜。
“哎呀。”
西索笑出聲,聲音裏滿是興奮:“小教練——”
“這次你給我找的獵物,聽起來更好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