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接建立的瞬間，世界坍縮成一條奔涌的河流。
不是水，是信息。是記憶。是痛苦。
雷亞的意識被拋入一片沒有上下左右的混沌空間。眼前不再是鏽蝕的齒輪和暗紅火光，而是億萬片同時展開的破碎畫面、扭曲聲音、失控感官的閃回。一個聲音在哭喊，一百個聲音在嘶吼，一萬個聲音在低語——它們重疊、交織、互相吞噬，形成令人癲狂的和聲。
視覺輔助模塊瞬間過載，強制關閉。機械義眼的邏輯濾鏡瘋狂運轉，試圖在無序中建立秩序：時間戳、情緒頻譜、信息熵值、污染濃度……冰冷的數據流成爲她在洪流中唯一的錨。
【數據流特征：高度非結構化】
【主要情緒標籤：痛苦（87%）、恐懼（42%）、迷茫（31%）、渴望（19%）】
【污染類型檢測：神性-痛苦印記（強）、神性-機械規程（中）、未知認知扭曲（弱）】
【同源碎片共鳴強度：持續上升，當前74%】
太多了。即使有碎片共鳴的親和力緩沖，直接接觸如此規模的痛苦記憶回響，依然像被丟進絞肉機。雷亞感覺自己的神經接口在發燙，意識邊界開始模糊——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正試圖擠進來，改寫他的認知。
他強迫自己聚焦。尋找“協議”。
在數據洪流的表層，三條粗壯的、由發光符文構成的信息鏈橫貫虛空，如同三根鏽跡斑斑卻依然堅固的鎖鏈。
寧靜協議：符文溫和，呈現藤蔓纏繞齒輪的圖案，但大部分區域黯淡無光，只有零星幾點微光閃爍，像是在求救。
擴張協議：符文猙獰，齒輪咬合齒輪，每一個齒尖都在滴落暗紅色的數據殘渣，它最活躍，正貪婪地吞噬周圍一切浮動的記憶碎片，體積不斷膨脹。
服從協議：符文冰冷規整，如同精密的機械圖紙，鏈條筆直地伸向虛空深處，連接着某個無法觀測的“終端”。它最穩定，但也最……“飢餓”。雷亞能感覺到，那些被吞噬的痛苦記憶，經過擴張協議的粗加工後，正源源不斷地通過這條鏈條被輸送出去。
喂養。月鈴的判斷是對的。
但目標是誰？
雷亞沒有時間深究。她的任務是重編協議。碎片共鳴給了她“權限”，但“寫入”需要力量，需要精準度，更需要……避開那些潛伏在數據深海中的“污染陷阱”。
她操控意識，沿着碎片共鳴開辟的相對穩定路徑，靠近三條協議鏈的交匯點——齒輪最底層的“指令寫入區”。
越是靠近，周圍的數據景象越是詭異。
碎片化的記憶不再是混亂的雜音，開始呈現出連貫的“場景”：
第一紀（推測）：潔白、安靜、充滿柔和白光的空間。穿着素白長袍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頭上連接着精細的晶體導管。齒輪虛影在他們上方緩緩旋轉，灑下清涼的光暈。痛苦的表情在那些臉龐上漸漸平復。字幕閃現：“心象校準場第447次主動治療——創傷性記憶格式化進程穩定。”
第七紀末： 畫面變得血紅。同樣的空間，但牆壁上爬滿了荊棘狀的血肉管道。齒輪被染成暗紅色，表面浮現出痛苦扭曲的面孔。穿着暗紅長袍的身影將掙扎的受害者推入齒輪下方的能量池，受害者慘叫，身體融化，而齒輪表面那張面孔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愉悅。字幕扭曲：“獻祭儀式‘痛苦共鳴’第9次——承載度提升12%，仍需更多高質量痛苦源。”
近期（時間戳無法解析）：*畫面斷續、雪花嚴重。齒輪已完全變爲現在看到的鏽蝕猙獰模樣。暗紅長袍的身影很少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穿着時鍾塔研究員制服的身影？他們隔着安全的觀測窗口，記錄數據，偶爾調整幾個外部控制器。然後，每隔一段固定時間，會有一道隱秘的數據流從虛空注入，精準地打在齒輪的某個接收節點上。齒輪隨之劇烈顫抖，表面的陰影人形更加瘋狂。
外部控制者。時鍾塔內部？還是僞裝？
雷亞將這段觀測數據高亮標記，同步上傳至機樞回廊的觀測節點。築城者會看到。
現在，他抵達了指令寫入區。
那是一個由旋轉的二進制光流構成的復雜結構，像是一顆機械心髒。三條協議鏈在此扎根，向外延伸。要植入新的“靜默協議”，他需要先剝離或覆蓋原有的三條。
碎片共鳴讓他能“觸摸”到這些協議的結構。
寧靜協議最虛弱，幾乎不設防。
擴張協議最狂暴，會反擊任何試圖約束它的接觸。服從協議……最麻煩。它深處有一種冰冷的“自毀指令”，一旦感知到未被授權的核心修改，可能會觸發整個齒輪的數據湮滅——那會像精神炸彈一樣，把鏈接中的她和外界所有人都炸成白癡。
林恩說的“分散注意力”，就是爲了創造繞過自毀指令檢測的窗口。
就是現在。
外部世界，林恩的聲音透過數據洪流的屏障，微弱但清晰地傳來——他正在對那些痛苦陰影講述那個簡單的“故事”。那些陰影的躁動出現了短暫的平緩，服從協議鏈條的監控“視線”出現了刹那的偏移。
0.5秒窗口！
雷亞的意識化爲最精密的手術刀，碎片的力量全部凝聚於一點，沿着林恩用最後一縷“滴答”制造的認知擾動缺口，閃電般切入！
“協議覆寫——第一階段：寧靜協議強化與鎖定。”
碎片的光芒注入那條黯淡的藤蔓齒輪符文鏈。符文逐個亮起，不再是求救的微光，而是穩定的、柔和的銀白色。鏈條收縮，將自己從交匯點部分剝離，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保護區”。完成。
“第二階段：擴張協議剝離與分流。”
這個最困難。雷亞沒有試圖直接摧毀這條貪婪的鏈條——那會引發劇烈反撲。他利用碎片對同源結構的理解，在擴張協議吞噬數據流的“咽喉”處，巧妙地“捏造”了一個錯誤的出口。大量被它吞噬的雜亂痛苦記憶，被引導着流向一片預設的、由寧靜協議暫時撐開的“緩沖隔離區”，而不是繼續喂養服從協議。擴張協議自身並未察覺，仍在瘋狂吞噬，但輸送效率驟降。完成。
“第三階段：服從協議……靜默重定向。”
這是最危險的一步。不能切斷它對外部的鏈接（可能驚動控制者），也不能直接修改其核心指令。雷亞采取了一個折中方案——他利用寧靜協議建立的新框架，在服從協議的“指令接收端”前，設置了一個“過濾器”和“轉發器”。
過濾器會攔截所有外部輸入的“喂養指令”和強制控制信號。
轉發器則會將服從協議原本要輸出的“痛苦數據包”，轉而發送到齒輪內部一個新建的、封閉的“歸檔存儲區”。
本質上，他把這條“喂養與輸出”的雙向管道，改造成了“只讀且內部循環”的單向通道。齒輪依然在形式上“服從”着某個外部指令源，但實際接收和發送的，都是無效數據或自我循環的信息。
這能維持多久？不知道。但足夠完成“靜默”。
最後一步：寫入核心新協議。
一行由碎片力量直接銘刻在齒輪最深處的指令，取代了原有混亂的驅動邏輯：
【指令集更新：進入永久只讀歸檔模式。停止一切主動信息交互。維持最低能耗。封存全部歷史記憶數據。此狀態不可逆。】
“寫入……完成。”
雷亞的意識發出指令的瞬間，巨大的反噬力從三條協議鏈，尤其是被動了手腳的服從協議深處轟然爆發！
數據洪流瞬間變得狂暴！那些痛苦的記憶碎片仿佛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永恒囚禁”，發出最後的、瘋狂的尖嘯，化作億萬根精神尖刺，狠狠扎向雷亞的意識體！
外部，平台劇烈震動！
齒輪的轉動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附着其上的陰影人形齊齊發出慘嚎，身體開始崩解，化作更加濃鬱的黑霧，瘋狂撲向平台上的衆人！陳青的刀光瞬間被黑霧淹沒，只能勉力支撐！
“雷亞！”林恩大喊，他看不到數據洪流中的險境，但能感覺到鏈接的不穩定和周圍環境的急劇惡化。
月鈴的“收音機”發出爆鳴，她口鼻滲血，尖叫道：“服從協議…它在抵抗重定向！外部…外部有信號在加強控制！試圖覆蓋我們的修改！”
數據洪流內部，雷亞的情況更糟。
自毀指令雖然被繞過，但服從協議本身的防御機制被激活了。冰冷的、如同機械律令般的意志沿着鏈接逆向沖刷而來，要抹除他這個“非法修改者”的存在。
【檢測到未授權協議變更……執行清除程序……】
【定位入侵意識體……執行記憶覆寫……痛苦注入……】
劇痛！不是物理的，是直接作用於意識核心的、被強行灌入的、最純粹的痛苦體驗——某個受害者在齒輪下融化時的絕望，某個靈魂被永恒禁錮在噪音中的瘋狂，無數種極致痛苦的疊加！
雷亞的機械身軀在外部劇烈顫抖，關節處冒出電火花，義眼的光芒明滅不定。意識防御正在被一層層剝開。
不能在這裏被清除。數據還沒拿到。弟弟的真相……林恩的“交易”……
碎片在嗡鳴，暗金色的光芒從她體內迸發，對抗着痛苦洪流。但這不夠。服從協議的防御力量層次極高，帶着神性污染的痕跡。
需要……更多的“同源力量”。
外部，月鈴突然指着齒輪表面某處大喊：“那裏！服從協議的接收節點！外部控制信號就是從那個坐標發出來的！頻率是……我認識那個頻率特征！是時鍾塔內部高級研究頻段加密變種！”
時鍾塔？！內部？
林恩腦中電光石火。如果控制源在時鍾塔內部，那麼此刻加強控制試圖覆蓋雷亞修改的，很可能就是那個控制者本人，或者其自動防御程序。他們不想失去這個“痛苦培養皿”。
這意味着，雷亞正在和時鍾塔內部的某個存在（或程序）隔空對抗。
必須幫他。
林恩目光迅速掃過現場。維修工癱軟在地，“滴答”耗盡。陳青被陰影黑霧纏住。月鈴重傷。自己……有什麼？
他還有一支認知穩定劑（劣化），一次可能付出未知代價的【謊言編纂】能力，和……口袋裏那枚布滿裂痕的黃銅齒輪。
欺詐之神的低語在此刻變得異常清晰，帶着慫恿：
“用我…用我的力量…幹擾那個信號…很簡單的謊言…‘信號傳輸錯誤-目標丟失’…代價嘛…一次‘情感記憶隨機封存’…很劃算…”
情感記憶隨機封存？失去某段重要的情感記憶？林恩眼神冰冷。這代價模糊而危險。
但他看到雷亞機械軀殼上越來越多的裂縫，看到月鈴快要支撐不住，看到陳青刀光漸弱。
沒有時間猶豫。
“月鈴！”林恩吼道，“把那個控制信號的完整特征頻率，用你能做到的任何方式，在我面前‘展示’出來！現在！”
月鈴雖然不明所以，但依言而行。她咬破手指，用血在“收音機”表面快速畫出幾個扭曲的符文，然後全力催動能力。“收音機”的真空管爆發出刺目強光，一道極其復雜、不斷變幻的數據流頻譜虛影，被強行投射在林恩面前的空氣中。
那頻譜充滿冰冷、秩序、隱蔽的氣息，正是時鍾塔的風格。
林恩死死盯住那頻譜，右眼瘋狂記錄每一個細節波動。同時，他右手握住黃銅齒輪，左眼眼罩下，力量開始涌動。
【謊言編纂】發動。
目標：作用於當前空間，針對那道特定頻譜特征的信息流。
謊言內容：“該傳輸頻段在此坐標遭遇永久性規則幹擾與信息丟包，信號完整性歸零，目標標記失效。”
謊言強度：高（涉及規則層面對特定信息的否定）。
代價支付：隨機封存一段“情感記憶”（立即生效）。
能力發動的瞬間，林恩感覺左眼深處傳來一陣空洞的抽離感，仿佛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被硬生生挖走，塞進冰冷的保險箱，鑰匙隨手丟棄。一陣短暫的眩暈襲來，他踉蹌一步，但強行站穩。
他失去了哪段記憶？不知道。只留下一種淡淡的、莫名的失落感，卻想不起失落什麼。
但效果立竿見影。
數據洪流中，那道試圖加強控制、抹除雷亞的冰冷意志，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傳輸變得斷斷續續，指令混亂失效。
“信號…被幹擾了！”月鈴驚叫，“控制力在減弱！”
就是現在！
雷亞立刻抓住這寶貴的機會，碎片力量全開，不再僅僅是防御和修改，而是帶着一種“宣告”般的強勢，狠狠沖擊在服從協議的防御核心上！
“以赫菲斯托斯碎片之名——” 他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呐喊，“此造物，歸於靜默！”
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潮水，瞬間淹沒了最後抵抗的指令。服從協議鏈條上的光芒徹底黯淡，轉入他設定的“靜默循環”模式。
數據洪流驟然平息。
齒輪的轉動緩慢下來，最終停在一個固定的角度。暗紅火光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柔和的、穩定的銀白色微光，從齒輪內部透出。表面那些猙獰的鏽跡和蠕動的符號仿佛被凍結，停止了變化。哀嚎的陰影人形如同風化的沙雕，緩緩消散，只剩下最精純的、被封存的記憶數據光點，如同星塵般在齒輪周圍靜靜懸浮。
噪音消失了。
絕對的、令人心安的“靜謐”，降臨了這片空間。
維修工抬起頭，看着那散發微光的齒輪，模糊的臉上似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身體也開始慢慢變得透明。他的使命完成了。
陳青拄着刀，大口喘息，身上多了不少被黑霧腐蝕的傷口。
月鈴癱倒在地，“收音機”冒着青煙，徹底損壞，但她還活着。
林恩扶住牆壁，左眼的空洞感和情感的缺失讓他有些恍惚，但他強迫自己看向雷亞。
機械師單膝跪在平台上，機械右臂有多處嚴重的開裂和熔化痕跡，藍黑色的冷卻液流了一地。猩紅的義眼光芒極度黯淡，但依然穩定。她手中，握着一枚剛剛凝聚成型的、巴掌大小的暗藍色晶體——那是從齒輪數據流中提取並壓縮的“完整歷史數據核心”。
他成功了。不僅完成了協議重編，還拿到了約定的數據。
上方樓梯口，灰霧流動。白色微笑面具緩緩降下，停在平台邊緣。
“精彩。”迷霧信使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確實精彩。你們真的……讓這個吵鬧的垃圾場，安靜下來了。而且，似乎還讓它變成了一個有趣的……‘標本庫’？”
面具轉向林恩：“那麼，分析師先生，關於那份‘長期價值’的協議……”
林恩壓下身體的不適和情感的異樣，挺直脊背，聲音略顯沙啞但依舊清晰：“信使閣下，如您所見，‘靜謐花園’的核心已進入永久靜默歸檔模式。它不再產生噪音，也不再主動吞噬。但它內部封存的海量、經過初步‘格式化’的痛苦與記憶數據，成爲了一個穩定的、可供研究的‘信息庫’。其價值在於‘樣本的純粹性’和‘歷史的完整性’。”
他指向那些懸浮的星塵光點：“這些是被靜默後析出的、相對穩定的記憶數據碎片。它們依然帶有‘痛苦’和‘機械’雙重屬性，是研究神性污染交互、古代心理校準技術、甚至痛苦教派儀式的絕佳樣本。而這一切的訪問‘鑰匙’，掌握在我們手中。”
他看向雷亞手中的暗藍晶體：“包括最核心的歷史日志。”
迷霧信使沉默片刻，霧氣微微蕩漾：“鑰匙……你們打算如何使用這把‘鑰匙’？獨家壟斷？還是……”
“我們與時鍾塔有合作關系。”林恩接口，“這個副本的異常解決和樣本發現，時鍾塔會獲得報告。但我們作爲第一發現者和解決者，擁有優先研究權和部分處置權。我們可以……授權‘迷霧信使’作爲這些樣本數據的‘特定渠道經銷商’，在不對時鍾塔公開的範圍內，進行有限度的交易。當然，需要分成。”
他開出了條件。將信使從一個潛在的破壞者、掠奪者，納入一個受約束但有利可圖的“分銷網絡”。既滿足了信使對“信息價值”的渴望，又用時鍾塔和自身權限作爲制衡。
白色面具上的笑容似乎真實了一點點：“很上道的提議。那麼，分成比例？”
“數據樣本銷售淨收益的百分之三十歸您。”林恩說，“我們提供穩定貨源和基礎樣本信息，您負責尋找買家並完成交易，承擔渠道風險。首次交易，以此數據核心中的部分非敏感歷史片段作爲試水。”
“百分之四十。”信使道。
“三十五。這是底線。我們還需要承擔維護此地基本‘靜默’狀態的成本，以及應對時鍾塔可能的審查。”林恩寸步不讓。
霧氣翻涌幾秒。
“……可以。”信使最終同意，“那麼，契約成立。以此爲證。”
一縷灰霧飄出，在空中凝結成一張薄薄的、布滿流動符號的霧紙，上面浮現出剛剛達成的協議條款。霧紙一分爲三，一份飛向信使融入面具，一份飄向林恩，在他手中化爲實體卡片（類似時鍾塔憑證），一份則射向齒輪，在其表面留下一個淡淡的迷霧徽記。
“期待你們的‘第一批貨’。”信使的身影開始變淡，“此地已無趣，我該去尋覓新的‘商機’了。諸位，後會有期。”
灰霧散去，白色面具徹底消失。
壓力驟然一輕。
林恩這才真正鬆了口氣，感到一陣虛脫。他看向雷亞，發現他正試圖站起來，但機械腿有些不穩。
“你怎麼樣？”他走過去。
“核心能源剩餘11%，機械結構損傷度42%，神經系統過載，需立即維修。”雷亞的聲音平靜，但透出疲憊，“數據核心已獲取，包含自校準場建立至最後一次外部‘喂養’的全部日志。初步掃描顯示，最後一次喂養信號來源坐標……”她停頓了一下，“指向時鍾塔內部區域‘禁區：第七檔案庫’附近。”
第七檔案庫？林恩皺眉。那地方在蘇茜所在的沉眠檔案區更深處，據說是存放最高危禁忌知識的地方。
“另外，”雷亞補充，“在數據流中，我檢測到多次針對特定‘痛苦-機械’復合結構的研究性訪問記錄。訪問者ID被多重加密，但行爲模式與時鍾塔‘築城者’導師麾下的高級研究團隊有部分吻合。”
築城者？林恩心中一凜。難道這位看似中立的導師，也在暗中利用這個痛苦培養皿做研究？還是說，時鍾塔內部有不同的派系和項目？
“這件事，回去再說。”林恩低聲道。此地不宜久留。
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
【副本‘靜謐花園（D-447）’異常狀態已解除。】
【主線任務‘調查規則紊亂原因’完成。】
【任務‘繪制地下室回廊結構圖’完成度80%。】
【任務‘評估變異怪物威脅等級’完成。】
【綜合評定：A-】
【獎勵結算中……】
【檢測到隱藏成就：‘神性污染調解者’、‘古老協議重編者’。】
【額外獎勵：貢獻點+2000，時鍾塔權限經驗大幅提升，特殊物品‘靜默徽記’（可小範圍驅散低強度信息污染）已發放。】
【團隊貢獻分配（按契約）：林恩獲得1250點，雷亞獲得750點（含數據研究權），陳青獲得500點，月鈴獲得500點（含信息樣本研究權）。】
【傳送準備：10秒後強制離開副本。】
光芒開始籠罩衆人。
林恩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變得靜謐、只有齒輪微光閃爍的地下空間。維修工已完全消失。這裏終於獲得了它名字應有的寧靜，盡管是以一種被封存、被凝固的方式。
代價呢？他摸了摸左眼。視神經的損傷似乎更嚴重了，視野邊緣的黑暈擴大。而那段失去的情感記憶……他嚐試回憶父母的面孔、貧民窟的冬天、得到黃銅齒輪時的喜悅……有些畫面清晰，有些卻蒙上了一層淡漠的紗。不確定是哪一段被“封存”了。
還有雷亞的損傷，月鈴的透支，陳青的傷……
但至少，他們活下來了，拿到了報酬，獲得了重要的信息和線索，還和迷霧信使建立了一種危險的“合作”關系。
白光徹底吞沒視野。
【傳送完成。】
熟悉的齒輪蜂巢氣息涌入鼻腔。他們回到了時鍾塔，黃銅-114蜂房外的公共傳送區。
陳青一落地就靠牆坐下，處理傷口。月鈴被趕來的醫療型引導員接走。雷亞的機械損傷觸發了警報，兩名工程師模樣的引導員迅速出現，準備將她送往機樞回廊進行深度維護。
臨走前，雷亞將那份暗藍色數據核心的“可公開摘要副本”傳輸給了林恩，同時看了他一眼，機械義眼光芒微弱但專注：“你的‘分散注意力’方法…有效。數據摘要已發。‘優先諮詢權’依舊有效。我需要…12小時維修。”
林恩點點頭：“好好修復。”
雷亞被帶走。
林恩獨自站在略微冷清的傳送區，感受着體內空虛和左眼的刺痛。他調出終端，看到蘇茜的兩條留言，標記爲未讀。點開。
第一條關於痛苦教派機械獻祭的警告。
第二條追加了關於“心象校準場”和“外部投喂”的推測。
蘇茜的發現，與雷亞在數據洪流中看到的景象相互印證。
而雷亞提到的“喂養信號來源——第七檔案庫附近”和“訪問記錄與築城者團隊部分吻合”，更是將矛指向了時鍾塔深處。
一個D級副本，牽扯出痛苦教派的隱秘實驗、機械之神的古老造物、迷霧信使的交易、以及時鍾塔內部可能存在的黑暗研究。
林恩握緊了手中那張新獲得的、帶有迷霧徽記的實體卡片，和那枚“靜默徽記”。
棋盤變大了。玩家也更多了。
欺詐之神的低語在空洞的左眼深處輕輕響起，帶着一絲愉悅：
“看…多麼有趣的網…”
“繼續編織吧…我的小騙子…”
“當你騙過所有人時…你就能…看到真相了…”
林恩面無表情地關閉了終端，朝着自己的蜂房走去。
他需要休息，需要消化信息，需要規劃下一步。
以及，需要弄清楚，自己到底失去了哪一段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