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系統崩潰的第一個小時,新京市經歷了一場沒有聲音的尖叫。

林啓、沈槐和洛音混在逃離慶典廣場的人潮中,穿過陷入混亂的街道。沒有車禍,沒有暴動,甚至沒有大聲爭吵——那是最詭異的部分。人們只是茫然地走着,像是被突然拔掉電源的精密玩偶,臉上還殘留着被強制中斷的愉悅表情,眼睛裏卻空無一物。

“情感撤回症狀。”洛音在便攜平板上打字,她改裝過的骨傳導耳機正在捕捉環境中的神經信號殘餘,“系統突然停止情緒誘導,導致多巴胺和血清素水平斷崖式下跌。他們在經歷戒斷反應。”

她展示平板上的一幅實時腦波模擬圖:成千上萬個光點,每個代表一個市民的意識狀態,正從整齊的“愉悅-同步”集群,碎解成混亂的散射。

沈槐警惕地掃視四周:“戒斷之後呢?”

“因人而異。”洛音繼續打字,“有些人會陷入抑鬱,有些會暴怒,還有些會……認知失調。他們習慣了系統提供的情感模板,現在需要自己處理原始的情緒數據,很多人沒有這個能力。”

仿佛印證她的話,前方十字路口,一個中年男人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抓着自己的頭發,發出無聲的嘶吼。他的個人終端屏幕瘋狂閃爍,顯示着【情緒穩定指數:23%——緊急!請立即聯絡心理健康中心】。

但心理健康中心的通訊頻道已經全忙。

因爲整個城市,有七百萬人正在經歷同樣的事。

林啓用新的感知觀察着這座城市。在他眼中,那些曾經流淌在城市每個角落的淡金色神經連接場,此刻像壞掉的霓虹燈管一樣忽明忽滅,不時爆出紊亂的能量火花。更深處,他“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黑色的、粘稠的陰影,在斷裂的連接處滋生,像是傷口上長的壞疽。

“系統在嚐試自我修復。”他低聲說,“但修復算法有問題,它在生成……毒性反饋。”

“淨化派的‘紀律協議’。”沈槐臉色難看,“系統設計時就有這個後門:一旦大規模同步斷裂,就釋放壓抑性神經波,強制恢復秩序。但副作用是會引發偏執、攻擊性和集體恐慌。”

她話音剛落,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一家商店的櫥窗被砸開了。不是搶劫,砸窗的人只是呆呆地看着滿地的碎玻璃,然後伸手去碰,被割傷後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盯着流血的手指。

“感官過載。”洛音打字,“長期依賴系統過濾外界刺激,突然失去過濾,原始感官輸入會讓他們不知所措。”

更多異象開始出現:有人趴在潮溼的地面上聽泥土裏的聲音,有人盯着路燈直到眼睛流淚,還有十幾個人圍着一個公共噴泉,沉默地看着水流,仿佛那是宇宙的奧秘。

這不是暴動。

這是集體認知崩潰。

“我們得離開主幹道。”沈槐當機立斷,“去鏽帶邊緣的安全屋。‘醒腦會’在那裏有個醫療點,能處理基礎的精神急救。”

他們拐進小巷,但小巷裏情況更糟。這裏住着更多系統依賴程度高的底層市民——那些從事重復性工作、娛樂和社交幾乎完全通過神經織網進行的人。失去系統後,他們連基本的行動都顯得笨拙。

一個婦女蹲在自家門口,反復地開門、關門、開門、關門,表情困惑,好像不明白這個動作的意義。

兩個老人坐在台階上,嚐試對話,但每說三個字就要停頓很久,似乎在等待系統提供的“建議回應”選項彈出。

“比我想象的還嚴重。”林啓感到一陣寒意。他原以爲打破控制後,人們會“醒來”,會憤怒,會反抗。但沒想到,更普遍的反應是失能。

就像長期被圈養的動物,突然拆掉圍欄後,它們不會奔向自由,而是縮在角落發抖。

“十五年的馴化。”沈槐的聲音裏有一種深沉的疲憊,“三代人出生在系統裏。對很多人來說,神經織網不是輔助工具,就是他們的‘思維器官’。你剛剛切掉了那個器官。”

他們終於到達安全屋——一棟外表破舊、內部卻改裝完善的五層公寓樓。樓下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都是“醒腦會”的外圍成員和受他們庇護的早期覺醒者。

阿隆和志明迎上來,兩人身上都有打鬥痕跡。

“東區爆發了小規模沖突。”阿隆報告,“一群剛脫離系統的人攻擊了神經織網服務中心,認爲工作人員‘偷走了他們的平靜’。治安機器人出動鎮壓,但指令混亂,誤傷了圍觀者。現在那邊已經失控。”

“傷亡?”

“目前已知七人死亡,幾十人受傷。但真正的麻煩是——”志明調出監控畫面,“系統的公共廣播頻道正在循環播放一段信息。”

畫面裏,周墨出現在所有還能工作的公共屏幕上。他穿着制服,表情凝重而關切。

“親愛的市民們,我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技術故障。一個極端組織惡意攻擊了神經織網的核心節點,導致部分服務中斷。請保持冷靜,留在家中,不要相信任何謠言。我們的技術團隊正在全力修復,預計六小時內恢復基礎服務。在此期間,城市治安將由臨時成立的‘公共安全委員會’全權負責。”

畫面切換到所謂的“委員會”成員——全是安全局和神經織網管理局的高級官員。

“他們在把責任推給我們。”沈槐冷笑,“‘極端組織’,真會選詞。”

“不止。”洛音打字,她的平板上顯示着頻譜分析,“廣播裏嵌有次級神經指令:低強度的焦慮誘導波。他們在制造恐慌,然後以‘恢復秩序’爲名,推行更嚴格的控制。”

果然,街道上開始出現穿着新制服的巡邏隊。不是警察,也不是清道夫,而是“社區互助安全員”——實際上是系統從市民中臨時招募的志願者,佩戴着簡易的神經調節設備,接收統一指令。

林啓看到這些“安全員”的意識光譜:他們的大腦前額葉活躍度被刻意壓制,而服從性和集體認同相關區域被增強。系統在制造一支廉價的、可拋棄的民兵。

“這裏不能久留。”沈槐說,“一旦他們開始挨戶搜查‘可疑分子’,這種半官方組織比清道夫更麻煩——他們沒有程序限制。”

“去哪裏?”林啓問。

沈槐看向洛音:“你之前說,除了測試中心,還有兩個錨點位置?”

洛音點頭,在平板上調出地圖。兩個紅點標記:舊地鐵隧道,和市政檔案館地下室。

“檔案館更近,但隧道更隱蔽。”沈槐權衡着,“而且檔案館在市中心,現在肯定已經戒嚴。”

“去隧道。”林啓做出決定,“我們需要一個能長期藏身、還能繼續研究這些信號的地方。”

“還有個問題。”志明插話,“‘醒腦會’的內部通訊頻道檢測到異常訪問。有人泄露了安全屋網絡的結構。我們懷疑組織內部有……”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明確。

內奸。

“淨化派滲透了?”沈槐問。

“或者有人被脅迫了。”阿隆補充,“老K被捕後,他知道的不少信息都可能被提取。清道夫的手段……很徹底。”

提到老K,所有人都沉默了。那個總是一臉油滑、嘴上說只談生意、卻一次次冒險幫他們的情報販子。

“如果他真的泄露了什麼,”沈槐的聲音很低,“那我們的行動模式、藏身點、聯絡方式,可能都已經暴露。”

就在此時,公寓樓外傳來刺耳的刹車聲。

不是一輛,是一個車隊。

“安全員?”志明沖到窗邊,掀開百葉簾一角。

樓下停着五輛黑色廂型車,車身上沒有任何標識。車門打開,下來的不是穿制服的民兵,而是十二個穿着灰色連體制服的人。他們動作整齊劃一,臉上戴着透明的呼吸面罩,眼睛部位是深色的護目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的裝備:後背背着圓柱形能量包,雙手戴着覆蓋到肘部的金屬手套,手套表面有復雜的電路紋路。

“神經突擊隊。”沈槐的臉色瞬間蒼白,“系統的特種鎮壓單位。他們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除非‘收割協議’已經啓動。”

“什麼是收割協議?”林啓問。

“淨化派的最終解決方案:一旦大規模失控發生,就啓動全面鎮壓,同時捕捉所有已知的異常者,用於‘研究’和‘再教育’。”沈槐快速收拾裝備,“他們裝備的神經幹擾手套,能在十米內引發癲癇級神經痙攣。我們得立刻——”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爆炸聲。

不是炸藥,是電磁脈沖。整棟樓的電力瞬間中斷,備用電源也沒啓動——顯然被針對性癱瘓了。

黑暗中,樓道裏傳來沉重而快速的腳步聲。

不止一層。他們從多個方向同時突入。

“分頭走!”沈槐下達指令,“阿隆、志明,帶洛音從防火梯下到地下室,那裏有通往隔壁建築的地下通道。林啓,你跟我上天台。”

“爲什麼分開?”

“因爲他們的目標主要是你。”沈槐推着他往樓梯間跑,“神經突擊隊出動,意味着周墨已經把你列爲最高優先級目標。分開能分散他們的兵力。”

他們沖上頂樓,推開天台的門。夜風凜冽,整個城市在下方鋪展開來——大片區域陷入黑暗,只有零星的光點和移動的車燈。遠處,神經織網管理局總部的建築依然燈火通明,像黑暗海洋中一座不祥的燈塔。

天台另一側,已經有三名神經突擊隊員從隔壁樓用伸縮跳板過來了。

沒有警告,沒有喊話。

其中一人抬起戴手套的手,對準林啓。

林啓感到大腦深處傳來尖銳的刺痛,像是有人用冰錐刺穿顱骨。他踉蹌後退,視野邊緣開始出現閃爍的黑色斑點。

完全同步者的大腦對神經攻擊更敏感。

“別看他們的手!”沈槐大喊,同時扔出兩枚煙霧彈。濃密的灰色煙霧瞬間彌漫天台,遮蔽了視線。

但神經攻擊不需要視線。

第二波刺痛襲來,這次更強。林啓單膝跪地,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從身體裏剝離。他拼命對抗,調動晶體融合後的感知,在腦海中築起一道屏障——

屏障剛形成,就被更強大的力量碾碎。

他“看”到了攻擊的本質:那不是簡單的電磁脈沖,而是一種經過精密調制的意識頻率,專門針對人類神經系統的薄弱環節。設計這個攻擊模式的人,對人類大腦的了解深入骨髓。

蘇漓的聲音突然在記憶裏響起:“林啓,神經系統的所有防御都是雙向的。如果有人能攻擊你的弱點,你也能通過同樣的路徑,反向進入他的意識。”

反向進入。

林啓在劇痛中抓住這個念頭。他不去抵抗攻擊,反而放大自己意識對攻擊頻率的接收。就像在洪流中不建堤壩,而是挖一條更深的溝渠,把洪水引向——

攻擊者的方向。

他“感覺”到了。

那個正在攻擊他的神經突擊隊員,意識深處有一個接口。不是物理接口,而是訓練留下的神經通路——爲了讓攻擊更精準,系統讓他們的大腦部分開放,以便接收實時指令和反饋。

林啓順着那條通路,反向入侵。

他看到的不是具體的思維,而是一種狀態:絕對服從的平靜,任務的專注,還有一絲……被壓抑的恐懼。這個突擊隊員知道自己使用的武器有多危險,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系統的神經調節讓他把這種認知隔離開,像看別人的故事。

林啓在那片隔離區裏,投下了一顆石子。

一個簡單的、原始的情緒脈沖:疼痛。

不是身體的疼痛,而是失去所愛之人的那種、深入骨髓的空洞之痛。那是他自己三年來的感受,此刻被他提取出來,打包,通過反向連接灌入對方的意識。

神經突擊隊員的動作僵住了。

他放下手,護目鏡後的眼睛睜大,呼吸面罩裏傳出模糊的嗚咽。然後他跪倒在地,雙手抱頭,開始劇烈顫抖。

另外兩名隊員見狀,立刻改變目標,同時對準林啓。

但沈槐已經抓住機會。她從側面沖出煙霧,電擊棍狠狠砸在一人的頸部——那是神經突擊服爲數不多的弱點之一,頸動脈處的散熱格柵。

高壓電流穿透防護,那名隊員抽搐着倒下。

第三人轉身應對沈槐,給了林啓時間。

他再次嚐試反向入侵,但這次對方有了防備——意識通路關閉了,只留下冰冷的攻擊意圖。

就在神經手套即將再次發射的瞬間,天台邊緣傳來繩索彈射的聲音。

一個身影從下方蕩上來,在空中開槍。

不是實彈,是某種凝膠彈,擊中神經突擊隊員的後背。凝膠瞬間膨脹、固化,將對方的上半身牢牢粘在地上。

來人落地,是瘸子張。

他的機械眼在黑暗中閃着紅光,手裏握着一把改裝過的射網槍。

“我就知道你們會惹上大麻煩。”瘸子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笑容,“樓下還有八個,但我把電梯井炸了,他們爬樓梯得花點時間。快走,我在隔壁樓頂準備了滑索。”

“洛音他們呢?”林啓問。

“阿隆帶他們從地下通道走了,應該已經安全。”瘸子張走到天台邊緣,固定滑索,“但清道夫的主力正在往這個區域移動,我們只有幾分鍾。”

三人依次滑到隔壁樓頂。這是一棟廢棄的商業樓,內部空蕩蕩的,只有滿地的建築垃圾。

“隧道錨點的入口在三個街區外。”瘸子張在前面帶路,“但那邊現在肯定也有封鎖。我們得走地下——鏽帶下面有舊時代的防空洞網絡,大部分地圖上都沒有。”

他們下到地下室,撬開一個隱蔽的檢修井蓋,鑽進向下延伸的豎井。井底是一條狹窄的混凝土通道,空氣中彌漫着黴味和潮溼的泥土氣息。

瘸子張打開頭燈,光柱切開黑暗:“這條通道建於四十年前,當時是爲了應對可能的核襲擊。後來神經織網普及,這些設施就被遺忘了。知道路徑的人不多。”

“你怎麼知道的?”沈槐問。

“我爺爺參與了修建。”瘸子張的金屬義肢在粗糙的地面上發出規律的咔噠聲,“他臨死前把地圖紋在了我背上——用老式刺青,不是數據存儲。他說總有一天,人會需要躲開‘天上的眼睛’。”

通道不斷分岔,像迷宮。瘸子張卻毫不遲疑,在每個路口都選擇得很快。

走了大約半小時,前方出現一扇厚重的防爆門。門鎖是機械的,瘸子張用一組特制鑰匙花了三分鍾才打開。

門後是一個寬敞的空間,看起來像舊時代的指揮中心。牆壁上掛着泛黃的手繪地圖,操作台上還放着老式無線電設備,蒙着厚厚的灰塵。房間一角堆放着鏽蝕的罐頭和瓶裝水——早已過期。

“暫時安全。”瘸子張喘了口氣,“這裏的牆壁有鉛襯層,能屏蔽大部分掃描。但我們也與世隔絕了——沒有信號能進來,也沒有信號能出去。”

林啓靠牆坐下,感到全身的疼痛和疲憊一起涌上來。他閉上眼,意識卻無法平靜。

剛才的反向入侵,讓他第一次“觸碰”到系統一線執行者的內心。那種被精心修飾過的服從,那種將罪惡感隔離的技術,比赤裸裸的惡意更令人膽寒。

“你在想什麼?”沈槐遞給他一瓶水。

“我在想,系統對普通人的控制,可能比我們看到的更徹底。”林啓喝了一口水,“那個神經突擊隊員,他不是天生的惡人。系統只是……重新接線了他的道德判斷。”

“所以你認爲他們也是受害者?”

“不。”林啓搖頭,“但他們確實是‘產品’。系統生產出來的、用於維護系統的工具。如果我們只摧毀工具,而不改變生產線,總會有新的工具被制造出來。”

瘸子張正在檢查房間裏的舊設備:“說得好聽,但我們現在連自保都難。外面有七百萬人正在精神崩潰,神經突擊隊在搜捕,清道夫在暗處等着。而我們的全部籌碼,就是你腦子裏那塊晶體,和兩處可能已經被發現的錨點。”

“三個。”林啓突然說。

“什麼?”

“三個錨點。測試中心那個被破壞了,但陳遠——TC-01的意識碎片,還殘留在‘彼岸’中。他也是一個錨點,而且可能是最穩定的那個。”

沈槐皺眉:“但陳遠已經……他的意識存儲陣列崩潰了。”

“物理陣列崩潰了,但他在‘彼岸’中的意識印記還在。”林啓摸着自己耳後的位置,“我能感覺到。就像蘇漓一樣,他們的意識在那個空間裏延續。而錨點的作用,不是物理位置,是意識共振點。只要還有人記得他們,還能與他們的頻率共鳴,錨點就有效。”

他站起來,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用手指畫出三個點,連成三角形。

“測試中心、檔案館、地鐵隧道。這三個物理位置,對應的是三個意識體:陳遠、某個未知的存在、還有……”他停頓了一下,“蘇漓在其中一個地點留下了什麼。我確定。”

“爲什麼確定?”

“因爲晶體融合時,我接收的不只是數據,還有……一種指向性。”林啓努力描述那種感覺,“就像磁鐵對鐵屑的吸引。有一個地方,在呼喚這塊晶體去完成什麼。”

瘸子張和沈槐對視一眼。

“那就去隧道。”沈槐做出決定,“但我們需要準備。神經突擊隊已經現身,意味着淨化派進入了主動清剿階段。我們不能像剛才那樣硬闖。”

“我有些老朋友可以幫忙。”瘸子張說,“鏽帶裏,像我這樣不喜歡系統的人不少。但他們不會爲理想而戰,需要實際的好處。”

“我們能給什麼?”

“自由。”林啓說,“不是空洞的口號,是具體的承諾:幫我們破壞系統的控制節點,我們幫他們建立不受監控的居住區。技術、資源、還有對抗系統掃描的方法。”

瘸子張的機械眼閃爍了幾下,似乎在計算這個提議的價值。

“有幾個人可能願意。”他最終說,“但他們需要看到證據——證明你們真的有辦法對抗系統,而不只是說大話。”

林啓想了想,從背包裏拿出那台已經損壞的Walkman。他拆開後蓋,取出磁帶,小心地捏住磁帶兩端,輕輕一拉——

磁帶被扯開,但裏面露出的不是黑色磁粉,而是一層銀色的、半透明的薄膜。薄膜上,用納米級蝕刻技術,記錄着復雜的圖案。

那是蘇漓的筆跡。

不是文字,是數學公式和神經通路圖。其中一部分,正是如何建立局部神經信號屏蔽場的技術原理。

“這是她留給我的。”林啓說,“不只是信號,是工具。用這個,可以在小範圍內創建一個‘神經靜默區’,系統無法監測也無法幹擾。範圍不大,但足夠保護一個社區的核心區域。”

瘸子張接過薄膜,對着頭燈仔細觀察。他的機械眼調整到微距模式。

“……這技術很舊。”他最終說,“但有效。而且用的是舊時代的材料和頻率,系統的新設備可能無法識別。我需要復制幾份,給我的朋友們看。”

“盡快。”沈槐看向林啓,“你的狀態怎麼樣?還能繼續嗎?”

林啓點頭,雖然每個細胞都在喊累。晶體融合後的感知正在改變他的大腦結構,他時不時會“看到”一些不屬於現實的東西:意識殘影、時間回響、還有那些在“彼岸”中漂浮的微弱存在。

其中有一個存在,最近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個女性的輪廓,站在某個黑暗空間的邊緣,回頭看他。她的嘴唇在動,但林啓聽不到聲音。

他認得那個輪廓。

蘇漓。

她在嚐試告訴他什麼,但信息無法完整傳遞。就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對話,只能看到模糊的動作。

突然,他腦海中閃過一個清晰的畫面:

地下深處。生鏽的鐵軌。隧道的牆壁上,用熒光塗料畫着一個符號——三個相交的圓環,中心有一個點。

那個符號他在蘇漓的筆記裏見過。

那是“彼岸花”項目的標志。

“隧道錨點……”林啓喃喃自語,“它不只是個位置。它是一個門。”

瘸子張抬起頭:“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林啓的呼吸急促起來,“蘇漓在那裏建造了一個物理性的通道,連接現實和‘彼岸’。不是意識投射,是物質的交互通道。所以她才需要那麼大的能量,需要那麼精確的定位——”

他的話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

不是來自地面,而是來自上方。混凝土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老舊的燈具搖晃。

接着是第二次震動,更強。

還有隱約的、沉悶的撞擊聲。

“他們在上面。”沈槐迅速拔槍,“用重型設備在鑿穿地面。”

“不可能!”瘸子張說,“這裏離地面至少二十米,他們怎麼定位的?”

林啓閉上眼睛,擴展感知。

他“看”到了。

不是精確的定位,而是大範圍的區域掃描。清道夫使用了某種新的探測技術——不是掃描生命跡象,而是掃描神經活動的異常空洞。在這片區域,防空洞的鉛襯層屏蔽了所有神經信號,反而在掃描圖上形成了一個明顯的“黑洞”。

他們在找的,正是這種反常的寂靜。

“我們暴露了。”林啓睜開眼,“不是因爲被發現了,是因爲我們太安靜了。”

第三次震動。

這一次,天花板出現了一道裂縫。

灰塵和碎石開始落下。

“後門!”瘸子張沖向房間另一側,那裏有一扇僞裝成配電箱的暗門,“跟我來!”

三人沖進暗門後的狹窄通道。身後傳來混凝土碎裂的巨響,然後是人聲和機械的嗡鳴。

追兵進來了。

而且這一次,林啓感知到的意識光譜,不是神經突擊隊的整齊劃一。

而是清道夫那種冰冷的、絕對的、不帶一絲人性的專注。

收割協議,已經鎖定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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