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盤山路上顛簸,車廂裏的空氣卻比山路更滯重。
“第三個……孩子?”蘇婉的聲音破碎在晨光裏,她的手攥緊了林慕白的衣袖,指節發白,“慕白,你說清楚……什麼叫被抱走了?什麼叫可能還活着?”
沈清玥從後座直起身,血液裏的疲憊被這個消息沖刷得一幹二淨。她透過車內後視鏡,與林慕白鏡中的目光相撞。那雙眼睛裏,有愧疚,有痛楚,還有一種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當年生產時,你大出血昏迷。”林慕白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得可怕,“是兩個孩子,龍鳳胎。硯硯先出來,然後是妹妹。但妹妹一出生就沒有哭聲,接生婆說……沒氣了。”
蘇婉的眼淚無聲滑落。
“沈建國的人當時就在產房外。”林慕白繼續說,“他們抱走了那個女嬰,說是要處理掉。我追出去時,只看到車尾燈。後來沈建國告訴我,孩子已經埋了。”
陸景行皺眉:“那爲什麼現在又說可能活着?”
林慕白從懷裏掏出一個老舊的皮夾,從夾層裏取出一張泛黃的字條。字條上的字跡潦草:“孩子還活着,在城南孤兒院。別來找,有人盯着。——阿萍”
“阿萍是當時的護士。”林慕白解釋,“三年前,我通過地下渠道找到她。她快死了,臨死前托人送來這個。她說當年那個女嬰其實有微弱呼吸,但沈建國命令她宣布死亡。孩子被送去了孤兒院,後來……被領養了。”
“三年前你就知道?”蘇婉的聲音在顫抖,“爲什麼不告訴我?不告訴玥玥?”
“因爲我不敢。”林慕白閉上眼,“小婉,你剛‘死而復生’,玥玥還在沈家的監控下。如果這個消息泄露,沈建國會不惜一切代價滅口。那個孩子……會死得更快。”
沈清玥突然開口:“她在哪?現在?”
“線索斷了。”林慕白睜開眼,“阿萍只知道孩子被領養,但不知道領養人是誰。她只說……那個孩子左肩有一塊胎記,像展翅的鶴。”
鶴形胎記。
沈清玥下意識摸向左肩。她沒有。
蘇家衛隊安排的落腳點是一處隱蔽的山間民宿。蘇婉被扶進房間休息,林慕白在客廳裏攤開一張本市地圖。
“我查了當年的孤兒院記錄。”他用紅筆圈出城南一個區域,“1988年到1990年間,有七個女嬰被領養。我排除了四個,還剩三個可能性。”
陸景行看着地圖:“需要實地查訪。”
“太危險。”蘇影搖頭,“顧家雖然倒了,但沈建國還在外面。他知道我們逃出來了,一定在找我們。”
沈清玥站在窗邊,看着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突然問:“那個孩子……今年多大?”
林慕白頓了頓:“和你同一天生日。1999年3月15日,凌晨四點出生。”
沈清玥的心髒猛地一縮。和她同一天,只差幾個小時。她的雙胞胎妹妹,流着同樣的血,卻過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要找到她。”她轉身,目光堅定。
“我也是。”蘇婉從臥室門口走出,臉色蒼白但眼神清亮,“我的女兒,我一定要找到。”
午後,蘇影帶來了壞消息。
“沈建國發布了懸賞。”她把平板電腦放在桌上,屏幕上是本地暗網頁面,“提供沈清玥或蘇婉行蹤者,賞金五百萬。提供林慕白信息者,賞金一千萬。活捉……翻倍。”
林慕白冷笑:“他還是這麼舍得花錢。”
“但我們有個優勢。”陸景行指着懸賞頁面下的時間戳,“發布是兩小時前。沈建國還不知道我們具體位置,只能用廣撒網的方式。”
沈清玥盯着屏幕,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懸賞只提了我們四個。沒提……那個孩子。”
“因爲他不知道她還活着。”林慕白分析,“或者……他以爲她死了,但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蘇婉的手微微發抖:“如果他發現我們在找她……”
“他會先下手。”陸景行接口,“所以我們必須比他快。”
計劃很快制定。蘇影和衛隊隊員負責引開追兵,制造假線索。林慕白和陸景行去查那三個可能的領養家庭。沈清玥和蘇婉留在民宿——最危險的地方,有時最安全。
但沈清玥不同意。
“我和你們一起去。”她說,“我是她姐姐,如果見到她,也許……會有感應。”
林慕白看着她,良久,點頭:“也好。但你必須僞裝。”
一小時後,沈清玥換了發型,戴上平光眼鏡,穿上寬鬆的衛衣,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生。陸景行開車,三人下山。
第一個線索點,城南海琴小區。1989年領養女嬰的王姓夫婦,如今已經搬走,鄰居說他們十年前移民了。
第二個線索點,城南老街的雜貨鋪。店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她確實在1990年領養過一個女嬰,但女孩十五歲時病逝了。老太太拿出泛黃的照片,女孩清秀,但左肩沒有胎記。
第三個線索點,城南福利院附屬的寄養家庭。負責人已經換了好幾任,當年的記錄在火災中燒毀了。
線索全斷。
回程路上,天色漸暗。沈清玥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感到一種深重的無力。城市這麼大,一個人藏起來,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還有別的辦法。”陸景行突然說,“如果那個孩子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成年後可能會去尋親。現在有很多基因檢測和尋親網站……”
林慕白搖頭:“太慢了。而且一旦在網絡上留下痕跡,沈建國會比我們先找到她。”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旁邊公交站台的廣告屏正在播放本地新聞,畫面一閃,是沈氏集團召開的緊急董事會。沈建國坐在主席位,面容憔悴但眼神銳利,宣布公司將進行戰略重組。
沈清玥盯着屏幕,突然,她的目光被沈建國身後一個人吸引。
那是個年輕女人,坐在董事席末尾,穿着幹練的西裝套裙,低頭看着文件。新聞鏡頭只掃到她三秒,但足以讓沈清玥看清她的側臉。
那張臉……有點熟悉。
“等等!”沈清玥抓住陸景行的手臂,“倒回去!看新聞回放!”
陸景行用手機找到新聞片段,暫停,放大。
畫面定格在那個年輕女人的側臉上。二十五六歲,眉眼清冷,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條線。
“她是誰?”沈清玥問,“沈氏董事會有這麼年輕的董事?”
林慕白湊過來看,瞳孔驟然收縮。
“沈清瑤?”陸景行辨認出來,“不對,沈清瑤沒那麼幹練,而且沈清瑤應該還在醫院……”
“不是沈清瑤。”林慕白的聲音發緊,“她是沈氏新提拔的財務副總監,叫林晚。三個月前空降的,背景很幹淨,海外名校畢業,之前在投行工作。”
他頓了頓,手指在屏幕上那個女人的左肩位置——雖然被西裝遮住,但領口隱約露出一點皮膚。
那裏,似乎有一小塊暗色痕跡。
“林晚……”沈清玥重復這個名字,“林慕白的林,夜晚的晚?”
“查她。”林慕白當機立斷,“現在。”
陸景行把車拐進路邊停車場,開始用加密設備查詢。十分鍾後,信息陸續反饋:
林晚,二十六歲,哥倫比亞大學金融碩士畢業。履歷光鮮,但有一個疑點——她二十歲之前的記錄幾乎空白。只寫了一句“幼年由海外親戚撫養”。
“她的生日呢?”沈清玥問。
陸景行翻查:“登記的是1999年3月15日。”
車內一片死寂。
同一天。
左肩可能有胎記。
姓林。
“沈建國把她安排在身邊……”蘇婉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她一直在聽,“他想幹什麼?控制她?還是……利用她對付我們?”
就在這時,陸景行的設備收到一條加密信息。
發信人未知,內容只有一句話:
“想知道林晚是誰嗎?明晚八點,城南觀瀾閣頂樓。”
“一個人來。否則,她活不過後天。”
信息附帶一張照片。
照片上,林晚被綁在椅子上,左肩裸露。
那裏,赫然是一只展翅的鶴形胎記。
沈清玥的手機同時震動。
屏幕上跳出一條新信息,來自一個她從未見過的號碼:
“姐姐,別來。”
“是陷阱。”
發信人署名: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