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夜之後。
她原本以爲他們之間一直搖擺不定的關系會因這一夜一醉而確定。
哪知第二日凌晨醒來。
他全身滾燙，意識模糊，發起了高燒。
她手忙腳亂穿好衣服，將他送去醫院。
等他掛了水清醒過來。
已是第二天午後。
那時他的病房裏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終於等到入了夜。
病房裏好不容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她站在他的病床前，十指絞成麻花，又羞澀又忐忑。
“山石哥哥，我們…前天晚上…那個…”
“恩？前天晚上…對不起，梅梅！”
“什麼？”
原本就臉紅心跳，緊張不安的顧眠突然見他一臉嚴肅，語氣凝重的道歉。
不由神思發懵，整個身體更加緊繃。
“前天晚上你生日，結果我卻喝醉了，抱歉！”
“你…這是爲在我生日會上喝醉了道歉？還是爲你喝醉了之後，我們之間…恩…發生的事情在道歉？”
“喝醉之後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你指什麼？”
“…”
“我喝醉之後…”
見她緊繃的神情突然一下子垮掉，眼眸裏盈滿了期盼的亮光也瞬間熄滅。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皺眉不安的問。
“…難道我喝醉之後…在你的生日會上發了酒瘋？”
“…”
“該不會…還被拍了下來？”
他神思跳得太遠。
她一時沒跟上。
是以只是局促不安呆呆的看着他。
“你這個樣子好傻，梅梅！”
是啊！
她真傻。
她那時竟然真的以爲他記不得那晚上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
結果他不但完全記得，還早就知曉那晚他喝的酒被人動了手腳。
“楚岩，這位是…”
“…這是我的女朋友葉落歡，不過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對外公開，希望姜阿姨能爲我們保守這個秘密。你也知道我身邊有很多麻煩…”
“我明白，只是…你有女朋友了卻不公開，若是眠眠知道…”
“只要阿姨不說，她就不會知道！”
如此堂皇！
可那時他不知道。
當他對姜以柔說這話時，她就在酒店大堂旁的柱子後面。
他這番話，她聽得無比清楚！
浴缸裏的水漸漸冷卻。
手腕皮開肉綻處的痛感也早已消失。
某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很舒服。
就在她覺得自己即將要陷入深層的睡夢中時。
耳邊卻突然響起了急切的呼聲。
“眠眠，醒醒…眠眠…快，吳傲，幫我把她抱上車，我送她去醫院…”
“…”
“…苗苗你開錯路了，楚氏醫院最近，轉下去就…”
“我們不去楚氏，去市立三院。眠眠，你一定要挺住…”
“…”
這聲音急切驚慌，一聲蓋過一聲。
這聲音仿佛很遠，又仿佛很近。
一路起伏顛簸。
仿佛置身汪洋。
可那一刻，顧眠不覺得怕。
她只覺得心安！
“…快，讓開，醫生…我妹妹她手腕割傷，流了很多血，快救救她…”
“…好，快將她放到病床上…你們退出去，她已經陷入休克狀態，我們需要對她實施急救措施…”
眼前有光影點點一掠而過，隨後是“滴滴嗒嗒”冰冷機械的聲音。
和你來我往嘈嘈雜雜的對話聲。
此起彼伏，十分惱人。
“…她失血過多，柳護士，快聯系血站…”
“…她懷孕了？叫婦產科的人來…”
“…什麼？宮腔是空的？那受精卵着床在哪？輸卵管裏…有兩個受精卵，兩個分別着床在…兩側輸卵管！！怎麼會這樣？”
“…這情況的確罕見，但我們再三確認了，沒有錯，她的兩顆受精卵分別着床在兩側的輸卵管內，而且兩側輸卵管都已腫大出血，怕是…”
“…家屬在不在？情況跟他們說明沒有？”
“已跟家屬做了說明，這個手術，言主任說她來做，只是這兩側雙卵管怕是都…”
“…保不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
“…鍾醫生，患者下身出血越來越嚴重了…”
“…快，趕緊準備手術，再拖下去，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
吵！
太吵了！
躺在手術台上的顧眠試圖睜開眼睛，看一看到底是誰在說話。
可惜。
不管她怎麼努力，就是沒有辦法撩開擋在眼前，那塊碩大的血紅色的幕布。
“…可惜，這麼年輕一個小姑娘，以後不能自然懷孕了…”
“…命保住就是幸事…”
“…”
命保住？
誰的命？
她麼？
可她這條命保來有什麼用？至於懷孕…
“眠眠？眠眠…你終於醒了，你怎麼樣？”
“…”
恍恍惚惚間。
嘈雜的說話聲變得清脆，清晰。
顧眠努力掀開眼皮。
眼睛不過睜了一條線，顧父顧母，還有姐姐顧禾焦急又欣喜的面容便迫不及待跌入了眼簾。
“眠眠，你終於醒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虎！你是要把我跟你爸嚇死…”
一番言語，夾了歡欣的喜色。
頃刻間，卻又轉了低低沉沉的哭音。
“…你不知道你往鬼門關去這一趟，你爸跟我命也都去了半條…”
“…眠眠醒了這是該高興的事，別哭了，你看你哭得眼睛都腫了…”
“…爸…媽…”
混沌迷糊的神思徹底清醒。
看着病床前雙眼紅紅，面容憔悴的父母。
顧眠心中一慟，不禁悲從中來。
眼睛一眨，眼尾便滾落了淚珠。
“…哎，爸媽在，眠眠，好孩子，你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馬上就來了，乖，忍忍！”
“我沒事，爸，媽，對不起，我…”
語至哽咽。
便失了聲。
她自殺這件事情，的確是大不孝！
在這件事情上，她無法分辨解釋分毫。就像…
她害得葉落歡坐牢，並失去孩子一樣！
“…我們不要你的對不起眠眠，爸爸媽媽要你答應我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絕對，絕對不能傷害自己，自殺這種事情…我們至多只能原諒你這一次，如果再有下次…”
“…你就幹脆…把我跟你媽的命一起帶走！”
看着平素剛強的父親碎了嚴厲，紅了眼眶。
顧眠喉間如同沸水滾過。
嗚咽哽堵。
難以成聲。
“對不起爸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