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開的前一晚，是裴寂的生日，也是他搬離這所小屋的倒計時。
姜然送了他一套限量版的畫具，價值不菲。
裴寂很高興，當場就拆開來試用。
而我，在廚房裏忙了一上午。
爲他做了一碗長壽面，還有，一個吉他造型的蛋糕。
那是他曾經最鍾愛的樂器。
校園裏，他爲姜然彈唱過許多歌。
我想，他們未來也許會相伴走完冗餘的一生。
既如此，那就用這個吉他蛋糕，代表我的告別和祝願吧。
至於這碗長壽面，八年來，每一年他的生日，我都會做。
許是他已經在計劃着遷居。
今晚，他竟破天荒的和我面對面坐在了餐桌上。
我把面端到他面前。
“裴寂，生日快樂。”
他看了看那碗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然後就放下了。
“膩了。”
他淡淡開口。
“八年了，永遠是這個味道。”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些年不變的味道。
是我天不亮就去市場，買最新鮮的食材。
熬制高湯，馴服那些不鏽鋼烘焙器材，手被磋出了好幾個燎泡。
現在還火辣辣地疼。
什麼也沒說，我端起面，轉身想倒掉。
“等等。”他叫住我。
我回頭。
他操控輪椅過來，停在我面前。
“爸媽今天提，希望我們結婚。”
我手一抖，碗裏的湯灑出來一點。燙在了手背上。
“你怎麼想？”他問我。
我看着他，卻看不透他眼裏的情緒。
“我…不用......”
“是嗎？”他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林笙笙。八年來，你不就是在等這一天？”
“嫁給我，成爲裴家的少奶奶，從此衣食無憂。”
“你就可以得到超乎成本的報酬，和慰藉了。”
原來，他是這麼想我的。
原來我八年，在他眼裏，只是一場處心積慮的交易。
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掉了下來。
“不是的…裴寂…你能不能別這樣......”
“別裝了。”他冷冷截斷。
“你這副委屈的樣子，真的很惡心。”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林笙笙我告訴你。”
“就算我娶你，也絕不會愛你。”
“我去愛一條狗也不會愛上你！”
“你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提醒我有多失敗的標記。”
說罷，他轉身出門去。
門口竟是早就等候多時的姜然。
是了，我忘了，今年他的生日，姜然在。
那天晚上，我發了高燒。
腰痛得像要斷掉。
我蜷縮在床上，渾身顫抖發冷。
劇痛讓我連抬起手臂都萬分艱難。
掙扎間，屏幕忽然亮了。是裴寂打來的視頻通話。
我匍匐着去按下接聽，氣若遊絲。
“裴寂......救我…醫院......”
視頻那頭，是在一艘輪船上，環境嘈雜。
鏡頭對着天空晃動。
隱約聽到旁人的歡呼：“待會就要放煙花了！”
但下一秒，一個熟悉的女聲帶着嬌嗔從畫面外傳來。
“裴寂，你站那麼遠幹嘛？快來看，這裏的江景好漂亮！”
裴寂頓了頓，壓低聲音：“林笙笙，黑着屏不說話，你果然掃興。”
緊接着是一聲溫和的呐喊。
“來了！”
話音未落，視頻被幹脆利落地掛斷。
黑暗中，我扭曲而絕望的臉落下了淚。
這次，不再是無聲無息。
而是夾雜着痛喘和窗外煙花的綻放聲，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很奇怪，這樣無所顧忌的大哭仿佛是能鎮痛。
可惜，直到此刻，我才懂得。
一切都像極了一個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