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慘叫，淒厲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穿透力極強。
直接把正在激烈交戰的中央草坪給按下了暫停鍵。
裴煜猛地回頭。
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極其可怕。
原本只是帶着幾分遊戲心態的慵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李強正想趁機偷襲。
手剛伸出去一半，就被裴煜回過頭的那一眼給瞪了回去。
那眼神。
不像是在看對手。
像是在看死人。
“不想死就滾開。”
裴煜扔下這句冷得掉渣的話。
根本不管身後的三個人會不會偷襲。
直接轉身。
朝着那個草垛狂奔而去。
速度快得在草地上帶起了一陣風。
李強和王大力面面相覷。
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茫然。
這裴總。
怎麼突然暴走了？
……
草垛後面。
錢多多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她背靠着草垛，退無可退。
面前的孫阿姨，臉上掛着慈祥的笑容，手裏卻擺出了太極拳的起手式。
腳下的步伐穩健得不像個快六十歲的人。
“小錢啊。”
“別掙扎了。”
“讓阿姨撕一下，很快的。”
“一點都不疼。”
錢多多都要哭了。
這是疼不疼的問題嗎？
這是五千塊錢的問題！
這是她的命根子！
“孫阿姨！”
“您冷靜點！”
“您想想您的風溼！想想您的腰間盤！”
“這種劇烈運動不適合您啊！”
“萬一閃了腰，那醫藥費可不止五千塊啊！”
孫阿姨呵呵一笑。
“放心。”
“阿姨我身體硬朗着呢。”
“每天早上還要去公園撞樹呢。”
說完。
她腳下一滑。
身形詭異地往前一竄。
一招“野馬分鬃”。
枯瘦的手指直奔錢多多的後背而去。
快！
太快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廣場舞大媽的戰鬥力嗎？
錢多多嚇得魂飛魄散。
本能地往地上一蹲。
抱頭。
縮成一團。
“裴煜救命啊！！！”
“你再不來我就要陣亡了！！！”
“我的五千塊啊！！！”
孫阿姨的手抓了個空。
但她反應極快。
立刻變招。
變抓爲拍。
朝着蹲在地上的錢多多抓去。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碰到名牌了。
錢多多絕望地閉上了眼。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再見了，我的五千塊。
再見了，我的限量版包包。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黑影帶着凌厲的風聲，像是從天而降的煞神。
“砰！”
一聲悶響。
不是拳頭打在肉上的聲音。
而是手掌相交的聲音。
錢多多並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撕拉”聲。
她顫巍巍地睜開一只眼。
只見一只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大手。
橫空出世。
穩穩地扣住了孫阿姨的手腕。
那只手的主人。
正站在她面前。
背對着她。
寬闊的脊背像是一堵厚實的牆，擋住了所有的危險和陽光。
裴煜。
他來了。
那一瞬間。
錢多多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這男人。
雖然平時毒舌又腹黑。
但關鍵時刻。
是真能處啊！
裴煜扣着孫阿姨的手腕。
微微用力。
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卻冷得像是冰渣子。
“孫阿姨。”
“欺負小輩。”
“這可不符合太極拳修身養性的宗旨。”
孫阿姨愣了一下。
顯然沒料到裴煜能來得這麼快。
她掙扎了一下。
紋絲不動。
這年輕人的手勁。
大得嚇人。
“裴總……”
孫阿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遊戲而已。”
“何必這麼認真呢。”
裴煜鬆開手。
順勢往前一步。
擋在了錢多多和孫阿姨之間。
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既然是遊戲。”
“那就得按遊戲的規矩來。”
“輸了。”
“就得認。”
話音未落。
他突然出手。
動作快得連殘影都看不清。
孫阿姨只覺得眼前一花。
背後一涼。
“撕拉——”
一聲脆響。
宣告了這位隱藏高手的落幕。
裴煜手裏拿着孫阿姨的名牌。
隨手扔在地上。
語氣淡淡。
“承讓。”
孫阿姨看着地上的名牌。
嘆了口氣。
撿起來。
搖了搖頭。
“現在的年輕人啊。”
“真是不講武德。”
“太凶了。”
說完。
她拿着保溫杯，背着手，溜達着走了。
背影頗有幾分落寞的高手風範。
錢多多此時還蹲在地上。
保持着抱頭的姿勢。
呆呆地看着裴煜的背影。
腦子裏只有兩個字：
臥槽。
帥炸了。
剛才那一瞬間的裴煜。
簡直荷爾蒙爆棚！
如果不是因爲他是那個扣扣搜搜的老板。
她可能當場就要喊“老公”了。
裴煜轉過身。
低頭看着蹲在地上的那只“鵪鶉”。
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起來。”
“蹲在那孵蛋呢？”
錢多多這才反應過來。
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
因爲蹲太久了，腿有點麻。
起猛了。
身子一歪。
直接朝着裴煜撲了過去。
“哎喲！”
裴煜眼疾手快。
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嫌棄地把她扶正。
“站好。”
“骨頭是軟的？”
錢多多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嚇死我了……”
“裴總，您要是再晚來一秒。”
“我就真的要去見上帝了。”
“那個孫阿姨太恐怖了！”
“她真的會功夫！”
裴煜瞥了她一眼。
伸手幫她把頭上沾的一根枯草摘下來。
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無數次。
“出息。”
“早就跟你說了。”
“只要我不死。”
“沒人能動你。”
錢多多心裏一暖。
剛想感動兩秒。
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氣勢。
“裴總！”
“別跑！”
“決一死戰吧！”
是李強和王大力追過來了！
這兩個人顯然已經達成了某種臨時的戰略同盟。
先把裴煜這個大魔王幹掉。
然後再內部消化冠軍。
錢多多的感動瞬間喂了狗。
“裴總！”
“追兵到了！”
“二打一！”
“還有個我是廢物！”
“這局怎麼破？”
裴煜轉過身。
看着氣勢洶洶沖過來的兩個人。
活動了一下脖子。
發出“咔吧”一聲脆響。
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怎麼破？”
“那就硬破。”
他沒有再讓錢多多躲起來。
因爲已經沒地方躲了。
這片草垛區是死角。
前面是追兵。
後面是圍牆。
“站我後面。”
“別亂動。”
裴煜低聲吩咐了一句。
然後主動迎了上去。
這一次。
他沒有再保留實力。
也沒有再玩什麼戰術。
就是純粹的、暴力的碾壓。
李強沖在最前面。
仗着自己塊頭大，想要硬剛。
裴煜側身避開他的沖撞。
腳下一絆。
李強巨大的身軀失去平衡，踉蹌着往前沖。
裴煜順勢抓住他的後領。
往後一扯。
“撕拉——”
李強的名牌還沒捂熱乎，就沒了。
王大力見狀。
嚇得急刹車。
想要轉身逃跑。
但在這種狹小的空間裏。
面對全盛狀態下的裴煜。
逃跑？
那是奢望。
裴煜兩步跨過去。
長腿一邁。
直接封死了他的退路。
王大力絕望地靠在草垛上。
手裏緊緊護着自己的名牌。
“裴……裴總……”
“給個機會……”
“我也想拿五千塊……”
裴煜面無表情。
“我也想。”
“而且。”
“我答應了某人。”
“要帶她贏。”
說完。
手起手落。
“撕拉——”
幹淨利落。
毫無懸念。
至此。
整個戰場。
除了裴煜和錢多多。
全員淘汰。
廣播裏適時地響起了王姐激動的聲音：
“比賽結束！”
“獲勝者是——”
“總裁辦！裴煜！錢多多！”
“恭喜他們！”
“獲得了本次團建的終極大獎！”
“五千塊現金紅包！”
“以及……神秘大禮一份！”
錢多多聽到“獲勝”兩個字。
整個人都傻了。
贏了？
真的贏了？
她真的躺贏了？
五千塊到手了？
巨大的喜悅沖擊着她的天靈蓋。
讓她甚至忘記了剛才的恐懼。
“耶！”
“贏了！”
“裴總牛逼！”
“裴總萬歲！”
她興奮地跳了起來。
想要給裴煜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在撲過去的一瞬間。
理智回歸。
那可是裴煜啊！
是有潔癖的裴煜啊！
是會扣工資的裴煜啊！
她硬生生地在空中刹車。
把擁抱變成了一個尷尬的擊掌姿勢。
“嘿嘿……”
“那個……”
“太激動了……”
裴煜看着她那副傻樣。
並沒有回應她的擊掌。
而是慢慢地。
一步一步地。
朝她走了過來。
此時。
所有的對手都倒下了。
周圍安靜得只剩下風吹樹葉的聲音。
裴煜身上的氣場。
卻沒有隨着戰鬥的結束而收斂。
反而因爲剛才的運動。
變得更加具有侵略性。
他渾身散發着熱氣。
額頭上掛着細密的汗珠。
順着高挺的鼻梁滑落。
滴在鎖骨上。
性感得一塌糊塗。
但也危險得一塌糊塗。
錢多多看着逼近的裴煜。
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眼神……
不像是慶祝勝利的眼神。
倒像是……
要算賬的眼神。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
一步。
兩步。
三步。
直到背部撞上了一堵冰冷的牆。
是那個真正的牆角。
退無可退。
“裴……裴總？”
“您……您這是幹嘛？”
“咱們不是贏了嗎？”
“是不是該去領獎了？”
裴煜沒有說話。
繼續逼近。
直到他的鞋尖抵住了她的鞋尖。
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下來。
把她整個人都圈在了他和牆壁之間。
這姿勢。
這距離。
標準的壁咚。
還是那種充滿了壓迫感的壁咚。
錢多多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種混合着汗水和冷冽木質香的味道。
那是荷爾蒙的味道。
熏得她腦子有點暈。
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裴……裴總……”
“有話好好說……”
“君子動口不動手……”
裴煜單手撐在牆上。
微微低頭。
那雙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裏面翻涌着某種她看不懂的情緒。
“剛才。”
“你說我是廢物？”
錢多多：“！！！”
那是剛才情急之下喊出來的啊！
他居然聽見了！
還記仇了！
“沒沒沒！”
“絕對沒有！”
“那是口誤！”
“我說的是‘我是廢物’！”
“裴總您是神！”
“是戰神！”
“是我的偶像！”
裴煜冷笑一聲。
並沒有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
他又湊近了幾分。
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錢多多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
癢癢的。
燙燙的。
“還有。”
“剛才那個孫阿姨。”
“你說她會功夫。”
“那你呢？”
“只會喊救命？”
錢多多欲哭無淚。
“裴總……”
“術業有專攻嘛……”
“我的特長是算賬，不是打架……”
“而且我喊救命也是一種戰術啊……”
“喚醒您的保護欲……”
“這不是成功了嗎？”
裴煜盯着她的眼睛。
視線慢慢下移。
落在她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嘴唇上。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眼神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保護欲？”
他咀嚼着這三個字。
聲音低沉沙啞。
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錢多多。”
“你是不是覺得。”
“我很好說話？”
錢多多瘋狂搖頭。
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不不不！”
“您是世界上最難說話……啊不，最有原則的老板！”
“我從來不敢這麼想！”
裴煜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剛才那股在戰場上的戾氣。
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想要逗弄她的惡趣味。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眼神一閃。
“既然贏了。”
“那咱們是不是該算算舊賬了？”
錢多多一愣。
舊賬？
什麼舊賬？
她欠他錢了？
還是工作出紕漏了？
沒有啊！
最近她表現得可好了！
不僅通宵加班排雷，還陪他來這荒郊野嶺團建！
簡直就是年度最佳員工好嗎！
“裴總……”
“我不記得我有舊賬啊……”
“我最近很乖的……”
裴煜挑眉。
那只撐在牆上的手。
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耳邊。
手指輕輕挑起她的一縷頭發。
在指尖纏繞。
這動作。
曖昧得讓人窒息。
“不記得了？”
“那我幫你回憶回憶。”
“年會。”
“小品。”
“《我的老板是周扒皮》。”
“那個戴着假發，粘着胡子，學我說話的人。”
“是誰？”
轟——
錢多多感覺一道驚雷劈在了天靈蓋上。
整個人都石化了。
年會！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部門爲了湊節目，硬逼着她上台。
她就模仿了一下裴煜平時開會的樣子。
也就是稍微誇張了億點點。
把他的口頭禪“重做”、“不行”、“垃圾”串成了一段rap。
當時全場爆笑。
裴煜當時坐在台下，臉黑得像鍋底。
但後來也沒說什麼。
錢多多以爲這事兒早就翻篇了！
沒想到！
這個小心眼的男人！
居然記了整整半年！
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
這種姿勢下！
提出來！
這是要秋後算賬啊！
這是要滅口啊！
錢多多的腿一軟。
差點直接給跪了。
她緊緊地貼着牆壁。
恨不得把自己鑲進牆縫裏。
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煜。
那張帥得人神共憤的臉。
此刻在她眼裏。
簡直比閻羅王還可怕。
“那個……”
“裴總……”
“那是藝術加工……”
“是爲了活躍氣氛……”
“我那是爲了表達對您的敬仰之情……”
“雖然方式有點獨特……”
裴煜輕哼一聲。
手指順着她的發絲滑落。
最後停留在她的臉頰旁。
並沒有碰到皮膚。
但那種若即若離的觸感。
更讓人抓狂。
“敬仰？”
“把我說成周扒皮，也是敬仰？”
“說我扣門，也是敬仰？”
“錢多多。”
“你的敬仰。”
“還真是別致啊。”
錢多多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下是真的玩脫了。
早知道就不爲了那五百塊的表演獎金去作死了！
現在好了。
五千塊還沒捂熱。
小命就要交代在這了。
她看着裴煜那雙像是要把她吃掉的眼睛。
大腦一片空白。
求生欲瞬間爆表。
既然解釋不通。
那就只能……
認慫！
徹底地認慫！
她猛地閉上眼睛。
雙手合十。
舉過頭頂。
氣沉丹田。
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道：
“裴總我錯了！”
“年會我不該模仿您！”
“我不該毀壞您的光輝形象！”
“您大人有大量！”
“宰相肚裏能撐船！”
“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我願意把那五千塊獎金都給您！”
“只求您留我一條狗命！”
“我還要還房貸啊！！！”
這突如其來的咆哮。
震得裴煜耳朵嗡嗡作響。
他愣了一下。
看着眼前這個爲了求饒毫無底線的女人。
原本醞釀好的那種霸道總裁的威壓。
瞬間破功。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胸腔震動。
帶着那種低沉的、愉悅的笑聲。
在這空曠的角落裏回蕩。
“錢多多。”
“你還真是……”
“爲了錢，什麼都能豁出去啊。”
錢多多悄悄睜開一條縫。
看着正在笑的裴煜。
有點懵。
笑了？
這是……
過關了？
還是說……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是殺人前的最後一點慈悲？
她咽了咽口水。
試探性地問道：
“那……裴總……”
“我的狗命……”
“保住了嗎？”
裴煜收斂了笑意。
但眼底依然帶着一絲戲謔。
他直起身。
撤回了壁咚的手。
整理了一下衣領。
恢復了那副高冷的樣子。
“看在五千塊的份上。”
“暫且寄存在你那。”
“不過。”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錢多多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扣錢，不辭退。
幹啥都行！
“您說！”
“上刀山下火海！”
“只要您一句話！”
裴煜瞥了她一眼。
轉身往外走。
“不用刀山火海。”
“去把獎金領了。”
“然後。”
“請我吃飯。”
“吃貴的。”
錢多多：“……”
吃貴的？
那五千塊還能剩下多少？
資本家！
果然是吸血鬼！
周扒皮！
她在心裏狠狠地比了個中指。
但臉上卻笑得像朵花一樣。
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好嘞裴總！”
“沒問題裴總！”
“想吃什麼您隨便點！”
“大不了我把這五千塊都吃了！”
只要能保住工作。
這一頓。
她請了！
陽光下。
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前一後。
莫名地。
有些和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