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
林墨捏着那張小小的便利貼,感覺自己的指尖,仿佛正捏着一枚已經拔掉保險栓的手榴彈。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
或者說,是一個無法判斷其善惡的,充滿了未知和危險的邀請。
蘇晚,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她到底想幹什麼?
將自己這個“異常體”誘騙到指定地點,然後進行“清除”?
還是……
林墨的腦海裏,閃過了蘇晚那雙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不,不像。
如果她真的想弄死自己,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以她對這個公司規則的熟悉程度,她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讓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變成下一個“被離職”的張麗或者李偉。
她主動現身,甚至不惜用“編碼”這種極易暴露自己的方式來傳遞信息。
這說明,她有別的目的。
林墨的心中,漸漸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在尋找……同類。
在這個充滿了麻木的“NPC”和致命的“怪物”的恐怖世界裏,她或許,也和自己一樣,是一個孤獨的“玩家”。
想通了這一點,林墨心中的恐懼,被一種更加強烈的好奇和期待所取代。
他決定,去冒這個險。
因爲他知道,單憑自己一個人,就算能找到再多的BUG,也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龐大的,吃人的系統,給活活耗死。
他需要情報,需要……一個盟友。
……
午夜十一點五十分。
林墨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穿過黑暗的辦公區,來到了茶水間的門口。
白天的茶水間,一塵不染,充滿了現代感。
而到了晚上,這裏卻像是變成了另一個地方。
那台巨大的,如同化學儀器般的咖啡機,在黑暗中,正散發着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綠光。機器運行的“嗡嗡”聲,在死寂的環境裏,聽起來像是某種未知巨獸的沉睡時的呼吸。
林墨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面,空無一人。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將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牆上掛着的電子鍾,上面的數字,無聲地跳動着。
【23:59:58】
【23:59:59】
【00:00:00】
午夜,到了。
就在數字跳到“00”的瞬間。
一道黑影,毫無征兆地,從咖啡機背後的一處陰影裏,分離了出來。
她就像是黑暗本身的一部分,移動時,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林墨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之前,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那裏藏着一個人!
“你來了。”
是蘇晚的聲音。依舊是那種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
“你的實驗,很大膽。”她開門見山,一句話,就點破了林墨今晚的所有行動。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沒有說話,只是警惕地看着對方。
蘇晚似乎並不在意他的沉默。她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的猜測是對的。這家公司的所有規則,都不是混亂的。它們是邏輯,是代碼。可以被讀取,也可以……被利用。”
聽到這句話,林墨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不僅知道,而且,她把這一切,總結得比自己還要精準和透徹!
“我觀察了你三天。”蘇晚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仿佛要將林墨從裏到外,徹底剖析開來,“從你入職的第一天起。我在這裏待了一年,見了太多像張麗和李偉那樣的蠢貨,也見了太多像胖哥那樣,被磨平了所有勇氣的活死人。”
她的語氣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
“像你這樣,在經歷了極致的恐懼後,還能在第一時間,就試圖去分析和理解規則本質的‘變量’……我等了整整一年。”
變量!
林墨瞬間明白了。
在他將這個公司視爲一個“系統”的時候,蘇晚,也正將他視爲這個“系統”裏的一個“變量”。
她們……是同一種人!
林墨那根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了一絲。
“但是,”蘇晚的話鋒又是一轉,眼神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也要記住,我們的任何行爲,都會被系統記錄。每一次利用漏洞,系統都會在後台,生成一份‘異常日志’。”
“被標記的次數越多,你在系統裏的‘權重’就越高,你就會變得越‘顯眼’。”
“到時候,來找你的,就不是晚上這種只會按固定路線巡邏的‘清潔工’了。”
清潔工?
林墨瞬間明白了,原來“彈珠聲”的真面目,是公司的“清潔工”。這個稱呼,真是充滿了惡趣味和恐怖的隱喻。
林墨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因爲長時間的緊張,而有些沙啞:“那會是什麼?”
蘇晚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
“是‘審計員’。”
“他們……才是這家公司真正的,免疫系統。”
說完,她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所以,收起你那點剛剛得手的,廉價的成就感。你今晚的行爲,已經讓你的名字,在系統的後台日志裏,閃爍了一下。”
林墨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就像一個剛剛發現了金礦的礦工,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告知,金礦的上方,盤踞着一條巨龍。
“別高興得太早。”蘇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語氣冰冷地,給他澆上了最後一盆冷水,“活過今晚,不代表你能活過下周。”
林墨皺起了眉:“什麼意思?”
“三天後,”蘇晚看着牆上那猩紅色的電子鍾,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公司的……季度績效考核。”
她轉過頭,用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盯着林墨,緩緩地,說出了讓林墨手腳冰冷的一句話。
“在這裏,‘績效考核’的意思,就是‘末位淘汰’。”
“字面意義上的……‘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