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之後,楚懷蘅緩緩站起身。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堂上那個在危機中依然光芒萬丈、在真相前冷冽如霜的女子。她不僅洗刷了冤屈,更揪出了幕後黑手的一絲線索——北境,私銀,蒙面人。
楚懷蘅眼中殺機畢露。這已不僅僅是私銀案,更是敵國針對昭武城、針對南之枝、針對大楚經濟命脈,甚至可能更大的陰謀!
他轉身離開,低聲對陳鋒下令:“去追查那個蒙面人!查清北境銀票流入昭武城的渠道,除了和雍大富的生意往來,還有誰。”說完頓了一下,又想起來什麼,“還有,加派人手,暗中保護南之枝及南府安全。對方一擊不成,必有後手!”
“是。”陳鋒領命去安排。
南之枝走出衙門,陽光刺眼,卻感覺後背發涼。
繡嬸的招供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北境私銀、買凶殺人、目標直指她和南家的產業……這絕不是偶然!她到底動了誰的奶酪?
立刻登上馬車,沉聲吩咐:“回府!”
——
城主府書房。
南家父子三人聽完南之枝的講述,臉色都凝重無比。
“敵國奸細……竟已滲透至此!” 南莫山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盞亂跳,“目標是我南家還是整個昭武城?”
南之鬆眉頭緊鎖,眼神銳利:“恐怕兩者皆有。枝枝的產業,尤其是錢莊和物流,已成昭武城乃至江南經濟命脈之一。摧毀她,便能重創昭武城經濟,擾亂江南,這應該只是第一步。”
南之樺氣得眼睛都紅了:“王八蛋!敢算計我妹妹!老子帶人去把他們揪出來碎屍萬段!”
“二哥!冷靜!”南之枝眼中寒光閃爍,“敵在暗,我在明,上哪去找?當務之急是加強府內和所有重要產業的護衛力量,尤其是錢莊、設計院、物流中心,啓用最高級別戒備!動用‘枝枝信風’所有網絡,嚴密監控昭武城內外可疑人物,特別是與北境有聯系的商隊。還有就是秘密排查近期所有大額、異常、新進的銀錢往來,比對所有銀兩,把私銀篩選出來。”頓了一下,“讓楚懷蘅派人來篩選,平常人不太容易辨別,而且,他必須在局中。”
她條理清晰,瞬間做出部署,儼然是運籌帷幄的統帥。南莫山和南之嶽眼中都露出贊許。
“好!就按枝枝說的辦!”南莫山立刻拍板,“之嶽負責排查,之楊負責巡視,震懾宵小!枝枝你看‘信風’能不能挖出挖出那些藏在陰溝裏的老鼠!”
“是!”三人齊聲應道。
——
南之枝走到窗邊,望着昭武城繁華的街景,眼神冰冷而沉着。暗流已經涌動,風暴即將來臨。
她不甘於只做獵物。
昭武城的天空,陰雲密布。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已然打響。
而“雲來”的他也正將目光投向同一個方向。
他們的目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重合了——揪出敵國黑手,守護這座城池,守護一方子民。
這一次,楚懷蘅夾雜來一點私心,也想守護那個讓他越來越無法移開目光的女子。
——
臨州,林家別院。
窗外秋雨淅瀝,敲打着芭蕉葉,更添幾分清冷。
雍景的腿傷已好的差不多,但仍不願意站起來,心頭的傷口依然鮮血淋漓。
他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的雨幕。父親雍大富重傷未愈,時而昏迷時而囈語,口中念念不忘的竟是“護我景兒……”。這聲聲囈語,如同鈍刀子割肉,讓雍景痛不欲生。
南之枝那封言簡意賅卻字字千鈞的信箋,他早已倒背如流。“棋子”、“強大”、“護家之盾”……這些詞語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渾渾噩噩的靈魂上。他恨自己的愚蠢無能,恨自己曾經的紈絝荒唐,更恨那躲在幕後將他家推向深淵的黑手!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着憤怒、不甘和強烈渴望的力量,在他心底深處艱難地滋生,卻又被巨大的迷茫和自卑死死壓住。未來?他這樣的廢物,還有什麼未來?
“小少爺,表少爺來了。”門外老仆的聲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
雍景茫然的轉過頭。
只見一位身着青衫、氣質溫潤儒雅,眉宇間卻透着洞悉世情睿智的青年,撐着一把油紙傘,正含笑站在門口。正是他那位傳說中在戰王楚懷蘅帳下幕僚、智計百出的表哥——程一。
“表哥?”雍景有些意外,“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記得祖母提過程一在邊關軍務繁忙。
程一快步上前扶住他,笑容溫和:“無甚要緊戰事,王爺開恩,允我回來省親幾日。剛拜見過外祖父,聽他說……你想見我?” 他的目光落在雍景蒼白憔悴的臉上和空洞的眼神上,帶着不易察覺的審視。
雍景心中一凜。
南之枝的信中提到讓他“近而觀之,學其處事,習其謀略”的表哥,竟然主動來了!他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復雜情緒,聲音幹澀沙啞:“是……是想見見表哥。家裏……出事了,表哥想必也聽說了吧?” 他將雍家如何卷入私銀案,父親如何被利用,如何被滅口追殺,以及南之枝如何出手相救並點醒他的事情,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的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他痛苦的抱住頭:“都怪我!以前就只知道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懂!父親出事了我一點忙都幫不上!眼看着他受傷也無能爲力。我……我就是個廢物!表哥,你說我以後……還能做什麼?我還能有以後嗎?”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充滿了絕望和自我厭棄,那份痛苦和迷茫並非全然作僞,但眼底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尋求指引的渴望在閃爍。
他牢牢記着南之枝的話,需要一個切入點,而眼前這位深得戰王信任、聰敏過人的表哥,無疑是最好的引路人。
程一安靜的聽着,沒有打斷,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鄙夷或同情。待雍景說完,他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沉穩而有力:“表弟,抬起頭來。”
雍景茫然的抬起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