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祠堂裏沒有燈,只有供桌上的幾支蠟燭,火光搖曳,映着滿屋的牌位。
森冷,壓抑。
她跪了多久?不知道。
膝蓋從刺痛到麻木,再到鑽心的疼,她咬着牙,一聲不吭。
突然,祠堂的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不是賀雲舟,而是幾個陌生的壯漢。
他們穿着粗布衣裳,臉上帶着獰笑。
“就是她?”領頭的問。
“沒錯,葉小姐說了,好好‘伺候’這位姑娘。”另一個人答道。
蘇晚寧心頭一緊:“你們是誰?”
“收錢辦事的人。”領頭的一揮手,“弟兄們,動手!”
幾個人撲上來,拳腳如雨點般落下。
蘇晚寧想躲,可跪了太久,腿早就麻了。
第一拳打在腹部,她疼得蜷縮起來。
接着是背上,腿上,頭上……
“啊——!”
她慘叫出聲,可祠堂偏遠,根本沒人聽見。
“葉小姐說了,要讓你長記性。”領頭的踩住她的手,用力碾了碾,“一個乞丐,也配跟尚書千金爭?找死!”
手指骨傳來咔嚓聲。
蘇晚寧疼得眼前發黑,意識漸漸模糊。
昏迷前,她聽見有人說:“差不多了,走吧。反正關在這裏,死了都沒人知道。”
蘇晚寧在祠堂裏待了三天。
沒人送水,沒人送飯。
她靠着供桌上的貢品活了下來,幾個已經發硬的饅頭,還有半壺涼水。
身上的傷疼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手指腫得厲害,動一下都鑽心地疼,肋骨可能斷了,呼吸都帶着刺痛。
第三天傍晚,祠堂的門終於開了。
從祠堂到自己的院子,不過一炷香的路,她卻走了半個時辰。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對她指指點點,眼神裏帶着憐憫,或者幸災樂禍。
她全都無視了。
回到院子,她打了水,給自己清洗傷口,銅鏡裏,她看見自己滿臉青紫,嘴角破裂,狼狽不堪。
她給自己上了藥,躺在床上,睜着眼看着帳頂。
賀雲舟沒來看她,一次都沒有。
傷養得差不多後,蘇晚寧去了城外的寺廟。
從前她來寺廟,都是爲賀雲舟祈福,求他平安,求他健康,求他們能永遠在一起。
這一次,她只爲自己求。
寺廟香火鼎盛,她跪在佛前,閉着眼,心裏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知姝,小心台階。”
她渾身一僵,回頭,看見賀雲舟正扶着葉知姝走進大殿。
葉知姝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臉上帶着柔弱的笑,整個人幾乎靠在賀雲舟身上。
“雲舟哥哥,這裏好安靜,我喜歡。”
“喜歡就多待會兒。”賀雲舟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蘇晚寧慌忙轉身,想避開,可已經來不及了。
賀雲舟看見了她,愣了一下。
葉知姝也看見了,眼裏閃過一絲得意,卻裝作驚訝:“蘇姑娘?你也來上香?”
蘇晚寧沒說話,起身想走。
“阿寧。”賀雲舟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你心口的傷……”賀雲舟的聲音有些遲疑,“好些了嗎?”
“托世子的福,還沒死。”她聽見自己說。
賀雲舟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葉知姝卻突然哎呀一聲。
她的袖子拂過供桌上的燭台,那燭台晃了晃,倒在了一旁的經幡上。
經幡瞬間燃了起來!
“啊——!”葉知姝驚叫,往賀雲舟懷裏躲。
火勢蔓延得很快,轉眼就燒到了旁邊的帳幔。
賀雲舟當機立斷,脫下她的外袍,用力一甩,那件燃着火的袍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蘇晚寧身上!
火焰瞬間吞噬了她的衣裙,灼熱的疼痛席卷全身。
蘇晚寧慘叫出聲,在地上翻滾,想撲滅身上的火。
不遠處,賀雲舟正抱着驚魂未定的葉知姝,看見她身上的火,臉色驟變,下意識要沖過來。
可葉知姝卻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哭着說:“雲舟哥哥,我好疼……我的手腕被燙到了……”
賀雲舟腳步停住了。
他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葉知姝,又看了看在地上翻滾的蘇晚寧,最終,咬牙轉身:“別怕,我帶你去看郎中。”
他抱着葉知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
蘇晚寧身上的火還在燒。
皮肉燒焦的味道彌漫開來,她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最後是幾個僧人沖進來,用浸溼的僧袍撲滅了她身上的火。
“女施主!女施主你怎麼樣?”
蘇晚寧躺在地上,看着頭頂被燒黑了的梁柱,突然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原來在他心裏,她已經連葉知姝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