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將軍府的夜總比別處沉些。

沈清辭提着食盒穿過回廊時,檐角的鐵馬被晚風拂得輕響,像極了邊關營地裏那些未眠的胡笳。

廊下宮燈的光暈在青石板上晃出細碎的漣漪,將她的影子拉得頎長,發間別着的銀流蘇隨着腳步輕輕磕碰,墜子上的小海棠在燭火裏明明滅滅。

“小姐,夜深了,七皇子許是已經歇下了。” 春桃捧着件月白披風緊隨其後,聲音壓得像團揉皺的棉絮,

“白日裏錦繡坊的事還沒消氣,何苦再……”

“他今日在繡坊動了氣,定是沒好好用晚膳。” 清辭打斷她的話,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食盒提梁上的纏枝紋。

那處被她摸得光滑溫潤,像極了蕭煜送她的那塊 “守” 字玉佩的邊角。

白日裏在錦繡坊被林婉卿劃破的手背還在隱隱作痛,纏着的白綾滲着淡淡的藥香,混在食盒裏蓮子羹的甜香裏,竟生出些說不清的澀味。

轉過月亮門時,書房的窗紙上忽然投下兩道交疊的影子。

其中一道身姿挺拔,右手握拳抵在額前,正是蕭煜慣用的沉思姿態;

另一道則佝僂着背,手指在桌上快速點劃,看輪廓倒像是蕭煜那位常年戴着帷帽的謀士 —— 姓蘇,聽說曾是前朝太傅的門生,自蕭煜住進將軍府後,便總在深夜來密談。

清辭的腳步頓在階下。

檐角的鐵馬又響了一聲,這次卻像是敲在心上。

她想起前日在市集聽到的閒話,說七皇子暗中聯絡京中舊部;

又想起父親昨日在沙盤前對着北境地圖嘆氣,說 “東宮那位近來動作頻頻”。

食盒的提梁忽然變得滾燙,燙得她指尖發麻。

“小姐?” 春桃的聲音裏帶着怯意。

“你先回去吧。” 清辭把披風塞給她,

“我親自送去便回。”

春桃張了張嘴,終究還是退了。

這將軍府的夜晚藏着太多秘密,就像書房外那株老海棠,白日裏開得熱鬧,夜裏卻把影子投得鬼祟,連風拂過都帶着些說不清的寒意。

書房的門是虛掩着的,漏出一線昏黃的光。

清辭剛要叩門,裏面忽然傳出蘇謀士壓得極低的聲音,像淬了冰的石子:“…… 太子昨日已遣人密會鎮北侯,許以‘事成之後分掌兵權’。

沈將軍手握京畿三大營,此刻正是拉鋸的關鍵 ——”

“父親絕不會依附太子。” 清辭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食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

她知道父親的性子,

當年先帝想讓他長女入東宮做良娣,都被他以 “武將之女粗鄙,不堪侍奉” 爲由婉拒,如今更不會輕易站隊。

“沈將軍的忠心是對先帝,而非東宮。” 蘇謀士的聲音裏帶着冷笑,

“可殿下別忘了,沈清辭小姐與您的淵源,早已是京中公開的秘密。太子只需散播些‘七皇子以私情拉攏兵權’的流言,沈將軍爲自證清白,定會主動疏遠您。”

燭火 “噼啪” 爆了個燈花,映得窗紙上的影子猛地一顫。

蕭煜的聲音終於響起,比往日沉了幾分,帶着不易察覺的緊繃:“清辭與這事無關。”

“殿下仁慈。” 蘇謀士的語調轉了個彎,像把軟刀子,

“可權謀場中,仁慈便是軟肋。您母妃留下的那枚‘守’字玉佩,此刻怕是正躺在沈小姐的貼身處吧?若這枚玉佩出現在太子的密信裏,您說……”

“住口!”

清辭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指尖一抖,食盒 “哐當” 一聲撞在門框上。

裏面的蓮子羹灑了大半,瓷碗

碎裂的脆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像把冰錐刺破了所有僞裝。

門內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僵在原地,鼻尖縈繞着蓮子羹的甜香與碎瓷的冷意。

廊下的宮燈被風推得搖晃,光影在她臉上明明

滅滅,手背上的傷口忽然疼得鑽心 —— 白日裏林婉卿擲出的石子劃開的那道口子,原來一直沒好利索。

門開時帶出一陣穿堂風,卷着燭煙撲在臉上。

蕭煜站在門內,玄色錦袍的領口微敞,露出半截鎖骨。

他眼底還凝着未散的厲色,見是她,那點鋒芒驟然收了回去,只餘下些慌亂,像個被當場抓住錯事的孩童。

燭火在他瞳孔裏跳動,映得那片墨色忽深忽淺。

“清辭?”

他伸手想扶她,指尖剛要觸到食盒,卻見她猛地往後縮了縮。

地上的蓮子羹在月光裏泛着白,碎瓷片閃着冷光,像極了邊關戰場上見過的碎骨。清辭的目光越過他,落在書房深處 —— 蘇謀士已隱在書架陰影裏,帷帽的紗幔垂得極低,只露出一截蒼白的手指,正按在一卷《孫子兵法》上,那是父親常說的 “兵者詭道也”。

“我……” 清辭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

她想問 “你們說的玉佩是什麼意思”,想問 “爲什麼要把我和父親的兵權扯在一起”,

可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一句幹澀的,“我來送夜宵。”

蕭煜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書房內,喉結滾動了一下:“夜深了,你該歇着。”

“七哥哥在忙什麼?” 她逼自己抬眼,直視着他的眼睛。

那雙曾在海棠樹下對她笑、在龍舟上救她性命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層霧,看得她心口發慌。

“是在說…… 我父親的兵權?”

蕭煜的臉色瞬間白了。

他下意識地想否認,可地上的湯漬像道無形的屏障,隔開了兩人。

蘇謀士在陰影裏輕咳了一聲,那聲咳嗽像個提醒,讓蕭煜的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

“小姐的手!” 春桃不知何時又回來了,驚呼着指向清辭的手背。

清辭這才發現,方才撞門時,碎瓷片劃破了她的掌心。

血珠正順着指縫往下滴,落在月白色的裙裾上,暈開一小朵一小朵暗紅的花,像極了那年在邊關看到的,染了血的戰旗。

“別動。”

蕭煜的聲音陡然繃緊,不等她反應,已抓起她的手腕往內室走。

他的掌心滾燙,帶着常年

握劍的薄繭,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卻又在觸到她傷口時,忽然放輕了動作。

內室的銅盆裏盛着冷水,他把她的手按進去時,冰涼的水激得她一顫。

血珠在水裏散開,像極了被沖淡的胭脂。

蕭煜低着頭,長睫垂在眼瞼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有指尖的顫抖泄露了他的不安。

“疼嗎?” 他問,聲音啞得厲害。

清辭沒回答。

她看着他專注的側臉,看着他另一只手緊緊攥着,指節泛白 —— 那只手方才正和蘇謀士討論如何利用她父親的兵權。

心口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剜了一下,比手背上的傷口疼百倍。

“殿下,兵部的密函。” 蘇謀士的聲音從外間傳來,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內室的人聽見。

蕭煜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了清辭一眼。

那眼神復雜得像團亂麻,有愧疚,有掙扎,還有些她讀不懂的沉重。

他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從藥箱裏拿出金瘡藥,小心翼翼地塗在她的傷口上。

“我去去就回。”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往外走,玄色的衣擺掃過地上的湯漬,帶起一串細碎的水珠。

清辭坐在妝台前,看着銅鏡裏自己蒼白的臉。

手背上的藥涼絲絲的,卻壓不住心底的燙。

她能聽到外間壓低的對話聲,蘇謀士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一句句往她耳朵裏鑽。

“…… 鎮北侯的副將已被太子收買,沈將軍的左翼防線怕是不穩。”

“…… 需得有人去北境一趟,策反那名副將。”

“…… 沈小姐的表兄正在北境任參軍,若能通過她……”

“不行。”

蕭煜的聲音斬釘截鐵,“不許動清辭。”

“殿下!” 蘇謀士的聲音拔高了些,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太子……”

後面的話漸漸低了下去,變成模糊的爭執。

清辭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妝台 —— 那裏放着她前日繡了一半的平安符,針腳歪歪扭扭,是要給蕭煜的。

如今那半塊繡着 “平安” 二字的錦緞,在燭火裏顯得格外刺眼。

她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在假山洞裏,蕭煜把外袍裹在她身上,說 “若有一日我能掌權,定護你海棠常開”。

那時他手腕的傷口在月光裏滲着血,她用狗尾巴草環給他套在傷處,說 “這樣就不疼了”。

原來有些承諾,真的會像狗尾巴草環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清辭。”

蕭煜回來時,臉上帶着疲憊。

他想伸手碰她的發頂,像往常一樣揉揉她的頭發,卻被她偏頭躲開。

清辭站起身,手背的傷口被扯得生疼。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問:“七哥哥,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蕭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看向窗外的老海棠,樹幹在月光裏像道沉默的影子。

“只是些朝堂瑣事,” 他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你不懂。”

“是不懂。”

清辭笑了笑,眼角卻有些發溼,“不懂爲什麼說要護我海棠常開,卻在背地裏算計我父親的兵權;不懂爲什麼送我‘守’字玉佩,卻怕它成爲別人手裏的把柄;不懂……”

她頓了頓,看着他眼底的慌亂,“不懂你說的瑣事,是不是也包括把我當成棋子?”

最後那句話像塊石頭,狠狠砸在兩人之間。

蕭煜猛地抬頭,眼裏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

他想解釋,嘴唇動了半天,卻只說出一句:“不是的,清辭,你聽我……”

“不必了。”

清辭轉身往外走,手背上的金瘡藥被淚水沖得發黏。

她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 蕭煜還站在原地,玄色的衣袍在燭火裏顯得格外孤寂,地上的湯漬像攤未幹的血,映得他的影子支離破碎。

清辭走後,蕭煜在書房坐了整夜。

蘇謀士早已離開,臨走前留下一句 “殿下好自爲之”。

燭火燃了又滅,滅了又燃,案上的密函被風吹得譁譁作響,上面 “沈將軍”“兵權”“太子” 等字眼刺得人眼睛疼。

他伸手撫過案上的湯漬,那片黏膩的痕跡已經半幹,在月光裏泛着淡淡的黃。

像極了那年在邊關,清辭替傷兵包扎時,濺在他錦袍上的血漬 —— 她那時手忙腳亂,把金瘡藥撒了滿地,抬頭對他笑,說 “七哥哥你看,我也會照顧人了”。

那時的月光也像今夜這般,清清涼涼地灑在她臉上,睫毛上沾着的藥粉在光裏像星星。

蕭煜從懷裏摸出個小巧的木盒,打開來,裏面是枚尚未完成的玉佩。

玉料是他托人從昆侖山尋來的暖玉,上面已刻好了 “清” 字的輪廓,旁邊留着半塊空白,原是想刻上自己的 “煜” 字,湊成 “清煜

” 二字。

他以爲只要步步爲營,等扳倒太子,等手握大權,就能護她周全。

卻忘了權謀場中,最容不得的就是軟肋。

蘇謀士說得對,他的仁慈,他的牽掛,早晚會成爲刺向她的刀。

窗外的海棠樹被風吹得輕響,像是誰在低聲啜泣。

蕭煜看着地上那攤湯漬,忽然想起清辭方才的眼神 —— 那樣的失望,那樣的受傷,像把鈍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心髒。

他拿起那枚未完成的玉佩,指尖的顫抖怎麼也停不住。

玉料的溫潤抵不過心底的寒涼,他忽然明白,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就像這枚玉佩,或許永遠也刻不完那兩個字;

就像他和清辭,或許從假山洞裏那句承諾開始,就注定要被權力碾碎。

天快亮時,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櫺照進來,落在地上的湯漬上。

那片幹涸的痕跡在光裏顯出奇異的紋路,像朵開敗的海棠,又像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蕭煜對着那道痕跡,輕輕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很輕,卻像重錘,敲在了《燼宮辭》的開篇 —— 有些誤會,從一開始就埋下了根;

有些命運,從承諾出口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悲歌收場。

清辭回到閨房時,春桃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

小姑娘的手指被割破了,血珠滴在月白色的錦磚上,像極了書房地上那攤未幹的湯漬。

“小姐,您別生七皇子的氣。”

春桃囁嚅着,用帕子裹住手指,“七皇子待您的心是真的,那日在錦

繡坊,他看您手背流血時,眼睛都紅了……”

“春桃。” 清辭打斷她,聲音有些發飄,

“你說,是不是每個人心裏,都藏着不能說的事?”

春桃愣住了,手裏的碎瓷片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她看着自家小姐蒼白的臉,看着她手背上那道滲着血的傷口,忽然想起前幾日在柴房聽到的話 —— 兩個老仆說 “七皇子怕是要爭儲位,到時候將軍府……”

那些話當時被她當耳旁風,此刻卻像毒蛇,順着腳底往上爬。

“小姐,” 春桃膝行幾步,抓住清辭的裙角,

“咱們回邊關吧?回那個有狼嚎的營地去,您還能跟着將軍學射箭,七皇子…… 七皇子也不用再想這些煩心事……”

清辭沒說話,只是走到窗前。

窗外的老海棠在晨光裏抖落了幾片葉子,其中一片落在她的發間,像那年蕭煜第一次接住她時,別在她發間的半朵海棠。

她忽然想起在邊關時,沈將軍教他們射箭。

父親的箭法極準,能射中百米外的狼眼,卻總在教她時故

意放慢動作。

有次她射偏的箭差點傷到蕭煜,父親沉了臉說 “婦人之仁,難成大事”,蕭煜卻笑着說

“無礙,清辭射得挺好”。

那時的風裏都是沙礫的味道,蕭煜替她擋開路邊荊棘的手指,被劃破了也不在意。

“回不去了。” 清辭輕輕拿下發間的海棠葉,聲音輕得像嘆息,

“有些事,開始了就停不下來。”

她轉身看向妝台,那裏放着蕭煜送她的那枚 “守” 字玉佩。

玉質溫潤,在晨光裏泛着淡淡的光,背面

被她摩挲得格外光滑 —— 她總在想,這 “守” 字,究竟是守什麼?是守邊關的安穩,還是守兩人的承諾?

此刻再看那字,忽然覺得有些刺眼。

三日後,將軍府收到一封來自北境的密信。

沈將軍拆信時,清辭正在一旁研墨。

她看到父親的手指忽然收緊,信紙在他掌心皺成一團,上面的朱砂印泥洇開來,像朵猙獰的花。

“父親?” 她試探着問。

沈將軍沒說話,只是把信紙湊到燭火上。

火苗舔舐着麻紙,將上面的字跡燒成灰燼。

他看着那些灰燼在氣流裏打着旋,忽然低聲道:“太子要對鎮北侯動手了。”

清辭的心跳漏了一拍。

鎮北侯是她的姑父,手握北境十萬兵權,向來與父親交好。

“姑父怎麼了?”

“太子說他通敵。” 沈將軍的聲音沉得像塊鐵,

“還說…… 有七皇子從中斡旋的證據。”

“不可能!” 清辭猛地站起來,硯台裏的墨汁濺在宣紙上,暈開一團黑雲,“七哥哥絕不會做這種事!”

沈將軍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

他放下火鉗,走到沙盤前,用手指在北境的位置劃了道線:“朝堂不是邊關,清辭。這裏的刀光劍影,比戰場上的弓箭更傷人。”

他頓了頓,忽然問,“前幾日夜裏,你去七皇子書房了?”

清辭的臉瞬間白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 “我只是去送夜宵”,

卻在父親了然的目光裏,把話咽了回去。

“他是不是在和人說兵權的事?” 沈將軍又問,指尖在沙盤上重重一點,

“是不是提到了我?”

清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手背上的傷口又開始疼。

她想起蕭煜避開的目光,想起蘇謀士說的 “沈將軍的兵權是關鍵”,

想起那些被刻意隱瞞的話語,忽然覺得喉嚨發緊。

“是。”

她終於點頭,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但他說…… 只是朝堂瑣事。”

沈將軍嘆了口氣,拿起案上的令箭。

那支鎏金令箭在晨光裏閃着冷光,是調動京畿三大營的信物。

“有些瑣事,” 他說,“能讓人萬劫不復。”

清辭看着那支令箭,忽然明白蕭煜和蘇謀士爲什麼要算計父親的兵權 —— 在這場奪嫡之爭裏,父親的立場,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而她,就是那個可能被用來牽制父親的 “軟肋”。

蕭煜來找清辭時她正在繡那枚未完成的平安符。

金線在素色錦緞上繞出歪歪扭扭的紋路,像條迷路的蛇。

蕭煜站在門口看了片刻,忽然說:“針腳比上次齊整多了。”

清辭手一抖,金線纏成了死結她抬頭看他,發現他眼底帶着紅血絲,像是又熬了整夜。

玄色錦袍的袖口沾着些墨漬,手指上還有未洗幹淨的朱砂 —— 那是批閱奏章時常用的印泥。

“七哥哥很忙?” 她問,聲音淡淡的。

“嗯,” 蕭煜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平安符上,

“北境有些事。”

清辭的心跳驟然加快。

她攥緊了繡花針,針尖刺破了指腹,血珠滴在 “平安” 二字的空隙裏。

“是姑父的事嗎?” 她問,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臉。

蕭煜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

他避開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絲線:“你怎麼知道?”

“父親收到密信了。”

清辭看着他的側臉,看着他耳根的紅暈 —— 那是他說謊時的樣子,“七哥哥,太子說的證據,是真的嗎?”

蕭煜猛地轉頭,眼裏的震驚藏不住。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看到她指腹的血珠時,把話咽了回去。

他伸手想替她按住傷口,卻被她猛地縮回手。

“是不是因爲…… 你們在書房說的那些話?”

清辭追問,聲音帶着顫抖,“是不是因爲父親的兵權?

七哥哥,你告訴我,你把我當成……”

“不是!” 蕭煜打斷她,聲音有些發急

。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蹙眉,“清辭,相信我,我

從沒想過要利用你,更沒想過要傷害沈將軍。”

他的眼睛在陽光下亮得驚人,像那年在沙丘上看日落時,他眼裏的光。清辭的心跳亂了節拍,那些冰

冷的猜疑忽然就軟了下去。她看着他手背上的薄繭 —— 那是常年練劍留下的痕跡,也是無數次替她擋開危險的證明。

“真的?” 她問,聲音輕得像羽毛。

“真的。” 蕭煜點頭,

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等處理完北境的事,我就帶你去看海棠,好不好?就像小時候說的那樣,看遍天下的海棠。”

清辭看着他眼底的真誠,點了點頭。

指尖的血珠落在平安符上,像朵小小的紅梅,襯得那 “平安” 二字,忽然有了溫度。

蕭煜走後,清辭把那枚平安符繡完了。

她在空白處繡了朵小小的海棠,針腳依舊歪歪扭扭,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用心。

春桃進來時,看到她對着平安符發呆,忍不住說:“小姐,七皇子說的是真的,他昨夜還讓人送了上好的金瘡藥來,說給您手背上的傷換藥。”

清辭摸了摸手背上的傷口,那裏已經結了層薄痂。

藥是蕭煜親手調的,帶着淡淡的鬆節油味,像他身上常有的味道。

“春桃,” 她忽然說,

“你替我把這個送去七皇子書房。”

平安符被她放在個錦囊裏,錦囊是用當年蕭煜送她的那塊青綾做的,邊角已經有些磨損。

春桃接過錦囊時,指尖觸到裏面硬硬的東西,好奇地問:“這裏面除了平安符,還有別的?”

“是我偷偷攢的碎銀子。”

清辭笑了笑,眼底卻有些發溼,

“聽說北境苦寒,讓他…… 讓他買點暖身的東西。”

春桃走後,清辭走到父親的書房外。

門虛掩着,裏面傳來沈將軍低沉的聲音:“…… 蕭煜這步棋走得險,借鎮北侯之事引太子出手,既撇清了自己,又能試探皇上的態度…… 只是苦了清辭那孩子……”

後面的話她沒聽清。

耳朵裏嗡嗡作響,像有無數只蜜蜂在飛。

她想起蕭煜方才真誠的眼睛,想起他說“等處理完北境的事就帶你去看海棠”,

想起自己剛剛繡完的平安符……

原來有些溫柔,真的可以是精心編織的網。

她轉身往回走,手背上的痂被指甲摳破了,血珠滲出來,滴在青石板上。陽光正好,照得那點血跡格外刺眼,像極了書房地上那攤永遠也擦不幹淨墨跡,

三日後,北境傳來捷報 —— 鎮北侯清君側,斬殺太子派來的密使,自證清白。

消息傳到將軍府時,清辭正在給窗台上的海棠花澆水。春桃歡天喜地地跑進來,說 “七皇子立了大功,皇上賞了好多東西”,說 “太子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說 “小姐您看,七皇子果然沒騙您”。

清辭沒說話,只是看着海棠花瓣上的水珠。

那水珠在陽光下閃着光,像極了眼淚。

她知道,這場勝利裏,有父親不動聲色的兵權威懾,有鎮北侯的拼死一搏,更有蕭煜精心布局的算計。

而她繡的那枚平安符,此刻或許正躺在蕭煜的行囊裏,成了這場算計裏,最溫情的僞裝。

傍晚時,蕭煜派人送來封信。信紙是她喜歡的灑金箋,字跡卻比往常潦草,像是寫得很急。

他說 “北境事了,不日回京”,說 “已讓人備好了去江南看海棠的馬車”,說 “清辭,等我”。

清辭把信放在燭火上,看着它燒成灰燼。

窗外的殘陽染紅了半邊天,像極了邊關戰場上的血色黃昏。

她想起七歲那年在假山洞裏,蕭煜說 “若有一日我能掌權,定護你海棠常開”。

那時的他不會知道,有些承諾,從說出口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被權力碾碎。

而有些命運,從一開始,就寫好了悲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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