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見識?不敢當。少東家臉上這副面具,我就從沒見過。”
墨不白很快收起失態,嘴角揚起那抹熟悉的慵懶笑意。
他從小接受的淫賊必修課,首要便是錘煉心志,抵御美色誘惑。多年修煉,早已讓他心志堅毅,遠勝常人。
“哦?”
那女子步履輕盈地走進靜室,眼波流轉,紅玉雕琢的嘴唇竟然隨之開合,聲音嬌柔婉轉,聽不出半點被面具遮擋的沉悶。
她優雅地在檀香木椅上坐下,正對着墨不白,姿態從容,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媚態。
老掌櫃恭敬地遞上一杯清茶,她接過,嫺靜地輕抿了一口。
“公子要是喜歡,八十萬兩,如何?”
八十萬兩?
真把我當冤大頭了?
墨不白坐直身子,借端茶的工夫,給蕭酥酥使了個眼色。
蕭酥酥與他心有靈犀,立刻會意。
她本就是人間絕色,此時悄然運轉玉女天魔大法,周身頓時散發出勾魂攝魄的魅力,眼波流轉間豔光四射,竟讓這間雅致的靜室都平添了幾分靡麗春意。
那女子眼中掠過一絲驚訝,眸光帶着異彩迎了上去,兩人竟一時不分高下。
連垂手侍立的老掌櫃也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隨即慌忙低頭,不敢再看。
旁邊的玉玲、玉瓏兩姐妹,此刻已是臉頰緋紅,渾身發軟,眼神迷離地靠在一起,才沒癱倒下去。
墨不白心裏稍稍安定。
蕭酥酥既然需要動用這門功夫應對,說明這位少東家魅力確實不凡,但還在可控範圍內。
以美制美,向來是對付獨特魅力的最好辦法。
他放下茶盞,微微一笑:
“面具固然精巧,可若離了少東家這雙眼睛,它連八萬兩都不值。說白了,它只是陪襯的綠葉而已。綠葉配紅花,別說八十萬兩,就是八百萬兩也值。”
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惋惜,“可惜,我找不到第二對這麼動人的眸子,這面具對我來說,也就沒了意義。”
“墨公子,你……”
老掌櫃聽出他話裏的意思,臉色一沉就要開口,卻被女子抬手輕輕攔住。
她那雙眼眸微微轉動,似在細細打量墨不白:
“公子謬贊。小女子面容有瑕,兼之尚未出閣,不便以真面目示人,還望公子見諒。”
她從容放下茶盞,繼續道:
“此面具乃敝號首席工藝師周佛老師的封刀遺作,老人家完成此作後便與世長辭。其妙處,非止於外觀。八十萬兩實則不爲過,若非公子乃敝號老主顧,小女子開價便是一百萬了。”
從她手上的肌膚來看,年紀絕不會比玲瓏姐妹大多少。
可言談舉止卻沉穩大氣、從容不迫,並沒有一般小女兒家的那種羞澀忸怩,顯然是久經歷練。
“少東家如此抬愛,是在下的榮幸。”
“公子言重了。”
女子眼中流露出真誠的目光,朱唇輕啓,柔聲道:
“自敝號於揚州設店,十七年間,公子與令舅先後惠顧敝號生意六十二次,費錢一百十三萬零六百兩,敝號豈敢不以誠相待?”
墨不白心中微凜。
盛名之下無虛士,寶大祥能屹立珠寶界幾十年,果然不簡單。
連客人的消費記錄都這麼詳細,不知道裏面是否還包括了他當年一夜風流,擺平西湖瘦馬四豔的壯舉。
一旁,面色桃紅的玲瓏姐妹聽得這筆巨款,神情迷離間,仍不忘向墨不白投來嗔怪的目光。
不知是氣他揮金如土,定然招惹過無數紅顏,還是怨他只肯拿出三千兩接濟春水劍派,顯得過於吝嗇。
抑或,二者兼有。
墨不白心裏也暗暗吃驚。
寶大祥他自己只去過十二三次,照這麼算,師父竟然去了近五十次。
可他明明只有五位師母,要這麼多首飾幹什麼?
那些珠寶最後都去了哪裏,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想起師父去世時,寶大祥揚州店的李掌櫃曾親自來吊唁,他便順勢向這位少東家表達了感謝。
她也得體地表示了哀悼,隨後說道:
“自從令舅去世,公子已經有十個月沒來照顧敝號生意了。揚州李掌櫃還特意來信提起,現在看來,倒是敝號多慮了。以後,還望公子多多光顧。”
她眼中滿是懇切,讓人難以拒絕。
師父去世後,墨不白依遺命參加鄉試,隨後便踏入江湖尋找隱湖小築。
要不是爲了玲瓏姐妹,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
現在,他倒真心想感謝這對師妹了。
“貴號手藝好,價錢也公道。加上舅舅和貴號十幾年的交情,我自然不會去找別家。”
墨不白不是輕易許諾的人,身爲淫賊他也有自己的原則,深知一諾千金重,尤其是對美女的承諾。
此刻他卻應承下來,雖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這承諾,只爲眼前這神秘女子。
一念及此,他心裏莫名生出幾分惱意。
這女子似乎很容易讓人產生信任和順從,不經意間就能激起男人天生的自大情緒,讓人被利用了還不自知。
長此以往,他豈不是成了被征服的一方?
師父曾言:男女相處,必有征服與被征服。
若無此關系,便非真正的男女之情。
征服者支配被征服者身心,是前者榮耀;被征服者全身心依賴前者,是後者幸福。
說這話時,師父臉上滿是罕見的惆悵。
那神情讓墨不白至今心存疑惑。
師父生前絕少提及過往,五位師母對此一樣諱莫如深。
可他看過師母給師父作的畫像,畫中師父個子雖然也不高,卻是風姿超然,神采奕奕,與他眼中的那個形銷骨立、幹枯憔悴的模樣判若兩人。
是什麼讓師父突然變得形如枯槁,直到師父臨終之際,他才隱約了解了一些具體情況。
師父想征服一個名爲鹿靈犀的女子,可他失敗了。
自那日起,墨不白便立下誓言:
對女子,若非無意,則必征服之!
然而眼前這位少東家,卻如她臉上面具般,看似無懈可擊。
年紀雖輕,想來見過的風流俊傑、英雄豪傑,絕不會比他見過的佳人少。
如此對手,着實棘手。
“多謝公子。”
她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歉意,“只是,公子這次想訂做的手鐲,敝號實在無能爲力,恐怕要讓公子失望了。”
墨不白一愣。
寶大祥還有做不出來的東西?
它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珠寶行,絕不至於因爲一個工匠去世就技藝失傳,要真是這樣,早就關門大吉了。
不過他也沒心思深究。
反正蕭酥酥胸前那枚金環,雖出自他人之手,做工一樣不錯,不比那烏金鐲子差多少。
“既然周老師傅已經故去,要做出一模一樣的確實不現實。不過,兩年前我在貴號定制過一只寶石耳環,那位師傅的手藝也同樣精湛,我這手鐲請他來做也是一樣。”
女子下意識的望向蕭酥酥,墨不白知道她在看蕭酥酥是否戴着那只耳環。
他當初對寶大祥謊稱那是耳環,不過是不想驚世駭俗罷了。
耳環?
你耳垂那麼有韌性?
能掛得住這麼重的耳環!
“尊夫人那枚……耳環,乃是梁師傅手藝。他……近日身染目疾,已無法精細作業了。”
這麼巧?
墨不白正自生疑,她又道:“不過,敝號新近搜羅得一批珍品,堪稱稀世。公子可願賞光一觀,爲夫人與令妹挑選一二?”
能得寶大祥少東家親口評爲稀世,東西自然不會差。
只是,這少東家爲什麼一直左顧而言他?
莫非真有文章在裏面?
墨不白朗聲一笑,順勢而下:“少東家盛情,在下自當一開眼界。”
她翩然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麼,公子請隨小女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