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暗衛的行動迅捷而有效率。那名被俘的“夥計”被打暈堵嘴，迅速拖入鼠道更深處隱藏起來，地上的金屬碎片也被仔細收攏裝回布袋。領頭的那位，自稱名叫“厲寒”的漢子，將小囡囡小心地抱起，用自己寬大的外袍裹住她瘦小冰冷的身軀。
“別看。”他低聲說，用手輕輕遮了一下小囡囡看向俘虜方向的眼睛。
另一名暗衛快速清理了他們停留的痕跡。整個過程悄無聲息，配合默契，顯然經常處理此類情況。
“走。”厲寒簡短下令，抱着小囡囡，率先向鼠道的另一個方向快速行去。其他暗衛緊隨其後，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動靜。
小囡囡被厲寒抱在懷裏，能感受到他衣服下堅硬結實的肌肉和沉穩的心跳。外袍擋住了大部分的寒風，也隔絕了外界的一部分視線。她偷偷抬起頭，只能看到厲寒線條硬朗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他身上的味道並不難聞，是一種混合着鬆針、塵土和淡淡汗味的冷冽氣息，與驛站那種渾濁的空氣截然不同。
他們在黑暗復雜的鼠道中穿行，厲寒等人似乎對這裏極其熟悉，即使抱着她，速度也絲毫不慢。七拐八繞之後，前方出現了一點天光。那是一個更爲隱蔽的出口，藏在一叢茂密的枯藤之後。
鑽出鼠道，外面是驛站邊緣的一片荒廢林地。一輛看起來毫不起眼、如同普通貨商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裏，駕車的也是一個穿着普通棉襖、眼神卻同樣精亮的漢子。
“厲頭。”駕車人低聲招呼，目光快速掃過小囡囡，沒有絲毫驚訝。
“嗯，立刻出發，按三號路線，盡快離開這裏。”厲寒將小囡囡抱上車廂。車廂裏鋪着幹草和舊毛毯，雖然簡陋，卻幹淨結實。
其他暗衛也迅速跟上，兩人進入車廂護衛，一人坐在駕車人旁邊警戒。馬車輕輕一晃，開始移動，沿着荒僻的小路，遠離了驛站的方向。
車廂內光線昏暗，小囡囡蜷縮在毛毯裏，懷裏依舊緊緊抱着她的面具。厲寒坐在她對面，另外兩名暗衛則守在車廂門口，沉默如同岩石。
馬車顛簸前行，車輪壓過的土地，發出單調的聲響。
許久，厲寒才再次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驚擾到她：“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囡囡。”她小聲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摳着面具邊緣。
“囡囡，”厲寒重復了一遍，語氣放緩了些，“你說你哥哥被金色的光抓走了，被銅片……吃了？你能再仔細跟我說說嗎？在哪裏發生的？當時還有什麼人？”
他的問題直接而關鍵。
小囡囡抬起頭，看着厲寒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她感到一絲害怕，但更多的是想抓住這根可能通向哥哥的稻草。她斷斷續續地、努力地回憶和描述起來：南嶺的破廟，哥哥撿到的銅片，做的面具和戒指，黑袍人的突然出現，哥哥被抓走時的反抗，她被哥哥推開藏起來，然後她如何偷偷跟着黑袍人，看到那座發光的五色祭壇，哥哥被綁在石柱上，聽到“聖體”、“成仙鼎”、“血祭”這些可怕的詞，還有那吞噬一切的金光……
她講得顛三倒四，夾雜着抽泣和恐懼的顫抖，很多細節模糊不清，但核心的過程和那些關鍵詞，卻清晰地傳遞出來。
厲寒和另外兩名暗衛靜靜地聽着，他們的表情在黑暗中顯得無比凝重。當小囡囡說到哥哥被金光吞沒，以及她最後透過面具看到哥哥仿佛融化的景象時，一名年輕的暗衛甚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被厲寒用眼神制止。
小囡囡講完了，車廂內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靜，只有車軸吱呀作響。
良久，厲寒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得仿佛怕驚動什麼：“五色祭壇，聖體血祭，成仙鼎……果然是羽化神朝那幫泯滅人性的瘋子！”他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看向小囡囡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你哥哥……是萬中無一的‘聖體’，他的血脈本源對羽化神朝修補那件邪惡的‘成仙鼎’至關重要。他們抓捕聖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的聲音裏帶着壓抑的憤怒和痛惜。
“那……那我哥……還……”小囡囡急切地問，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厲寒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成仙鼎是上古邪物，神秘莫測。羽化神朝得到的也只是碎片。他們的血祭儀式並非每次都能成功……據我們所知，聖體的意志極其強大，有時即便身體被吞噬吸收，一部分本源靈性也可能並未立刻徹底湮滅，而是……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滯留在鼎的碎片之中。”
他看向小囡囡懷裏的面具：“你這面具和戒指，是用特殊的古銅所制，那銅料很可能本身就與成仙鼎同源，甚至就是其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碎屑。所以它能與你哥哥的血產生共鳴，甚至……可能在機緣巧合下，也感應到了他殘存的氣息。”
這番話對小囡囡來說有些難以完全理解，但她抓住了最關鍵的意思：哥哥可能還沒有完全消失！還有希望！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驟然點亮的星辰。
“我們會盡力調查你哥哥的下落，”厲寒鄭重地說，“但羽化神朝勢力龐大，行事詭秘，他們的總壇和成仙鼎所在更是絕密，這需要時間，也非常危險。”
“我不怕！”小囡囡立刻說道，小臉上帶着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決絕，“我要找我哥！”
厲寒看着她的眼神裏多了一絲贊賞，但更多的是凝重：“你很勇敢，囡囡。但現在的你，太弱小了。羽化神朝的一個普通弟子，都能輕易抓住你。你想找你哥哥，首先得要活下去，要變得強大。”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們‘守拙宗’，世代以守護蒼生、對抗羽化神朝這等邪魔外道爲己任。你的遭遇，我們不會坐視不理。如果你願意，可以暫時跟我們回北域的宗門據點。那裏相對安全，你可以得到庇護，也能……學習一些保護自己的本事。”
守拙宗！哥哥最後提到的名字之一！
小囡囡幾乎沒有猶豫，用力點頭：“我願意！”
去北域，去守拙宗，變得強大，然後去找哥哥！這條模糊的道路，似乎因爲厲寒的話，而變得清晰了一些。
厲寒點了點頭：“好。路途遙遠，你會很辛苦。睡一會兒吧，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會叫你。”
或許是終於感到了一絲安心，或許是之前的驚嚇和疲憊同時襲來，小囡囡真的感到困意上涌。她縮在毛毯裏，抱着冰涼的面具，聽着單調的車輪聲，眼皮越來越沉。
在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又聽到了那“咚……咚……”的敲擊聲，很輕，很遠，卻帶着一絲不同於之前的、微弱的暖意。
馬車向着北方，在漸起的寒風中，穩健前行。車窗的縫隙裏，偶爾漏進幾縷星光，照亮前路，也照亮女孩懷中那似哭非笑的青銅面具。
北域，那是比南嶺更冷、更遼闊、也隱藏着更多秘密和危險的地方。她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