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悶痛的胸膛，三步一歇跑到了大河邊。
兩人小心翼翼地在河邊踱步，一點點地搜尋。
可不管他倆怎麼找，都不可能找到野鴨蛋的。
那鴨蛋早進了漁夫家人的肚子裏去了。
一圈跑下來，鴨蛋沒找着，肚子倒是消化了個七七八，回去倒頭就睡着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倆人悠閒地躺床上商量今天該幹些什麼好。
劉爺爺特地叮囑了，得好好養幾天，不能累着。不然回頭落下病根，身體就毀了。
商量半天，最終決定先進山去看看陷阱，下山的時候撿一些幹樹枝回來就行了。
他們想着，用幹樹枝圍着茅草屋插上一圈，再用草藤繞着幹樹枝固定住。
這樣他們就有了一圈籬笆牆，也可以稍微防一防人了。
等雨生胸口不疼了，他們再去縣裏買把鎖。
以後再進山，就可以將門鎖上，不用擔心有賊了。
一人啃了一個大饅頭，倆人美滋滋地準備出門。
打開門，卻發現門口站着一位熟人。
“大山哥哥，你怎麼來了？”
大山哥哥已經十二歲了，需要幫家裏幹很多活的。
這會兒太陽都老高了，他應該在山裏割豬草，怎麼會出現在她們家門前？
大山的視線落到了小荷身上，她氣色好了很多。
眼睛也亮了很多，不像在他家的時候，總是垂着眼睛，不敢說話。
“我來看看你們...聽說昨天趙大力打了你們...你們沒事吧？”
他手攥得緊緊的，手心裏全是汗。
他想帶幾只雞蛋來看看小荷，可出門的時候被娘發現了。
娘罵了他一頓，把雞蛋又都搶回去了。
他來了有一會兒了，一直站在門口，聽着屋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他們倆好愜意啊，商量着找多長的幹柴，圍多大的籬笆。
小荷好像變回了以前的樣子，大伯大伯娘還在時的樣子。
小荷在他家時只有害怕，他都知道的。
或許他不該出現，不該讓小荷不快樂。
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一圈小荷，發現她沒什麼事後，便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你沒事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他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小荷喊住：“哥哥。”
一聲哥哥喊得他眼淚瞬間在眼眶裏直打轉，他以爲小荷再也不認他當哥哥了。
“小荷...”
他轉身嗷得一聲哭了出來：“小荷，對不起！哥哥那天沒有幫你，對不起...”
這件事壓在他心裏好多天，壓得他吃不下睡不着。
他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小荷。
他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
從小大伯大伯娘就對他非常好，帶他去縣城玩，給他買好吃的。
他每年的新衣服都是大伯娘親手做的。
他心裏一直覺得，他爹娘對他都沒有大伯大伯娘對他好。
可是他那天...
他放棄了小荷，他任由爹娘將小荷賣了。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白眼狼，他對不起大伯大伯娘對他的疼愛。
晚上一閉眼，他就能看到大伯大伯娘對着他哭。
哭着問他爲什麼沒有照顧好小荷？
今天一早鄰居黃嬸嬸就來了家裏，跟他們說了趙大力打人的事。
爹娘聽到了話都沒說一句。
他真的很難過，他們怎麼能這樣啊？
他們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小荷嗎？
小荷是大伯唯一的孩子啊！
他撕心裂肺地哭，將所有的委屈全部哭了出來。
這些情緒壓得他太難受了，再不哭出來，他真的要憋死了。
“哥哥別哭，小荷沒怪你。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小孩啊。”
小荷伸手替他擦眼淚。
她真的不怪大山，叔叔嬸嬸要賣她，不是大山哥哥能攔住的。
她將眼睛睜到最大，無比認真地看着他：
“哥哥對小荷好，小荷是知道的。哥哥不要難過，小荷現在過得很好。雨生哥哥非常好，小荷每天都很快樂。”
嬸嬸每次背着她開小灶，大山哥哥都會將那些吃的省下來，偷偷塞給她吃。
有時是半個雞蛋，有時是一小片肉。
這些好，她都記得的。
大山哭到喘不上氣：“小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攔..可是小妮兒...”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兩個都是他的妹妹。
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揪得難受，完全無法抉擇。
雨生卻冷着一張臉看着他：“大山，你真蠢。”
大山懵了：“你說什麼？”
“我說你真蠢。”
雨生臉上滿是譏諷：“別告訴我，你真信了你娘的話，你真以爲那天你娘會賣了小妮兒？”
大山不敢置信地擦眼淚：“你什麼意思？你說我爹娘是故意賣小荷的？”
不可能，娘說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不得已才賣的小荷。
不可能的，他爹娘不會這麼壞的！
“你瞎說，不是這樣的，家裏真的揭不開鍋了…四個孩子很能吃的…”
他重復着這幾句話，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雨生可不願意配合他，那天要不是四爺爺及時趕來，小荷就被賣了！
他冷哼一聲：“揭不開鍋怎麼沒餓死你？你家...”
“哥哥...”
小荷伸手拉了拉他。
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盯着他看，讓他無法將那些不中聽的話說出來。
他不耐煩地擺手：“算了算了...隨你信不信，跟我也沒關系。我們要幹活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也不理大山，直接關上門帶着小荷進山去了。
萬一陷阱裏有獵物，他們還得去縣城呢。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裏，大山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他茫然地轉身回家。
他娘正在打掃雞舍，看到他回來，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知道回來！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趕緊去割豬草！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玩能玩出一兩銀子來嗎？”
李秋娘一邊幹活，一邊念叨。
她到現在都放不下那一兩銀，這年頭，三兩銀就可以娶個媳婦了。
大山今年都十二了，再過兩年就能娶媳婦了。
那是一兩銀嗎？
那是半個媳婦兒啊！
“...我真是欠你們林家的，非得我催着你們去幹，你們才能幹？這是我一個人的家嗎？”
“娘！”
大山突然大聲喊她，嚇了她一跳。
“幹啥？”
她沒好氣地瞪他：“我欠你的啊！喊那麼大聲！”
“家裏真的沒錢嗎？窮到只能賣小荷嗎？”
大山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