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的鮮美似乎還在唇齒間殘留，但段成心裏那根關於生存的弦，卻繃得更緊了。食物來源暫時看到了希望，但另一個致命的短板，正隨着每日的消耗，無聲地凸顯出來——鹽。
人不能長期缺鹽。那會導致乏力、眩暈、電解質紊亂，嚴重時足以致命。段成檢查過自己儲備的鹽，從戰前帶出的一小罐精致海鹽，加上後來零星搜集到的幾包調味鹽，總量大概還有一斤左右。四個人，即使極度節省，最多也只能支撐三個月。三個月後呢？去啃含鹽的泥土？還是冒險去可能被輻射污染的沿海地區？
必須未雨綢繆。鹽，成了比食物更緊迫的戰略物資。
同時，另一個不那麼致命、卻越來越幹擾他心緒的問題也浮出水面——衣服。三個女人的衣物在逃亡和這些天的勞作中，早已破損不堪。林薇的白大褂變成了沾滿污跡的布條，蘇晚晴的長裙被撕扯成便於行動的短打，楚瑤的運動服更是磨出了好幾個洞。破損處露出的肌膚，在火光照映下，在彎腰勞作時，在不經意的動作間，總會晃入段成的視線。
他並非聖人。在朝不保夕的末日，欲望似乎被生存壓力壓制，但並未消失，反而在相對“安定”的此刻，在每日相對固定的接觸中，被那些晃動的白皙、纖細的腰肢、修長的腿……悄無聲息地撩撥起來。尤其是楚瑤，經過那次意外後，眼神裏偶爾流露出的依賴和柔軟，更是像羽毛一樣，時不時搔刮着他堅冷的心防。
他知道這很危險。欲望會模糊判斷，會讓人做出愚蠢的決定。他必須控制自己，也必須……消除這種誘惑的來源。所以，這次外出，除了鹽和可能的其他調料（那簡直是奢侈的幻想），他還想盡力找些衣物，哪怕是粗陋的、不合身的，只要能蔽體，減少那些無意間的“刺激”就好。
人選，幾乎不需要糾結。林薇是醫生，價值最高，必須留在相對安全的基地，同時也能照看傷勢未愈的楚瑤。楚瑤腿傷未好，排除。剩下的，只有蘇晚晴。
想到蘇晚晴，段成的心情有些復雜。她和楚瑤的明豔活力不同，是一種知性溫婉的美。長發即使凌亂，也帶着柔軟的光澤；眉眼清秀，總是低垂着，帶着一種逆來順受的安靜；說話聲音輕柔，做事細心周到。這種美，不像楚瑤那樣具有直接的沖擊力，卻像涓涓細流，無聲浸潤，反而更容易讓人在放鬆警惕時，產生一種想要靠近、甚至……掌控的欲望。段成不得不承認，看到蘇晚晴安靜做事的樣子，或者她偶爾抬起那雙帶着淡淡憂愁和順從的眼睛看他時，他心底偶爾會掠過一絲屬於男性的、原始的躁動。
帶她出去，安全嗎？她體力相對較弱，膽子似乎也小。但另一方面，她溫順，服從性強，不像楚瑤那樣可能惹事。而且，她心細，或許能發現一些被忽略的物資細節。更重要的是，帶着她，依然符合他“留人質、分而治之”的策略——留下林薇和楚瑤，她們彼此需要，也更難聯合起來搞小動作。
只是，這次需要明確路線和目標。上次去東邊，這次他計劃往西探索，沿着山脈的另一側，據說戰前有幾個小型度假山莊和戶外營地，那裏找到密封調料、衣物（哪怕是酒店浴袍或員工制服）甚至小型商店存貨的可能性更大。當然，風險也未知。
兩天後的清晨，段成宣布了新的決定。
“鹽不夠了，必須補充。另外，也需要找些其他物資，比如……”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三個女人身上襤褸的衣衫，“御寒和替換的衣物。今天，蘇晚晴跟我出去。林薇，你留下照顧楚瑤，和之前一樣，看好家。”
林薇點了點頭，眼神平靜，只是叮囑了一句：“晚晴，一切小心，聽段先生的話。”
楚瑤靠在隔間裏，聽到要帶蘇晚晴出去，眼神閃了閃，看向蘇晚晴，又看看段成，嘴唇抿了抿，最終沒說什麼，只是低聲對蘇晚晴道：“晚晴姐，注意安全。”
蘇晚晴顯然有些緊張，手指絞着衣角，臉色微微發白，但還是點了點頭，聲音細弱：“我……我知道了。段先生，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帶上你的背包，空着。穿結實點的鞋，把自己裹嚴實點。” 段成說着，丟給她一副自己用舊布料和繩索改裝的簡易護臂和護膝，“戴上這個，防刮擦。” 他又拿出一個小巧的、用空罐和木炭做的過濾口罩（防塵和可能的有害空氣）遞給她。
這一次，段成自己的準備也更加充分。除了常規武器和工具，他還帶上了那個小抄網（或許能撈到別的東西），更多的繩子和空袋子，甚至把最後一個完好的強光手電（電池寶貴）也帶上了。他給林薇留下了那把獵槍和少量彈藥，以備不時之需。
出發時，天色比上次更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預示着可能下雨。段成看了一眼蘇晚晴，她按照要求，用破布把頭臉包得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眸在布巾上方，顯得越發清澈而帶着怯意。
“跟緊我，保持安靜，注意我手勢。” 段成重復着規矩，率先走入山林。
西行的路同樣崎嶇，但植被似乎略有不同，更多低矮的灌木和裸露的岩石。段成走得很謹慎，時刻留意着可能的危險跡象——新鮮的足跡、被折斷的樹枝、不自然的聲響。蘇晚晴跟在他身後幾步遠，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呼吸有些急促，但盡力不發出大的聲響。她能感覺到段成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全神貫注的警惕氣息，這讓她既害怕，又莫名地有些安心。
走了大約兩個小時，他們在一處視野相對開闊的山脊停下休息。段成示意蘇晚晴喝水，自己也喝了一口，目光銳利地掃視着下方山谷。隱約能看到一些建築的輪廓，但大多殘破不堪。
“下面……好像有過房子。” 蘇晚晴小聲說，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嗯，舊度假區邊緣。” 段成低聲道，“我們的目標可能是裏面的小超市、酒店後勤區或者戶外用品店。注意，這種地方很可能被搜刮過，也可能有‘住戶’。” 他特意強調了“住戶”二字，蘇晚晴立刻明白了其中含義，身體微微一顫。
下山的路更加難走，碎石很多。蘇晚晴一個沒踩穩，差點滑倒，段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隔着粗糙的布料，也能感覺到她手臂的纖細和瞬間的僵硬。
“小心點。” 段成鬆開手，語氣依舊平淡。
“謝……謝謝。” 蘇晚晴聲音更低，耳根有些發燙。
接近廢墟時，腐爛和塵埃的氣味撲面而來。大部分房屋都已倒塌或燒毀，只剩下焦黑的框架。他們像兩只謹慎的狸貓，在一堆堆瓦礫和扭曲的金屬間穿行。段成不時停下，側耳傾聽，或用一根長木棍小心地撥開障礙物。
第一個疑似小商店的廢墟裏空空如也，連貨架都被拆走了。第二個看起來像是餐廳後廚的地方，只有一些鏽蝕的廚具和打翻的、早已幹涸腐敗的食材，氣味令人作嘔。
就在段成準備轉向另一片區域時，蘇晚晴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指向一處半埋在瓦礫下、不太起眼的側門，門上的標識早已脫落，但門框材質看起來比別處更完好。“段先生，那裏……門好像是從裏面堵住的。”
段成心中一凜，示意她退後，自己小心靠近。門確實被從裏面用重物頂住了。他貼在門板上聽了聽，一片死寂。他嚐試用力推了推，門紋絲不動。
“可能有東西，也可能只是廢墟。” 段成低聲道，他看了看周圍地形，指了指旁邊一扇破碎的窗戶，“我們從那裏進去看看，小心玻璃。”
他先翻進去，確認安全後，才伸手把蘇晚晴拉了進去。裏面是一個狹窄的走廊，堆滿了倒塌的石膏板，空氣混濁。他們沿着走廊小心前進，盡頭是一扇虛掩着的、厚重的金屬門，上面有模糊的“儲物間”字樣。
推開門，一股混合着灰塵和淡淡黴味，卻沒有腐敗氣息的空氣涌出。手電光柱掃過，段成和蘇晚晴都愣住了。
這裏似乎是一個度假山莊的備用儲物間或者小型後勤庫房！雖然大部分貨架都倒了，東西散落一地，覆蓋着厚厚的灰塵，但他們看到了許多密封的塑料箱、成捆的床單毛巾（雖然發黃），甚至還有幾個完好的、印着酒店標志的紙箱！
段成的心髒怦怦跳了起來。他快步上前，打開一個紙箱——裏面是疊放整齊的白色浴袍和毛巾！雖然布料粗糙，但完好無損！另一個箱子裏是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和洗漱用品包（香皂、小牙膏等）。
他迅速打開那些密封塑料箱。第一個，裏面是幾大包真空包裝的……鹽！粗鹽！雖然顆粒不均勻，但那是實實在在的鹽！估計有五六斤重！第二個箱子，是一些同樣真空包裝的調味料——胡椒粉、幹辣椒碎、甚至有幾小瓶密封的醬油和醋（玻璃瓶裝，有些破了，但完好的還有兩三瓶）！第三個箱子，則是一些諸如垃圾袋、膠帶、蠟燭、火柴（受潮了，但或許有能用的）之類的雜物。
“找到了！” 饒是以段成的定力，也忍不住低呼一聲，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這些物資，尤其是鹽和調料，其價值在當下難以估量！衣物的問題也意外解決了，雖然是浴袍，但幹淨蔽體，足夠了。
蘇晚晴也捂住了嘴，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驚喜。她看着段成小心地將鹽和調料分裝進自己的背包，又將幾件浴袍和毛巾塞進她的空背包，動作迅速而有序。
“快，裝好我們就走。這裏不能久留。” 段成催促。收獲遠超預期，但也意味着必須盡快離開，避免夜長夢多。
就在他們裝好物資，準備原路退出時，外面走廊裏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像是踩到碎石膏板的聲響！
段成瞬間僵住，手電光立刻熄滅，左手閃電般捂住了蘇晚晴的嘴，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右手已經抽出了匕首，身體緊貼牆壁，凝神傾聽。
黑暗中，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和心跳聲。外面的聲響停了片刻，然後，極其輕微的、拖沓的腳步聲，似乎正朝着他們這個方向而來……不止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