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老板的“悅來居”客棧,果然是個奇特的所在。

莫正卿在這裏住了三天,每天只見形形色色的人進出:有穿着綢衫卻眼神飄忽的商人,有粗布麻衣但腰間鼓囊的江湖客,甚至還有一兩個胥吏模樣的人,趁着夜色匆匆來去。金老板永遠坐在櫃台後撥算盤,對誰都愛答不理,但只要銀子到位,什麼消息都能問到。

第四天清晨,莫正卿的房門被敲響。門外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瘦得像竹竿,眼睛卻很亮。

“莫公子,金老板讓我帶句話:你要找的沈婆婆,有消息了。”

莫正卿心頭一跳:“她在哪?”

“不在杭州。”少年壓低聲音,“三天前,有人看見她在蘇州閭門外出現,進了顧家的繡坊。”

蘇州?顧家?

莫正卿腦中飛快檢索《江南物產疏略》的內容。蘇州卷有載:“顧氏繡莊,百年老號,專供宮中使用。當家人顧鬆年,年邁多病,膝下無子,僅一女名晚,年十六,善刺繡,有‘針神’之譽。近年產業多由外甥馮有財打理。”

沈婆婆去顧家做什麼?等等——沈賬房本名沈萬春,沈婆婆是他姑姑,那沈賬房的女兒……

“顧家小姐,是不是姓沈?”莫正卿脫口而出。

少年愣了一下:“這倒沒聽說。不過金老板說,你要找的人,就在顧家。他還讓我給你這個。”

遞過來的是一張船票,杭州到蘇州的客船,明日卯時發船。還有一個小布包,裏面是五兩碎銀和一張紙條:“路費。抵蘇後去山塘街‘聞香茶樓’,找孫掌櫃。”

莫正卿握緊船票。蘇州,那是比杭州更復雜的江湖。但他必須去——沈婆婆在那裏,沈賬房的女兒可能也在那裏。

當天下午,他去了一趟漕幫分舵。趙守拙正在發脾氣,摔了茶碗:“胡三那王八蛋,把石勇他們送到按察司衙門去了!說是江洋大盜,秋後就要問斬!”

“不能救嗎?”莫正卿問。

“救?怎麼救?”趙守拙臉色鐵青,“按察司的副使是胡三的幹爹,遞進去的人,就沒活着出來的!”他看向莫正卿,“你來得正好,城南貨棧缺個記賬的,明天就去上工。月錢二兩,包吃住。”

“我明天要去蘇州。”

趙守拙眼神一冷:“現在想跑?”

“不是跑。”莫正卿平靜道,“是去找一個人,可能關系到扳倒胡三的關鍵。”

他把沈婆婆和顧家的事簡單說了。趙守拙聽完,沉默良久:“蘇州顧家……我聽說過。當家的顧鬆年,年輕時也是個人物,但老了就糊塗,把生意交給外甥馮有財,結果引狼入室。”

“馮有財有問題?”

“問題大了。”趙守拙冷笑,“此人表面經營繡莊,暗地裏做的是走私太湖石的買賣,還跟南京的太監有勾結。蘇州商界都知道,顧家早晚要改姓馮。”

莫正卿心中了然。沈婆婆去顧家,很可能是爲了保護沈賬房的女兒——如果顧家小姐真是沈晚的話。

“三當家,我去蘇州期間,能否請你照應一下新月堂和陳掌櫃?”

趙守拙看着他:“小子,你自身難保,還惦記別人?”

“陳掌櫃對我不薄。”

“……行。”趙守拙擺手,“我會讓手下盯着新月堂。但你記住,一個月內必須回來。否則,你那份差事我就給別人了。”

“謝三當家。”

離開漕幫分舵,莫正卿又悄悄去了一趟新月堂。他沒進門,只在對面巷口遠遠看着。鋪子照常開門,阿福在櫃台後,阿順在搬貨,看起來一切正常。但他注意到,街角有兩個閒漢一直在打量鋪子——是胡三的人。

陳硯耕在鋪子裏嗎?他不敢冒險去問。

傍晚,他回到悅來居,開始收拾行囊。《江南物產疏略》蘇州卷反復看了三遍,重點記下顧家的關系網絡、蘇州商界的規矩、以及山塘街一帶的勢力分布。

肩上的傷口還在疼,換藥時發現有些紅腫。他咬牙重新清洗、上藥,用幹淨的布條裹緊。不能病倒,至少現在不能。

次日卯時,運河碼頭。

客船是條兩層的大船,載着三十多個乘客。莫正卿買了最便宜的通鋪票,擠在船艙底層,周圍是挑擔的小販、探親的婦人、還有幾個看起來像學徒的少年。空氣渾濁,汗味、魚腥味、劣質煙草味混雜在一起。

船開了。透過狹小的舷窗,能看見杭州城漸漸遠去。莫正卿靠在艙壁上,閉上眼。這是他第二次走水路離開一個地方,上一次是從歙縣到杭州。那時他還是個家破人亡的孤子,現在呢?是逃犯?是私鹽販子?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兄弟,去蘇州做啥?”

旁邊一個老者搭話。莫正卿睜眼,見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丈,背着藥箱,像是個郎中。

“投親。”他簡短答道。

“哦……蘇州好地方啊。”老丈感慨,“不過最近不太平,聽說顧家的繡莊鬧鬼,還請了道士做法呢。”

“鬧鬼?”

“是啊。”老丈壓低聲音,“顧家小姐病了三個月,藥石無效,請了十幾個郎中都看不好。有人說,是顧家祖上造的孽,報應到孫女身上了。”

莫正卿心中一動。病了三個月?會不會是……

“老丈也是去蘇州行醫?”

“去探個老朋友。”老丈笑道,“我在蘇州有個師兄,開了家醫館。小兄弟要是需要看病,可以去找他——就在觀前街,招牌‘仁心堂’。”

“多謝老丈。”

船行一日,傍晚時到了蘇州閭門碼頭。蘇州果然與杭州不同——河道更密,橋梁更多,白牆黛瓦的民居沿河而建,窗台上擺着盆景,有種杭州沒有的精致感。

莫正卿按金老板的指示,先去了山塘街的“聞香茶樓”。茶樓兩層,雕花窗櫺,頗爲雅致。孫掌櫃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但眼睛很利。

“莫公子?金老板來信說了。”孫掌櫃引他到後堂,遞過一封火漆密封的信,“這是沈婆婆留給你的。”

信很短,只有一行字:“顧家有難,晚兒危。若念沈先生之恩,速來相助。沈氏絕筆。”

晚兒!果然是沈賬房的女兒!

“沈婆婆現在在哪?”莫正卿急問。

“不知道。”孫掌櫃搖頭,“三天前她來茶樓,留下這封信就走了。之後就沒再出現。”

“顧家什麼情況?”

孫掌櫃嘆了口氣:“顧老爺病重,小姐臥床,家裏大小事務都是外甥馮有財把持。這馮有財……不是善類。”他壓低聲音,“半個月前,顧家兩個老掌櫃突然暴斃,一個失足落水,一個吃飯噎死。明眼人都知道有問題,但馮有財買通了衙門,說是意外。”

“顧家小姐的病……”

“說是憂思成疾,但我看像中毒。”孫掌櫃道,“顧老爺請我去看過,小姐脈象古怪,時快時慢,面色發青,像是……中了慢性的毒。”

莫正卿握緊拳頭。馮有財這是要奪產害命!

“我能進顧家嗎?”

“難。”孫掌櫃道,“馮有財把顧家守得像鐵桶,生人根本進不去。除非……”他想了想,“顧家每月初五會在玄妙觀施粥,那時府裏會派丫鬟婆子去幫忙。你若能混進施粥的隊伍,或許有機會。”

今天初三,還有兩天。

“孫掌櫃,能否幫我準備兩樣東西?”

“你說。”

“第一,一套郎中的行頭——藥箱、脈枕、常用的藥材。第二,一個合理的身份,讓我能接近顧家。”

孫掌櫃看着他:“你會醫術?”

“不會。”莫正卿老實說,“但我有《江南物產疏略》。”

他從懷裏掏出書,翻到蘇州卷的某一頁:“這裏記了顧家的一些舊事——顧老爺年輕時得過一種怪病,畏寒怕風,每逢陰雨天就關節疼痛。這病叫‘寒痹’,蘇州名醫周仲景曾用‘桂枝附子湯’加減治過,藥方收錄在《蘇醫驗方》裏。”

孫掌櫃眼睛一亮:“你知道藥方?”

“書上記了。”莫正卿指着幾行小字,“桂枝三錢、附子兩錢、白術兩錢、防風一錢半……我雖不會看病,但背下這個方子,再裝得像一點,或許能取信於顧老爺。”

“冒險啊……”孫掌櫃踱步,“萬一被識破……”

“沒有萬一。”莫正卿道,“我必須進去。”

孫掌櫃看着他堅定的眼神,終於點頭:“好,我幫你。但我也有個條件——若事成,你需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現在不能說。”孫掌櫃笑了,“等你先過了這關再說。”

接下來的兩天,莫正卿在孫掌櫃安排的小院裏閉門不出。他不僅要背藥方,還要學郎中的舉止、切脈的手法、甚至藥材的辨別。孫掌櫃找來了《蘇醫驗方》和幾本醫書,莫正卿囫圇吞棗地硬記。

肩上的傷口好轉了些,但用力時還是會疼。他咬牙忍着。

初五這天,玄妙觀前人山人海。顧家的施粥棚搭在觀前廣場上,十幾個丫鬟婆子忙前忙後。莫正卿穿着孫掌櫃準備的青布直裰,背着藥箱,擠在人群中觀察。

他很快鎖定了目標——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穿着體面,指揮着丫鬟們幹活,應該是顧家的管事嬤嬤。孫掌櫃說過,顧家內宅由一位姓王的嬤嬤打理,是顧夫人的陪嫁,最是忠心。

莫正卿等那婆子稍有空閒時,走上前拱手:“這位嬤嬤,在下是杭州來的郎中,姓莫。聽聞貴府小姐身體不適,特來毛遂自薦。”

王嬤嬤打量他,眼中帶着警惕:“郎中?這麼年輕?”

“家傳醫術。”莫正卿面不改色,“在下聽聞顧小姐之疾,似與尋常病症不同,或與‘邪祟’有關。家祖曾專攻此類疑難雜症,留有秘方。”

“邪祟”二字讓王嬤嬤臉色一變。顧家鬧鬼的傳聞,她比誰都清楚。

“你……你怎麼知道?”

“望氣。”莫正卿胡謅,“方才路過貴府後牆,見宅院上方有青黑之氣縈繞,此乃病氣纏宅之兆。若不及早醫治,恐有性命之憂。”

王嬤嬤猶豫了。小姐病了三個月,請的郎中都說是“憂思成疾”,可藥吃了無數,病情反而加重。老爺也日漸虛弱,府裏人心惶惶。難道真是……

“你且等等。”她轉身去請示。

片刻後,王嬤嬤回來,臉色凝重:“老爺讓你進去。但馮少爺也在,你說話小心些。”

顧家宅院在閶門內,三進的大宅,白牆黛瓦,雕梁畫棟,看得出昔日的輝煌。但如今門庭冷落,連門口的石獅子都少了些精氣神。

莫正卿被引到正廳。上首坐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面色蠟黃,不時咳嗽,正是顧鬆年。旁邊站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瘦長臉,三角眼,穿着綢緞長衫,應該就是馮有財。

“聽說你是杭州來的郎中?”顧鬆年聲音虛弱。

“是。”莫正卿行禮,“在下莫正卿,祖籍徽州,家傳醫術。”

“徽州?”馮有財插話,“我怎麼看你面生?蘇州城裏有名的郎中我都請過,沒聽說姓莫的。”

“在下初到蘇州。”莫正卿不卑不亢,“醫術高低,一試便知。”

顧鬆年擺擺手:“罷了,既然來了,就去看看晚兒吧。”他站起身,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馮有財連忙扶住他:“舅舅,您歇着,我帶他去。”

穿過回廊,來到後院繡樓。樓裏彌漫着藥味和熏香味,幾個丫鬟垂手侍立。馮有財在門外停下:“小姐閨房,我不便進去。王嬤嬤,你帶他進去。”

繡房裏陳設雅致,但窗簾緊閉,光線昏暗。床上躺着個少女,蓋着錦被,面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

莫正卿走近,心中一震——這少女的眉眼,與沈賬房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鼻梁的弧度,簡直一模一樣。

“小姐,郎中來了。”王嬤嬤輕聲喚道。

沈晚(或許現在該叫顧晚)緩緩睜眼。那是一雙極美的眼睛,但此刻毫無神采,像蒙塵的明珠。

莫正卿在床前坐下,裝模作樣地切脈。手指觸到少女纖細的手腕,能感覺到微弱的脈搏跳動,確實紊亂不堪。

“小姐近來是否畏寒、盜汗、食欲不振,且每至子時便會心悸驚醒?”他背出醫書上的症狀。

沈晚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輕輕點頭。

“此乃‘心腎不交’之症,兼有外邪入侵。”莫正卿收回手,“在下開個方子,先服三劑看看。”

他提筆寫下“桂枝附子湯”加減的方子,又特意加了兩位安神的藥——這是他從醫書上看來的,至少無害。

王嬤嬤接過方子,卻面露難色:“這藥……府裏現在都是馮少爺在管,抓藥得經過他……”

“我去說。”莫正卿道,“嬤嬤先照方抓藥,煎好了我親自送來。”

離開繡樓,馮有財等在外面,臉上掛着假笑:“莫郎中,小姐病情如何?”

“需靜養,按時服藥。”莫正卿直視他,“不過在下觀府上風水,似有不妥。敢問馮少爺,最近府中可有人暴斃?”

馮有財臉色微變:“你聽誰說的?”

“望氣所見。”莫正卿指了指正廳方向,“府中西南角,陰氣最重。若在下沒猜錯,那裏最近死過人,且死狀淒慘。”

馮有財盯着他,眼神陰鷙:“莫郎中懂得還真多。不過顧家的事,不勞外人費心。方子給我,你可以走了。”

“方子已交給王嬤嬤。”莫正卿道,“在下還要爲顧老爺診脈,馮少爺不介意吧?”

“……請便。”

回到正廳,顧鬆年咳嗽得更厲害了。莫正卿爲他切脈,脈象虛浮無力,確實是久病之軀。但細察之下,似乎還有些別的……

“顧老爺是否常覺口中泛苦,夜尿頻多?”

顧鬆年點頭:“是……老了,不中用了。”

“非也。”莫正卿壓低聲音,“老爺這病,倒像是……長期服用某種藥物所致。”

顧鬆年猛地睜眼:“你說什麼?”

莫正卿從藥箱裏取出一根銀針——這是孫掌櫃準備的,說是試毒用。他示意顧鬆年伸出手,在指尖輕輕一刺,擠出幾滴血,滴在準備好的清水中。

血滴散開,顏色暗紅,邊緣有些許渾濁。

“老爺請看。”莫正卿將水碗端到他面前,“健康之血,滴入清水應凝而不散,色澤鮮紅。但老爺的血,散得快,色暗濁——這是中毒之兆。”

顧鬆年臉色煞白:“中……中毒?”

“而且是慢性毒,劑量很小,日積月累。”莫正卿道,“老爺仔細想想,是否長期服用某種補藥,或者……飲食上有特別之處?”

顧鬆年顫抖着嘴唇,看向廳外——馮有財正站在那裏,與管家低聲說話。

“是……是馮兒孝敬的‘參茸丸’,說能強身健體……”

“能否讓在下看看藥丸?”

顧鬆年讓丫鬟去取。片刻後,一個錦盒送來,裏面是幾十粒褐色藥丸。莫正卿捏碎一粒,聞了聞,又舔了一點——苦中帶澀,還有極淡的腥味。

他不通藥理,但記得《江南物產疏略》裏記過一種毒:雷公藤,磨粉入藥,長期服用會損傷肝腎,症狀就是畏寒、咳嗽、夜尿頻多。

“這藥……不能再吃了。”他沉聲道。

顧鬆年癱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馮兒……他爲何要害我……”

“爲財。”莫正卿道,“顧家家大業大,若老爺和小姐都不在了,產業自然歸馮少爺。”

“那晚兒……”

“小姐的病,恐怕也是同樣手段。”莫正卿想起沈晚蒼白的臉,“只是劑量更輕,拖得更久。”

顧鬆年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莫郎中,求你救救顧家!救救晚兒!”

“在下盡力。”莫正卿道,“但馮少爺在府中勢大,需徐徐圖之。老爺先假裝不知,繼續服藥——但每次只含在口中,事後吐掉。藥渣留好,作爲證據。”

“好……好……”

“另外,在下需要見一個人。”

“誰?”

“沈婆婆。”

顧鬆年一愣:“你認識沈嬤嬤?”

“她是我故人之親。”莫正卿道,“我知道她在府中,請老爺安排一見。”

顧鬆年猶豫片刻,終於點頭:“今夜子時,你到後花園假山旁,我讓王嬤嬤帶你去。”

離開顧府時,天色已晚。莫正卿走在回山塘街的路上,心緒紛亂。顧家的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馮有財不僅謀財,還要害命。而沈晚……沈賬房的女兒,如今命懸一線。

他必須盡快拿到馮有財下毒的證據,但這需要時間。而馮有財不會給他時間——今天診脈時,他已經感覺到對方的殺意。

回到聞香茶樓,孫掌櫃正在等他。

“如何?”

“比想象的糟。”莫正卿把情況說了。

孫掌櫃聽完,臉色凝重:“馮有財背後有南京守備太監的關系,蘇州官府都不敢動他。你若正面沖突,死路一條。”

“那就從側面。”莫正卿眼中閃過寒光,“他做走私太湖石的生意,這生意見不得光。只要找到證據,捅到南京都察院,不怕他背後的太監能一手遮天。”

“你從哪知道太湖石的事?”孫掌櫃驚訝。

“書上寫的。”莫正卿翻開《江南物產疏略》,指着蘇州卷的一頁,“馮有財,萬歷四十二年起私運太湖石入南京,年利三萬兩。經手人有:蘇州府戶房書吏張誠、南京工部郎中李……”

孫掌櫃倒吸一口涼氣:“沈先生……連這個都查到了?”

“所以沈先生才死。”莫正卿合上書,“馮有財走私的事,胡三可能也有份——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你要查馮有財的走私線?”

“是。”莫正卿道,“但需要人手。孫掌櫃,你在蘇州人脈廣,能否幫我找幾個可靠的人,盯住馮有財的貨倉和碼頭?”

孫掌櫃沉吟良久:“我可以試試。但你要答應我,事成之後,幫我辦那件事。”

“成交。”

子時,顧府後花園。

莫正卿在王嬤嬤的帶領下,穿過月門,來到假山後的一個隱蔽小院。院裏有間柴房,推開門,裏面點着油燈,沈婆婆坐在草堆上,正在縫補衣物。

“沈婆婆。”

沈婆婆抬起頭,看見莫正卿,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你來了。”

“您給我的藥,救了我一命。”莫正卿道,“沈先生的恩情,我一直記得。”

“記得就好。”沈婆婆放下針線,“晚兒……你見過了?”

“見了。”莫正卿聲音低沉,“她中毒了。”

沈婆婆的手顫抖起來:“我知道……但我進不了內宅,只能在外圍打聽。馮有財那畜生,連親表妹都下得了手……”

“您爲什麼來蘇州?”

“萬春臨死前托付我,若他出事,一定要保護好晚兒。”沈婆婆抹了抹眼角,“晚兒她娘死得早,萬春又常年在外,晚兒八歲就被送到顧家寄養,說是遠房侄女,其實是……其實是萬春和顧家早逝的二小姐的私生女。”

莫正卿愣住了。原來如此!沈晚既是沈賬房的女兒,也是顧家的外孫女!所以沈婆婆才會來顧家,所以馮有財必須除掉沈晚——因爲她有顧家的血脈,有繼承權!

“沈先生留下的東西,除了《江南物產疏略》和金背錢,還有別的嗎?”莫正卿問,“比如……馮有財走私的證據?”

沈婆婆從懷裏掏出一個油布包:“萬春留給我的,說如果晚兒有難,就用這個扳倒馮有財。”

莫正卿接過,打開。裏面是幾封信,還有一本賬冊。信是馮有財與南京太監往來的密信,賬冊記錄着走私太湖石的明細,時間、數量、經手人、分成比例,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是一封密信,上面寫着:“胡三爺鈞鑑:太湖石之事已安排妥當,南京王公公處已打點,每船抽三成……”

胡三!果然和馮有財有勾結!

“這些證據,足夠讓馮有財和胡三掉腦袋。”莫正卿握緊油布包,“但需要送到合適的人手裏。”

“萬春說過,南京都察院有個御史姓林,是他同年,爲人正直。證據可以送給他。”

“林御史……”莫正卿記下了,“我會安排。”

沈婆婆看着他,忽然道:“小子,你肩上擔子太重了。晚兒的命,顧家的產業,還有扳倒馮有財和胡三……你才十七歲。”

“年紀不重要。”莫正卿道,“重要的是,該做的事必須做。”

離開柴房時,王嬤嬤遞給他一個小包袱:“這是小姐讓我給你的。”

包袱裏是一方絲帕,上面繡着幾竿翠竹,旁邊有一行小字:“君如竹,風過不折。”還有一只小小的錦囊,裏面是一縷青絲。

莫正卿握着絲帕,心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

回到住處,已是後半夜。他點亮油燈,開始研讀那些證據。越看越心驚——馮有財的走私網絡之龐大,牽扯的官員之多,遠超想象。胡三只是其中一環,背後還有南京、甚至北京的大人物。

難怪沈賬房會死。他查到的,是一個足以震動朝野的巨網。

窗外傳來打更聲。四更了。

莫正卿吹熄燈,和衣躺下。手裏還握着那方絲帕,絲滑的觸感,像少女柔軟的手。

他想起了沈晚蒼白的臉,想起了沈賬房臨死前的托付,想起了阿貴、石勇、王二……

這一路,他失去了太多。

不能再失去了。

他握緊拳頭,在黑暗中睜開眼。

馮有財,胡三。

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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