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的死，像一顆冰冷的石頭，沉在每個人的心底。
但生活還得繼續。配給依然減量，工作依然繁重，蝕骨蛭的騷擾成了家常便飯。
只是現在，每個人懷裏都多了一張用藤紙抄寫的“光亮符”，雖然大多數人畫出來的只能勉強發光幾息，但這是他們用一個月時間，從“凡人”走向“學徒”的證明。
第十八個冬天日，蘇蟬決定鋌而走險。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在會議上攤開地圖，“食物存量最多還能撐十天。
魚塘被不明生物破壞後，修補要時間。苔蘚田的枯萎病還沒找到原因。我們必須找到新的食物來源，或者……”
她指向地圖上一個用紅圈標記的區域。
那是鐵頭他們遇襲的地方，也是傳聞中“有熱氣冒出”的溫泉區域。
“這裏，”蘇蟬的手指按在紅圈上，“可能有地熱。有地熱，就意味着溫度更高，可能有特殊植物生長，甚至有溫泉生物可以食用。更重要的是……取暖。”
最後兩個字，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冷，是這個冬天最磨人的敵人。石屋裏呵氣成霜，夜裏擠在一起仍然凍得發抖。
秀姑的咳嗽一直沒好，狗兒的手腳生了凍瘡，連鐵頭這樣壯實的漢子，嘴唇都凍得發紫。
“可是那裏太危險了。”老陳憂心忡忡，“鐵頭他們差點全軍覆沒。”
“所以這次要準備充分。”蘇蟬看向鐵頭，“把你們遇襲的詳細情況再說一遍。”
鐵頭走到地圖前，用炭筆標注，“我們是從這個岔口進去的。洞道一開始很寬，越走越窄，最後分成三條。我們選了中間那條，走了大概一百步，就聞到一股硫磺味，確實有熱氣。但就在那個拐彎處，”他畫了個叉，“岩壁兩側突然裂開，至少二十條蝕骨蛭涌出來。三狗被拖走，栓子爲了救我，腿被咬住……”
他聲音低下去。
“岩壁兩側裂開？”蘇蟬追問，“是天然的裂縫，還是……”
“像是有規律的。”鐵頭回憶，“兩邊對稱，裂口很整齊，不像是自然塌陷。”
蘇蟬沉思。蝕骨蛭雖然是魔化生物，但本質還是低等嗜血生物，智力有限。會“埋伏”，會“對稱攻擊”……這不正常。
除非，那裏有“指揮者”。
或者說，有“巢穴”。
“這次我親自帶隊。”蘇蟬做出決定，“鐵頭、老陳、還有我，三個人去。其他人留守營地，由秀姑指揮。”
“不行！”狗兒抓住她的衣角，“姐，太危險了！”
“就是因爲危險，才更要去。”蘇蟬摸摸他的頭，“我們是營地最強的戰力。如果我們都回不來……那這條路，可能真的走不通了。”
她說得很平靜，但話裏的分量，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且，”她補充，“我有玉尺。在封印石門那裏，玉尺能壓制魔物。也許在它們的巢穴附近，也有類似效果。”
這只是一線希望，但總比沒有強。
第二天一早，三人小隊出發。
每個人都做了最充分的準備：身上裹了多層鞣制的魚皮——雖然粗糙，但能防潮防撕咬；手裏拿着新打磨的石矛，矛尖用火燒過，更堅硬；腰間掛着藤條編織的網兜，裏面裝着夜光蕈粉包、應急食物、和每人三張“光亮符”。
蘇蟬額外帶了玉尺和幾張空白的、浸過夜光蕈汁液的“符紙”，這是秀姑的新發明，用苔蘚纖維搗碎重壓制成的粗紙，雖然脆，但能承載符文。
臨行前，秀姑把一塊溫熱的石頭塞進蘇蟬懷裏：“這是用‘暖身符’餘熱烤熱的，貼着心口，能撐兩個時辰。”
狗兒則把自己省下來的半塊蘑菇幹硬塞給鐵頭，“鐵頭哥，你多吃點，才有力氣打架。”
鐵頭眼圈紅了，沒推辭，狠狠揉了揉狗兒的腦袋，“等我回來，教你更厲害的符！”
三人踏入黑暗。
路很熟悉，但氣氛完全不同。之前探索是爲了發展，是帶着希望。這次，是爲了生存，是賭命。
一路無話。只有腳步聲、呼吸聲、和暗河遙遠的流淌聲。
一個時辰後，他們到達了鐵頭標記的岔口。
三條洞道，像三張黑黢黢的嘴。中間那條，隱隱有硫磺味和熱氣飄來。
蘇蟬舉起玉尺。尺身微微發熱，但沒有特別反應。
“走中間。”她率先踏入。
洞道果然如鐵頭所說，越走越窄，到最後只能彎腰通過。硫磺味越來越濃，熱氣蒸騰，岩壁上凝結着水珠，摸上去溫的。
蘇蟬忽然停下。
她蹲下身，用石矛撥開地面的碎石。下面，露出一截……骨頭。
不是人的，是某種小型動物的，已經被啃得幹幹淨淨，但骨頭上殘留着暗綠色的黏液——蝕骨蛭的唾液。
“它們在這裏進食。”老陳壓低聲音。
“繼續走。”蘇蟬站起身，更加警惕。
拐過那個致命的彎道時，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預想中的襲擊沒有發生。
岩壁兩側，確實有兩道對稱的裂縫，裂口邊緣整齊，像被什麼工具切割過。裂縫裏黑黢黢的，深不見底，散發着濃烈的腥氣。
“它們……不在？”鐵頭握緊石矛，不敢置信。
蘇蟬走近裂縫，用玉尺照過去。尺身的光芒照進黑暗，隱約能看到裂縫深處，有一些黏滑的、暗綠色的痕跡，但確實沒有活動的蝕骨蛭。
“可能……去別處覓食了？”老陳猜測。
“也許是。”蘇蟬不敢放鬆，“抓緊時間，找到溫泉。”
他們加快腳步，穿過這段危險區域。又走了大約五十步，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碗狀的地下溶洞出現在眼前。
溶洞中央，是一個冒着熱氣的溫泉池！池水碧綠，水面蒸騰着白霧，硫磺味撲面而來。池邊，生長着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植物：葉片肥厚，呈紫紅色，在溫泉的熱氣中微微搖曳。
而更令人驚喜的，是池水邊緣的岩石上，附着着密密麻麻的、貝殼類生物，每一個都有巴掌大小，外殼暗紅，緊緊吸附在溫熱的石頭上。
“食物！”鐵頭眼睛亮了。
但蘇蟬的注意力，卻被溶洞另一側吸引。
那裏，岩壁上，刻着東西。
不是符文，不是文字，是……壁畫。
和薪火營地神龕裏那幅類似的風格，但更完整，更宏大。
壁畫分三部分。
一群人，圍着溫泉跪拜。溫泉中央，懸浮着一把玉尺的虛影，和蘇蟬手裏的一模一樣。
玉尺光芒大盛，化爲光柱，射入溫泉深處。溫泉沸騰，從中升起一個……模糊的、人形的光影。
光影消散，玉尺墜入溫泉。那群人開始在溫泉邊定居，建屋，耕作，而溫泉周圍，開始生長那些紫紅色的植物。
壁畫的最後，有一個小小的落款刻痕。蘇蟬湊近，辨認出那是蘇家的家傳符文標記，旁邊有一行小字。
“地火靈泉，造化之源。以尺爲鑰，可啓靈脈。然泉下有眼，直通魔淵，封印若破，禍及蒼生。守泉人 蘇烈 刻”
蘇烈。
又一個蘇家的名字。
蘇蟬的心跳加速。她走到溫泉邊，蹲下身，將手探入水中。
水溫很高，大約有五十度。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當她的手浸入水中的瞬間，懷裏的玉尺，猛地燙了起來！
不是之前的溫熱，是滾燙！像燒紅的鐵！
與此同時，溫泉池水開始發光！不是反射，是從池底深處，透出金色的、脈動般的光芒！
“退後！”蘇蟬厲喝，同時抽出手。
但已經晚了。
溫泉中央，水面開始劇烈沸騰！咕嘟咕嘟的氣泡瘋狂涌出，硫磺味濃烈到刺鼻。池底的金光越來越亮，最終，一道水柱沖天而起！
水柱中，有什麼東西，緩緩升起。
不是蝕骨蛭，不是怪物。
是一尊……石像。
大約半人高，通體由某種溫潤的乳白色玉石雕成，形似一個盤坐的老者，但面容模糊，只有一雙眼睛的位置，鑲嵌着兩枚發光的金色晶石。
石像懸浮在溫泉上方，緩緩旋轉。
玉尺的滾燙感達到了頂峰，蘇蟬幾乎握不住。她感覺到，尺身和石像之間，有一種強烈的、共鳴般的吸引力。
“這……這是……”老陳目瞪口呆。
“是守泉靈。”蘇蟬喃喃道，“壁畫上說的……玉尺可啓靈脈。”
她咬咬牙，舉起玉尺，對準石像。
尺身的光芒射出，與石像眼中的金晶連接。
嗡——
低沉的共鳴聲響起，整個溶洞都在震顫！
石像的眼睛驟然亮如太陽！兩道金光射出，一道射入溫泉深處，一道……射向蘇蟬！
金光沒入她眉心的瞬間，海量的信息，涌入腦海！
不是《百工初典》那種技藝傳承，是更本質的……知識。
關於這個溫泉，關於這片地底世界，關於……魔淵。
原來，這片地底溶洞系統，在上古時期，是一個被稱爲“地火靈泉”的聖地。靈泉深處，連接着一條微弱的“地脈靈根”，能緩慢釋放溫和的靈氣，滋養萬物。
而玉尺，是開啓和調節靈泉的“鑰匙”。
但靈泉下方，也有一條裂縫，直通被稱爲“魔淵”的黑暗深淵。魔淵中滋生的魔物，蝕骨蛭只是最底層的雜兵會順着裂縫上涌，試圖污染靈泉，吞噬靈氣。
因此，上古先民設立了封印石門，將裂縫主要出口封死。同時，在靈泉這裏，設立了“守泉靈”，也就是這尊石像，作爲第二道防線，監控靈泉狀態，淨化魔氣。
然而，隨着時間流逝，封印破損，守泉靈也因靈氣枯竭陷入沉睡。直到今天，蘇蟬帶着玉尺到來，才將它重新激活。
信息流停止。
蘇蟬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站在原地，玉尺依然滾燙，石像依然懸浮。
但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她“看”到了溫泉深處，那條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地脈靈根，像一條金色的細線，在岩石中蜿蜒。她也“看到”了靈根下方，那條深不見底的裂縫，和裂縫中，蠢蠢欲動的、密密麻麻的暗影。
“魔淵裂縫……”她低語。
“蘇姑娘，你沒事吧？”鐵頭擔憂地問。
“沒事。”蘇蟬搖頭，看向石像，“它……在跟我說話。”
她走到溫泉邊，將玉尺輕輕放入水中。
尺身觸水的瞬間，溫泉的光芒變得更加柔和、穩定。池底的金色靈根，似乎明亮了一分。
然後，石像緩緩降落，沉入溫泉中央，只露出頭部。那雙金晶眼睛，靜靜地看着蘇蟬。
一個蒼老、疲憊、但溫和的聲音，直接在蘇蟬腦海中響起
“執火者……你終於來了。”
“你是誰？”蘇蟬在意識中回應。
“我是守泉靈。或者說，是上古守泉人的一縷殘魂，寄托於這尊‘地脈鎮石’中。”聲音說，“我已經沉睡了……記不清多少年了。封印破損，魔氣上涌，靈泉日漸枯竭。再晚來百年，這裏就會徹底被魔淵污染，成爲新的魔巢。”
“我們能做什麼？”
“修復封印，淨化魔氣，重燃地火。”守泉靈說，“但以你們現在的力量……太難。”
“再難也要試。”蘇蟬說，“我們需要靈泉。需要食物，需要溫暖，需要……希望。”
沉默。
然後，守泉靈說：“靈泉可以分出一部分支流，引向你們的營地。泉水富含靈氣，可促進植物生長，亦可取暖。溫泉中的‘火紋貝’和‘赤血蕈’（那些紫紅色植物）可食用，且能微弱增強體質。”
“代價呢？”
“引動支流，會消耗地脈靈根本源，加速封印破損。也會……吸引更多魔物。它們渴望靈氣，就像餓狼渴望血肉。”
蘇蟬看向鐵頭和老陳。兩人雖然聽不到守泉靈的話，但看她的表情，知道到了抉擇時刻。
“引。”蘇蟬斬釘截鐵，“不引，我們撐不過這個冬天。引了，至少還有一搏的機會。”
守泉靈再次沉默，然後說，“好。我將開啓支流。但你們必須在支流沿途設立符陣，阻隔魔氣，防止魔物順流而上。還有……盡快找到修復封印的方法。否則，支流終將枯竭，魔潮終會來臨。”
“符陣怎麼設？”
“用玉尺爲引，以‘地固符’爲基礎，結合‘驅邪符’原理，在關鍵節點刻下‘鎮魔紋’。我會將紋路傳給你。”
又是一股信息流涌入。這次是復雜的符文組合，比“地固符”難十倍。
蘇蟬強忍着頭痛，努力記憶。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
“鐵頭，老陳，采集火紋貝和赤血蕈，越多越好。小心別掉進溫泉。”
“那你呢？”
“我要在這裏，畫第一個符陣節點。”
蘇蟬走到溫泉邊一塊平坦的岩石前，從懷中掏出空白符紙和夜光蕈汁筆。
這次畫的符文，極其復雜。九重嵌套，二十七處轉折，每一筆都要注入心神，還要隨時調整，與溫泉的靈氣波動同步。
她畫得很慢。汗珠從額頭滾落，滴在岩石上，瞬間蒸發。手指因爲用力而顫抖，但她不敢停。
一個時辰後，最後一個轉折完成。
符文亮起，不是銀白色，是溫泉那種溫潤的金色。光芒順着刻痕流淌，最終形成一個穩定的、緩緩旋轉的光陣。
光陣生成的瞬間，溫泉池水微微波動。一道細細的水流，從池邊分離，沿着岩壁上一道天然的石槽，緩緩流向……薪火營地的方向。
“成功了。”守泉靈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支流已開。水流速度很慢，大約三天才能流到你們的營地。但這三天，你們必須沿着支流，每隔百步設下一個符陣節點，直到營地。否則魔氣滲透，前功盡棄。”
“三天……”蘇蟬抹了把汗，“時間夠。”
她看向正在忙碌采集的鐵頭和老陳。兩人已經裝滿了兩個藤筐，火紋貝和赤血蕈堆得冒尖。
“夠了，撤。”蘇蟬下令。
三人原路返回。經過那段危險裂縫時，蘇蟬特意將一張“光亮符”貼在裂縫口，雖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能預警。
回到營地時，天，或者說，他們計時的“夜晚”，已經過去大半。
秀姑帶着人焦急地等在平台入口，看到三人平安歸來，才鬆了口氣。
“成了。”蘇蟬只說了一個字。
但當她展示帶回來的火紋貝和赤血蕈，並說出“溫泉支流三天後抵達”的消息時，整個營地沸騰了。
食物！溫暖的泉水！
這意味着，他們能活過這個冬天了。
短暫的慶祝後，蘇蟬潑了冷水，“別高興太早。支流沿途要設符陣，否則會引來魔物。而且，我們只有三天時間。”
她把十六個人（包括她自己）分成四組。
第一組，由她親自帶領，負責沿支流勘探路線，設立符陣節點。
第二組，由老陳帶領，負責清理路線，平整地面，必要時開鑿小溝渠引導水流。
第三組，由鐵頭帶領，負責警戒和防御，防止設立符陣時被魔物襲擊。
第四組，由秀姑帶領，留守營地，處理新食材，並準備迎接支流。
分工明確，立刻執行。
第一天，蘇蟬帶着狗兒和另外兩個學符最快的年輕人，沿着支流方向探索。支流很細，只有手指粗，沿着岩壁的石槽蜿蜒，但水流穩定，溫度保持在四十度左右，不算燙，正好適合取暖和灌溉。
每隔百步，蘇蟬就選一處岩壁平整的位置，刻下“鎮魔紋”。狗兒負責研磨夜光蕈汁液和礦石粉末，另外兩人負責遞工具和警戒。每刻完一處，蘇蟬都要耗盡大半心神，臉色一次比一次蒼白。
狗兒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在刻第五個節點時，他忽然說，“姐，讓我試試。”
蘇蟬一愣，“你？”
“我記住了紋路。”狗兒指着岩石，“第七筆到第十二筆的轉折，是不是這樣……”
他用小樹枝在沙地上畫出那段紋路，分毫不差。
蘇蟬看着孩子認真的臉，忽然意識到，狗兒，可能是他們這群人裏，符道天賦最高的。
“好。”她讓開位置，“你刻第七到十二筆。慢一點，心神集中。”
狗兒深吸一口氣，拿起小石刀，在岩壁上刻下第一筆。
很輕，但很穩。紋路流暢，轉折自然，甚至比蘇蟬刻的更有……靈性。
當第十二筆完成時，那段紋路微微一亮，自動與前後連接，形成一個完整的光環。
“成了！”狗兒興奮地跳起來。
蘇蟬摸了摸他的頭，“從今天起，你是‘符陣學徒’了。”
第一天結束，他們設下了六個節點，走了六百步。支流已經流出溫泉區域，進入一段相對幹燥的洞道。
第二天，挑戰來了。
支流經過的區域，有一段是蝕骨蛭頻繁活動的“獵場”。岩壁上布滿了它們鑽出的孔洞，地面散落着動物骸骨。
鐵頭的防御組在這裏和一小群蝕骨蛭發生了遭遇戰。三張“光亮符”同時激發，配合石矛和火把，才勉強擊退。但一名年輕人在混戰中手臂被咬傷，雖然及時用赤血蕈搗碎的汁液敷上（守泉靈說這植物有微弱解毒效果），但還是發起了低燒。
蘇蟬不得不在這個區域多設了兩個節點，並刻下加強版的“驅邪紋”。刻完最後一個，她吐了一口血。
“姐！”狗兒嚇哭了。
“沒事……”蘇蟬擦掉嘴角的血，靠着岩壁坐下，“消耗有點大。休息一下就好。”
她沒說謊，但也沒說全。每刻一個節點，都在消耗她的生命本源。玉尺能提供知識和引導，但不能替代她自身的付出。
第三天，最後的沖刺。
支流距離薪火營地只剩最後三百步。但這段路，岩層極其不穩定，多處有塌方風險，而且溫度驟降，支流的熱量在這裏散失嚴重。
蘇蟬決定改變策略。
她讓老陳帶人用石頭和黏土，壘出一條簡易的“保溫渠”，將支流包裹起來，減少熱量流失。同時，在幾個關鍵的塌方點，刻下“地固符”和“鎮魔紋”結合的復合符陣，既穩定岩層，又阻隔魔氣。
這是她第一次嚐試符文組合，難度極大。刻到第三個復合符陣時，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營地的石屋裏，身上蓋着溫暖的魚皮。狗兒趴在她床邊睡着了，小臉上還掛着淚痕。
“醒了？”秀姑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進來，“你昏迷了一天。”
“支流……”蘇蟬掙扎着要起來。
“到了。”秀姑按住她，“昨天傍晚，溫泉水就流進營地了。我們在祭壇旁邊挖了個小池子，現在水是溫的，大家輪流泡腳，暖和多了。”
她舀起一勺湯：“嚐嚐，用溫泉水煮的火紋貝和赤血蕈，加了點鹽，老陳在岩縫裏找到了鹽結晶。”
湯很鮮，帶着淡淡的硫磺味和植物的清香。一口下去，胃裏暖洋洋的，連帶着四肢百骸都舒坦了些。
“其他人呢？”蘇蟬問。
“老陳帶人加固保溫渠最後一段。鐵頭在訓練新人，栓子走後，防御組缺人，有幾個小夥子自願加入。
狗兒……”秀姑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這孩子守了你一整夜，剛睡着。”
蘇蟬慢慢喝完湯，感覺力氣恢復了一些。
她走出石屋。
營地變了。
祭壇旁邊，那個新挖的小水池冒着熱氣，幾個女人正在池邊清洗衣物，溫泉水去污效果很好。另一側，用石塊圍出了一小片“試驗田”，裏面種着赤血蕈的孢子，用溫泉水澆灌，已經冒出了嫩芽。孩子們，現在是四個了，又收了兩個孤兒，圍在水池邊，用手撩水玩，臉上是久違的笑容。
而最明顯的變化，是溫度。
營地不再陰冷刺骨。溫泉支流帶來了穩定的熱源，雖然不能完全驅散寒冷，但至少晚上睡覺不用擠成一團瑟瑟發抖了。石屋裏甚至有了點“暖意”。
秀姑跟出來，輕聲說：“溫泉水來之後，大家的咳嗽都好多了。狗兒的凍瘡也開始結痂。蘇姑娘，我們……真的活下來了。”
蘇蟬看着這一切，心裏那根繃了太久的弦，終於稍稍鬆了一些。
但就在這時，玉尺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熱！
不是喜悅，是……警告！
她猛地轉身，看向溫泉方向。
守泉靈疲憊而焦急的聲音，在她腦海中炸響。
“執火者……魔淵裂縫……擴大了！”
“剛才，有一隊蝕骨蛭，順着裂縫爬上來，試圖污染靈泉！雖然被我擊退，但……裂縫又擴大了半寸！”
“支流的開啓，加速了靈氣的流動，也……刺激了魔淵深處的存在。它們感知到了靈氣，正在聚集。”
“下一次魔潮……不會太遠了。”
蘇蟬握緊玉尺，指尖冰涼。
她看向營地中央，那池冒着熱氣的溫泉水，看向那些臉上終於有了笑容的同伴，看向熟睡的狗兒。
然後，她看向祭壇側面的岩壁。
那裏，只有一道豎線。
代表栓子的那道。
她走到岩壁前，拿起炭筆，在“大事記”下面，緩緩寫下新的記錄。
薪火營地大事記·第二個月
- 尋靈泉，得生機，引暖流。
- 刻符陣，抗魔物，失一臂（傷）。
- 溫泉水至，營地復蘇，人心初定。
- 然泉下有眼，魔淵將醒，危機暗伏。
寫完，她轉身，對秀姑說
“把所有人都叫到祭壇前。”
“我們要開一個會。”
“關於……如何面對魔潮的會。”
秀姑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心裏一緊，但還是點了點頭。
片刻後，十五個人聚集在祭壇前。
溫泉水的熱氣在空氣中蒸騰，祭壇的光芒溫暖而穩定。
但蘇蟬的聲音，卻像冰
“我們的冬天，可能還沒真正開始。”
“因爲更冷的‘冬天’，要來了。”
她舉起玉尺，尺身的光芒，映亮每一張驟然凝重的臉。
“而這一次，我們無處可逃。”
“只能……迎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