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螢跌跌撞撞地逃出軍營,雪粒子突然簌簌砸下來。
她的棉鞋早磨破了底,踩在結冰的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遠處山坳裏找不到半間破廟,她哆嗦着扒開枯枝,用石塊磨着木片,指甲縫裏滲出血珠才總算燃起簇火苗。
火光剛竄起來,林子裏就傳來馬蹄聲。
沈螢嚇得渾身僵硬,抓起破鬥篷撲火。
可那團紅光早映在雪地上,七八個黑影舉着長槍圍過來。
“什麼人?”冰冷的槍尖抵住她後頸。
沈螢喉嚨發緊,想跑卻被人反手捆住。
押解的路上,她瞥見軍旗上刺目的“謝”字,不同於南國的玄色繡紋,這面旗是猩紅底色,繡着張牙舞爪的白龍。
“啓稟陛下,抓到個形跡可疑的南國女子!”士兵掀開帳篷簾。
沈螢膝蓋一軟,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從簾後傳來:“關起來審問。”
聲線低磁喑啞,清冷音質,如同高山玉石。
可這聲音,她記得清清楚楚,雖與少年時的清越音色相比,多了幾分低沉。
“阿卿!”她突然發了瘋似的掙扎,“是你嗎阿卿!”
士兵們慌忙阻攔,可她拼盡全身力氣撞開兩人。
掀開簾布的瞬間,暖意裹着龍涎香撲面而來。
高台上的人轉身時,沈螢看見那張闊別多年的臉,眼淚不受控地砸下來。
謝胤卿握着狼毫的手劇烈顫抖,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大片。
他幾乎是踉蹌着沖過來,金絲滾邊的龍袍掃過案幾,帶翻了硯台。
“阿螢!”
他緊緊把人摟進懷裏,滾燙的呼吸噴在她凍僵的發頂,“你怎麼會在這兒?”
沈螢的臉貼着他胸前的金線龍紋,冷得打顫的身子慢慢回暖。
謝胤卿身上還是記憶裏的味道,混着雪鬆香和煙火氣。
她想開口,卻被一聲呵斥打斷。
“都出去!”謝胤卿突然轉頭厲聲下令。
士兵們慌忙退下,厚重的牛皮簾落下,帳篷裏只剩兩人急促的喘息聲。
沈螢抬起頭,借着燭火看清他眼下的烏青。
曾經清冷疏離的少年,如今眉眼鋒利如刀,可那雙眼睛還是像從前那樣,望着她時會泛起漣漪。
“我逃出來的……”她聲音沙啞,“他們說我是軍妓……”
謝胤卿猛地收緊手臂,沈螢聽見他胸腔裏傳來壓抑的低吼。
他捧起她凍得發紫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摩挲:“別怕,有我在。”
沈螢望着他腰間的螭紋玉佩,突然想起及笄那年上元夜。
謝胤卿把這枚玉佩系在她裙帶上,說等他回國安定下來就來找她。
後來北國內亂,他回國後,再沒了音訊。
“你什麼時候成了……”她的手指懸在龍袍上不敢觸碰。
“半年前登基。”謝胤卿吻去她睫毛上的雪粒,“本想平定戰亂就去接你,沒想到……”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是我來晚了。”
他曾是北國的皇子,幼時被送來南國當質子,十一年來受盡凌辱。
沈螢在侯府也備受欺凌,看見他便覺同病相憐,與他相識相交,逐漸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
沈螢靠在他肩頭,聽着有力的心跳聲。
帳篷外風雪呼嘯,可懷裏的溫度卻讓她眼眶發燙。
原來兜兜轉轉,那個說要護她一生的少年,真的成了能遮風擋雨的人。
謝胤卿的指尖微微發顫,輕輕撫過沈螢手背上縱橫交錯的裂口,那些粗糙的疤痕像是一道道利刃,狠狠扎進他的心口。
“你的手怎麼回事?”